拾叁

变成兽形的温右存在感果然低了起来。

容潋打量了一会儿他柔顺的狐狸毛，然后重新闭上眼睛。

温右身上有种温暖的香气，很淡，但莫名让人觉得安心。

她觉得自己就好像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小时候。

浓浓的疲惫感袭来，容潋的呼吸渐渐变得绵长，不多时，便进入了梦乡。

温右看着她，轻轻摇了摇尾巴。

催雪被随意放置在殿内，外面开始刮风，四周变得有些冷，紧接着，雨滴开始噼里啪啦地拍在窗户上。

容潋似乎被这声音吵到了，蹙眉，翻了一个身。

半梦半醒间，她说“应儿，下雨有什么好玩的？”

容潋把头埋在枕头里，嘀咕着：“不睡觉的小龙长不高......不是，长不长！”

温右：“......”

他知道她在说谁。

容应。

妖境王族的唯一的嫡子。

据说这对姐弟的关系非常好。容应十分依赖容潋，甚至爱屋及乌地偏爱每个混血。

他被立为太子后的第一件“政绩”，就是在一百八十位上等纯血大臣面前，堂而皇之地向妖王谏言，废除妖境存在了上千年的“血统择优入仕制”，赐予混血登朝为官的权利。

声称若妖王不允，便誓不再为太子。

他的谏言听起来是多么的正确，他的行为看起来是多么的无私。

妖境的混血们怎么能不感激他，赞美他，为他抛头颅、洒热血？

可是血统择优根深蒂固，满朝都是拥有高贵血统的官员。

利益相关，这个荒唐的提议根本不可能以这种近乎儿戏的方式实现。

妖王虽然被气了个半死，但也没有废太子。

因为他只有这一个儿子。

不过锅总要有人背，所以容潋遭殃了。

谣言四起，王都中盛传是王族中唯一的混血，容潋，为了自己的利益，蛊惑太子提出这样不可理喻的谏言。

他们都说，是容潋想在来日谋权篡位，才借容应之手，让低贱的混血入仕为官。

这是为她日后以混血的身份登基，减少阻碍。

毕竟容应亲近依赖容潋，轰轰烈烈，这么多年来早已天下皆知。

所以这个谣言实在是过于合情合理。

而被禁足在宫殿中的容应，仍然不知道收敛自己对容潋的爱意。

他听到谣言后的反应，是将桌子掀翻，在满宫的奴仆面前大喊，“胡说八道！！阿姐根本不需要用这些卑鄙的方式谋权篡位！！”

“来日本宫登基，只要阿姐说她想，本宫自然把王位拱手送上，阿姐何苦做这些麻烦事？让混血登朝，是本宫发自肺腑的主意！与阿姐无关！与阿姐无关！！”

澄清谣言的方法数都数不清楚。

容应偏偏选择了最坏的一种。

妖王听到太子所言，当晚便传召容潋入殿。

被捧在手心长大的容潋，第一次被父亲怀疑。

怀疑的内容竟然还这么恶劣。

蛊惑太子，试图谋权篡位。

妖王坐在高高的王座上，垂眸看着自己的女儿，语气冰冷而陌生，“你不应该因为孤宠着你，便认不清自己的地位。”

“妖境大统，不容低贱混血染指。”

那一瞬，宛如五雷轰顶。

容潋瞬间红了眼眶，开口，声音发颤，“低贱？”

妖王蹙眉，“不然呢？你以为全天下的混血都像你一样好运气，能与身边纯血过上平等的生活？甚至有资格修炼、习医？”

容潋咬牙。

不多时，转身离去。

再然后，她创建天地神教，带着数千教众，毅然与王族决裂，离开妖境。

......

容潋的全部经历，温右都倒背如流。

对于在她人生画上了浓墨重彩一笔的容应，温右觉得，他若不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就一定是个心机深厚的坏人。

容潋当初远走他乡，根本就是容应一手造成。

偏偏表面上看去，这位妖境太子却赤城无辜。

而容潋离开妖境数年，容应再也没有提过任何对混血有利的政策。

足以见得他并不傻。当初轰轰烈烈地闹了这么一遭，一定别有目的。

温右眨了眨眼睛，尾巴无意识地摇动着。

......不过容潋一定看不出来。在她心中，容应还是那个跟在她身后的可爱弟弟。

温右闭上眼睛，心中想到：我和教主朝夕相处这么多天，她不是也没看出我的真面目么？

她从来没有怀疑过，人皇为什么得了怪病，而她为何偏偏就有这病的药方。

她一直以为温右很惨，是被迫来到仁义顶，以身换药，救父之心切切。

却从来没有想过......也许因果是倒过来的。

天地神教盛名远扬，温右心生向往。

他想逃离皇都，来到圣教主身边。

于是用了某种方法，让人皇染上了妖境的病症。

因此，名正言顺地踏上走向仁义顶的路。

如愿以偿。

......

温见机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天还没有亮。

车队停靠在路边，随行的皇族士兵都还在休息。

他撩开帘子，看向车窗外阴沉沉的天空。

也许是因为看到了容应传给容潋的信，温见机罕见地梦到了仁义顶上的旧事。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当初他刚刚上顶，听到容潋睡梦中唤出容应的名字，便预感自己与容应之间会有一场较量。

现在想想，自己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

此时皇族的车队已经行至边境，不日便能到达妖境。

温见机看着天上的明月，嘴角带上了一些浅淡的笑意，轻轻道：“是时候了。”

话音刚落，车帘便被拉开，阿桑利落地上了马车，压低声音，“殿下，您吩咐的事属下已经办好了。”

“妖王看到那些东西，便能明白当年是您下药，让陛下染上了妖境的某种怪病。”

温见机将挡在窗前的帘子放下，道：“很好。”

阿桑蹙眉，还是没忍住提醒了一声，“殿下，若妖王将这些东西交给太子殿下......”

没等阿桑说完，温见机便微笑着打断了他，“他不会给本王的皇兄。”

闻言，阿桑一愣。

随即便明白了过来，脸上的忧虑之色更重，“他不想开罪您，一定会将东西交给圣教主，不但能趁机调拨您与教主的关系，还能借教主之手，让皇族知道您当年所为。”

温见机眼眸中的笑意，带着一种诡异的温柔。

他轻轻摩挲手腕上，“中天血脉”发作时留下的纹路。

开口，声音低哑，“那本王只能祈祷......尊敬的妖王陛下，有着一颗和阿桑你一样聪明的脑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