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五章
临近期末,柏子仁很忙碌,除了温习专业书,还要继续帮导师翻译,属于个人的时间越来越少,尽管如此,她仍旧找时间去了一趟图书馆,还幸运地找到了程静泊推荐的书。
午休的时间,在校园那棵百年樟树下,柏子仁专心的阅读被某个声音中断。
“你在看什么?”
周必然往她的身边一坐,见她下意识合上书,顿时没有兴趣知道答案,开玩笑地说起别的事情:“傅老的生日聚会你都敢请假,还想不想活了?”
“我那天有事情。”
“什么事情能大过自己导师的生日?你如果不和他搞好关系,等研二就知道有苦吃了,重点课题你只能打个杂,或许连挂名都没有,三年来论文都不能成功发表一篇,你想过结果吗?要是那样,还不如趁早退学,嫁个人当家庭主妇。”
“谢谢你提醒。”柏子仁站起身,准备去别的地方看书。
“不用急着躲。”周必然笑得有些没趣,“我去大教室睡觉,这里让给你。”
他走之后,柏子仁觉得很奇怪,他特地过来只是为了提醒她人际关系和前途之间有重要联系?可是他们之间也没有熟悉到这个地步,她深深疑惑中。
傍晚大家又集中在小会议室埋头翻译傅禾的著作,直到晚间铃声打响。
周必然丢下笔,对大家说:“等会一起去吃宵夜,我们小柏请客。”
正在整理书包的柏子仁闻言转头看向他,用眼神无声地询问:“什么请客?”
周必然回过头,十分温柔地笑了:“是吧?刚才你是这么小声和我说的,但又怕被大家拒绝而迟迟不敢开口。”
前排的黄晓凌扑闪着长长的睫毛,一脸“撞见鬼”的表情,试着确认:“柏子仁,你要请客?真的假的?”
另外的学姐和学长也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视线齐齐集中在柏子仁脸上,不敢轻易开口问,只怕搞错情况。
“她已经默认了。”周必然第一个起身,做主道,“我们也不挑了,就去思微路那家新开的餐馆。”
“那家餐馆人气很旺啊,现在去还有没有座位啊?”赵学姐问。
“那家是不是吃水煮鱼的啊?我喜欢番茄锅。”罗学姐说。
汤学长摇头:“不不,那家的特色是麻辣锅,番茄的不够味。”
黄晓凌娇气道:“吃辣会冒痘的,我要猪骨汤的,冬天很滋补。”
“到了再商量细节,现在出发。”周必然干脆地拎起书包,不忘催促柏子仁,“大金主,你快点。”
柏子仁无语,默默地捏了捏口袋里的荷包,幸好今天带够钱了。
一路走去思微路,请客的柏子仁倒落在最后头,周必然走一段路就回头检查她有没有跟上,好像是怕她临时落跑一样。
“周必然,你们家和周副校长有没有亲戚关系啊?”黄晓凌突然问周必然。
周必然没搭理她。
黄晓凌有些委屈,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对周必然感觉复杂,一方面厌恶他的傲慢,一方面又忍不住关注他的一举一动,甚至不止一次当面屈就他,却无奈一直被他冷落。
“晓凌,这种事情我都不敢当面问,你胆子倒不小。”汤学长对黄晓凌一向包容,此刻出来解围。
“我只是随口一问,不回答就算了。”黄晓凌主动走到汤学长旁边,和他说说笑笑。
周必然放慢脚步,等柏子仁上前,悄声道:“你带够钱了吗?”
柏子仁点了点头。
“别担心,等会趁大家在吃的时候,我先去买单。”
柏子仁一本正经地拒绝:“既然是我请客,为什么由你来买单?”
“因为我坑了你。”
“我知道你是为了让我和他们走近一些。”
周必然听了这句话后心情舒畅:“原来你也不是那么不开窍啊。”
“谢谢,不过以后别这样了,我自己的问题自己会解决。”
如果说柏子仁的上一句话让周必然感觉略有飘然,那这一句话又让他有了疙瘩,这个女人怎么永远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他看起来有那么令人讨厌吗?
到了餐馆,大家坐下后光选锅底就讨论了近二十分钟,好不容易待所有人意见统一了,黄晓凌又额外要了几个炒菜和一份点心,周必然冷漠地看她一眼,黄晓凌接收到他的眼神,明白他在不高兴,但又猜不道原因。
等待上菜的途中,汤学长主动问柏子仁:“小柏,你从小就是在这里长大的吗?”
“对。”
“没听你说过家乡话啊。”
“她连普通话都很少说。”黄晓凌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就连我们同在一个班,一个学期下来也就说过两句话而已。”
“我在班上也不喜欢说话。”周必然淡淡道,“大家是来学习的,又不是春游。”
黄晓凌一听就是针对她的,皱了皱眉,心头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等水煮鱼锅上桌,气氛自然热闹了,赵学姐夹了一片鱼,又问柏子仁:“小柏,你平常有什么兴趣爱好啊?”
“她常跑图书馆。”周必然代替回答。
“还有呢?”
“没了。”周必然说。
赵学姐不信,摇了摇头:“不会吧?小姑娘肯定有很多喜欢的东西。”
周必然反问:“干嘛打听这么详细?你要给她介绍对象吗?”
黄晓凌趁机驳斥:“周必然,你干嘛总抢着替人家回答?”
柏子仁也觉得不妥,看看周必然,他正似笑非笑地对着黄晓凌说:“我愿意。”
“……”
热气腾腾中,黄晓凌放下筷子,一个劲地瞪大眼睛和周必然对看,两人有点对峙上了,两位学姐坐在一边暗笑,汤学长又出来打圆场,将话题扯向别处。
心不在焉中,柏子仁的目光落向门口,正有一行人推门进来,其中第二个熟悉的身影瞬间让她移不开眼睛,正是程静泊,他手臂上搭着外套,走在前面的男人频频回过头来和他说话,他似乎微笑了一下,说了句什么,但距离有些远,柏子仁看不见,更听不见。
他们一行人就在门口的一张四方桌落座,程静泊坐在外面那个座位。
柏子仁的分心很快引起汤学长的注意,他问她:“小柏,你怎么就吃了几口?”
她这才回过神,低头吃碗里的鱼。
大约半分钟后,她听到到包里的手机有声音,拿出来一看,是一条简短的内容:“你和你同学?”
发信人是程静泊。
她下意识地往他方向看去,他并没有刻意转头,目光还是对着朋友,耐心地听他们侃侃而谈。
“是的。”她回复。
然后就没有动静了。
因为各自身边有人,也不方便去打扰,柏子仁没上前打招呼,不过这丝毫不影响她偷偷地关注着他,她发现他好像没什么胃口,几乎没动筷子,只是喝水。
“你干嘛老看那边的男人?”周必然察觉柏子仁的视线不对劲,用手肘碰了碰她,“当心人家回过头告你目光骚扰。”
“哪个男的?”赵学姐望过去,很快笑道,“是门口那桌吧,刚好有四个男的,我来猜猜看小柏看的是谁。”
“这还用猜吗?”汤学很幽默地回答她,“就算是我,也只会看那个穿衬衫,背挺得最直的男人。”
“我也看到了,小柏,你眼光不错嘛。”罗学姐由衷赞许,“那个衬衫男真的很有气质,侧脸完美,不知道正面如何。”
听他们公然讨论起程静泊,柏子仁有些意外,慢慢地想起一个事实,以程静泊的长相和气质,放他在人群中不可能无声无息。
可偏偏程静泊就是不转过脸来,让两位学姐好生着急。
“其实真要看帅哥的话,周学弟的长相也是没话可说。”汤学长有意恭维周必然。
黄晓凌接话:“光看长相就太肤浅了,在现在这个时代,帅哥除了脸还要有风度,才能获得高分。”
周必然不和这个小丫头计较,无所谓地轻笑,这一笑让黄晓凌红了脸,幸好整桌热气腾腾,一时半会谁也辨不清脸是被熏红的还是因为心跳加速而红的。
直到那桌吃完,他们这桌还在继续,程静泊起身的时候,顺便朝柏子仁的方向看过来,那样很短暂的一眼,收回后和朋友们走出了餐馆。
“原来是他啊,财经大学的老师,还蛮有名气的,刚进校的时候少女们都疯了,排队去听他的课,后来人多到大教室都要瘫痪了,他叫什么来着,我忘记了,好像姓程。”
周必然听了罗学姐的表述,思考了一下。
“是吗?”柏子仁首次主动和罗学姐聊天,“他很受学生的欢迎?”
“应该是吧,毕竟人长成那样。”
“你好像真的对他有兴趣。”周必然不当真地问柏子仁,“怎么,你喜欢那个类型?”
柏子仁沉默了一会,正当所有人都以为她在尴尬时,她却开口:“那样是很好啊。”
“……”
周必然的笑意慢慢褪去,手指扣了扣玻璃杯,慢条斯理地分析:“可惜你机会渺茫,不提以后有没有机会再遇见,就算他站在你面前,我看你连开口和他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黄晓凌不满:“周必然,你这话说的太刻薄了。”
“适应不了我说话风格的人,只能说明自身太脆弱,抗压力差,建议回炉重造。”
黄晓凌咬牙,拿着筷子的手在发抖。
等柏子仁回到宿舍,发了一条短信给程静泊,大致是说不好意思刚才没有上前打招呼。
“没关系,你的确应该和同龄人多出去玩玩,只是别太晚回去了。”
柏子仁莫名地感受到一点异样,无法详细形容,好像是一种极淡的疏远。
明知道他不可能介意这件小事,偏偏她有了这样的错觉。
等到周末,程静泊因为有事不能再陪柏子仁去心理诊所,这个摆在眼前的事实让她加深了这样的错觉。
结束一个小时的就诊,陈医生合上记录册:“后面几周我要出差,正好你也要考试了,不如等放假了再来。”
柏子仁说没问题,然后和他告别,走出诊所,发现外面在下雨,她小跑过长廊,到前面医院大厅躲雨,找了一处可以坐的地方,坐下后便开始思考某些问题,她察觉自己的思绪正在变激烈,似乎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矛盾中,而且是和学术无关的感情问题,她很艰难地摸索。
不知多久之后,她无意中抬眼,竟然发现熟悉的人乘坐电梯下来,而他不是一个人,身边还有一个穿羊绒大衣的女人。
柏子仁看见那个女人一直低着头,好像在哭,肩膀一直颤颤的,程静泊在和她说话,忽然间,她肩膀颤抖的幅度随着哭泣声大起来,似乎快承受不住,下一秒就倒在了他身上,他没有推开,把她扶好,伸手搭在她肩膀上,轻而郑重地拍了一下。
这样的画面让柏子仁的思绪静止了,她当即决定要离开这里,拿起包后疾快往前走。
到了门口,她正要冒雨跑出去,被身后一道声音叫停:“柏子仁。”
听到他的声音,她转过身,还未来得及准备好用什么表情面对他,已经对上了他那双宁和又专注的眼眸。
“我的一个朋友住院了,刚才拿到的检查结果是坏消息,他太太很伤心。”他看着她,缓缓地说,“他们新婚不久,感情一直非常好,一方出现这样的事情,对另一方来说是沉重的打击。”
他说完安静地看着她,没有再解释其他。
只是这样一句话,就足以让她从晦暗不明的混沌中走出来,重见明亮的天地,连带一个隐藏于心底的答案悄然浮现。
她在喜欢他。
也许在看他的第一眼时她就生情了,一直到此刻都没有变过,而刚才那瞬间而起的强烈情绪,是不是嫉妒已经不需要去辨别,她知道喜欢他,这是重点。
“等我一会,我送你回去。”片刻后,他对她说,“外面下雨,你一个人走不方便。”
“不用了,你现在应该去陪朋友,那比较重要。”既然明白是什么情况,她已经恢复了常态,真心诚意地表示。
一边只是冒雨回去,一边却是他友人的生死关卡,是个人都分得清孰轻孰重,此刻她应该做的是独自离开,让他专心去处理自己的事情,不给他纷扰。
“没事。”他伸手执意地把她拉回来了一些,安置在一个安全的角落,远离飞溅进来的雨珠,贴近的声音更是令她心安,“你站在这里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