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椁(1)
徽沅市最大的五星级双子楼爱伦酒店坐落于繁华的中心地带,这里寸土寸金,地价本就高涨不下,特别是在临近新春之际,爱伦酒店最便宜的房间都已经被炒到了三千八一晚。
不过普通居民就算有钱也不会花这个闲钱在这种所谓的高档酒店住一晚,肯花钱在这里透过巨大落地窗看乌央人群玩的,只有外地那些壕无人性的资本家。
爱伦酒店3177号房住了一对从外省飞来度假的新婚夫妇,两人属于资本联姻,都是家世显赫者,八千多一晚的大床房一住就是一个周。
明天就是年三十,也是他们留在徽沅的最后一晚。
身姿妙曼的女人穿着绸缎浴衣坐在飘窗上,手里端着一杯热水,眼神虚幻缥缈不知在看向哪处。
“怎么还坐在那。”男人从浴室里走出来,看到女人那种爱答不理的模样,顿时火从心来,“我忍你一个周了,你别给脸不要脸。”
听到这句话,女人冷笑一声。
在父母面前那副伪善的嘴脸终于是装不下去了么。
女人从飘窗上站起身,手中的玻璃杯被热水浸透出丝丝暖意。
她随手摸向脖子上那枚闪闪发亮的半颗心形小吊坠,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于男人。
而另外半颗小吊坠,却早已不知了去向。
就像胸膛里那颗虽然还跳动着却早已失去生机的心,早已分崩离析。
男人烦躁地长叹一口气,转身上了床:“你也早点睡吧,明天还要赶中午的飞机。”
说罢,他摸过手机,打开一个微信号,指如疾风:
【宝儿,这婆娘是真的没意思,木头一样,明天我回去了,晚上过来帮我揉揉肩。】
对面很快回了消息:
【哥哥你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了,我再去找你你老婆会不会生气呀~】
男人觉得这女孩是真的温柔且善解人意,都这时候了还在考虑他老婆的感受。
【亲亲我的宝儿,管她做什么,有能耐让她守一辈子活寡。】
【哥哥受委屈了,没关系,我心疼哥哥呢。】
听着旁边不断传来的消息提示,女人顿感一股躁意涌上心间。
她举起玻璃杯,热水从口腔中融开顺着喉咙滑下,嘴角流下一丝银闪闪的水光。
她刚放下杯子,却明显愣了下。
紧接着,她慢慢拿起杯子,举到眼前,看着杯中清澈的水底,精致的柳眉渐渐拧成一团。
好奇怪的味道。
****
徽沅市警局为了迎接新春,发动所有警员将警局里外全部打扫一遍,警局焕然一新,看起来多了几分精神气儿。
留下值班的警员们也摆桌上阵,叫了一堆外卖菜摆了满满一桌。
“啊,新的一年,希望大家都能有新的收获,新的期待,新的辉煌!”于副局举起手中的果汁,老脸被暖风吹得红扑扑,“干杯!新年快乐!”
饭桌上顿时响起齐刷刷的“新年快乐”,大家纷纷举起杯子,满怀对新年的期盼,将杯中的饮料一饮而尽。
文熙淳坐在人群中,看着满桌外卖菜,心中不禁有些唏嘘。
这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度过的第一个新年,那么新年愿望,当然是希望能够早日回到现实世界,和家人同事团聚。
“旧的一年,经历了很多,特别是我们的姚科长,幸运的死里逃生,来,这杯果汁就当是为你接风洗尘了。”
被特别点名的姚景容马上起身,笑容和煦:“谢谢大家关心,给大家添麻烦了。”
文熙淳不动声色,眼也没抬一下。
不过姚景容这次意外的死里逃生也为大家摸清了那种怪虫的生物特性,它们最大的弱点就是怕火,并且本身不存在毒性,只是繁殖能力极强,而且恶心人。
九死一生之际,姚景容摸到了外套口袋里的医疗包,那里面又把高温消毒用的打火机,抱着试试看的想法,他将酒精洒在周围,点燃火机扔出去,火舌怒舔,那些怕火的虫子霎时四散而逃。
同时,大火烧毁了那具残破不堪的尸体,融掉了尸体背后用特殊材质铸成的十字架,于是意外的,姚景容在十字架底端发现了一条地道,而这条地道,也意外的直通办公楼。
所以不管是多么艰难的处境,也不要放弃生的希望,或许上帝就悄悄开了一道天窗呢。
“怎么,不喜欢喝果汁么?”文熙淳正在发愣,身旁响起一道温柔的男声。
他回过头,对上一双满含笑意的眼眸,透过清亮的瞳孔,他在上面看到了自己可笑的脸庞。
文熙淳摇摇头:“应该说,不喜欢甜食。”
云牧遥贴心地倒了杯热水端过来,轻声道:“虽然甜食能够让人心情愉悦,但不喜欢也不必强求。”
文熙淳觉得这话有点耳熟,好像某位鼻孔冲天的傲慢者也说过差不多的话。
“小文,你作为和姚法医同生共死过的患难兄弟,也说点什么吧。”于副局什么都好,就是没什么眼力劲儿,哪壶不开提哪壶。
但官大一级压死人,被点了名,文熙淳也不好继续窝在角落隐藏存在感。
他捞过手边的杯子,慢慢站起身。
在一道道满怀期待的目光中,他又不出意外地探到了那道格格不入的、始终夹杂嘲讽意味的视线。
文熙淳别过头,不去看他。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对姚法医道一声万分感谢,本来死的人该是我,他作为新世纪五好青年,将雷锋精神充分发扬光大,把生的希望留给别人,只身赴死,这种可歌可泣的伟大精神值得我们所有人学习。”
这时候,文熙淳已经开始口不择言的胡编乱造,将拍马屁功力发挥到天花板程度。
但这群涉世未深的新警蛋子还真就听得热泪盈眶,双手怒拍。
姚景容似乎被吹得有点不好意思,嗤笑一声别过头。
“我第一次见姚科长的时候以为他和我们文队就是冤家,见面恨不得把对方打一顿的那种关系,妹想到啊,我竟然就这么见证了一段旷世奇恋,冷面魔王组是真的!”
黄赳越说越离谱,离谱到文熙淳恨不得把他打一顿然后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了,不要开文队的玩笑了,吃饭吧,菜都凉了。”这时候,天使一般的云牧遥降临人间,为尴尬到干涸的文熙淳送来一场及时雨。
众人谈笑风生,其实在这种专门负责大案要案的刑侦总局很少出现如此和睦的气氛,大多时间大家都是紧绷着身体里那根弦,总是一触即发的模样。
“叮铃铃——”座机电话乍然响起。
几乎是条件反射性的,所有人瞬间起身,下一步就要冲向那部座机。
“好了好了,你们好好吃,我来接。”于副局看着部下们这副模样,只觉心酸。
但此时所有人都没了胃口,毕竟能把电话打到刑侦总局的,绝非自行车失窃两口子打架这种芝麻绿豆大的小事。
果不其然,于副局接起电话,表情逐渐凝重,他不停点着头,“嗯”个不停。
挂断电话,于副局深深吸了口气:“爱伦酒店那边吵起来了,谁跟我去一趟。”
黄赳不明白:“民事纠纷找派出所,我们管天管地还管到打架斗殴上了?”
于副局摇摇头:“这次并非普通民事纠纷,简单来讲,酒店住宿的客人喝水觉得水里有异味,怀疑是水箱里的水有问题,要求负责人打开水箱检查,但负责人不肯,所以客人怀疑水箱里有猫腻,并且……”
于副局顿了顿:“报警的是国内珠宝大亨的独生女,就是最近刚和房产龙头老大他儿子结婚的那个。”
“嚯,这前置词,够长的呀。”
“不管如何,我们还是去看看。”
话音刚落,椅子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文熙淳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主动请缨:“于副局,我和您一起去。”
于副局点点头,沉吟片刻,目光缓缓移向那个刚夹了一块五花肉的倒霉蛋:
“黄赳,你也跟我一起去。”
“吧嗒”,五花肉应声落地。
****
警车呼啸穿过闹市区,在两栋高约一百多米的酒店前停下。
酒店门口被看热闹的吃瓜群众堵得水泄不通,其实纠纷常见不稀奇,稀奇的是珠宝大亨的独生女。
女人只穿着单薄的浴衣,批了件看起来没啥卵用的针织开衫,抱臂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两截裸露在外面的小腿冻得微微发紫。
她旁边还站了个看起来像是负责人的男人,正口干舌燥地向他解释什么。
于副局推开这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将自己的警员证在负责人面前挥了挥:“刑侦总局,接到报案。”
“不是吧,就,就,就这点小事犯不着您出马吧。”一看到那平日里根本见不到的肩章,瞬间萎了三分。
于副局瞪了他一眼,接着回头对文熙淳挥挥手。
文熙淳马上拿着他的小本本冲到两人面前,一脸严肃:“女士您好,请您详细阐述下事情经过。”
女人看起来素质极高,开口也并没有指责谁,只是很平静的将事情经过复述了一遍。
她刚才喝了酒店提供的热水,发觉这水有股奇怪的味道,像是烂木头的陈腐味儿,并且仔细观察过杯中剩下的水,水虽然很清澈,但水底沉淀了少许白色絮状物,所以她要求和负责人一起查看水箱,但负责人说什么也不给看,两人就这么僵持不下,最后女人只能报警处理。
“好,你先把水杯给我看看。”文熙淳道。
女人点点头:“在我房间,跟我来吧。”
推开房门的时候,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正躺在床上,一手拿手机,另一只手藏在被窝里上下浮动,手机里还传出令人面红耳赤的喘.息声。
这突然间的冲进来一堆人,男人吓得一个哆嗦,赶紧扯过被子,骂了句:
“靠,姓苏的,你他妈不会敲门的么。”
女人并不搭理他,径直走到桌前拿起那只水杯递过来。
文熙淳将水杯凑到眼边,仔细观察着剩下的那点水,果然就像女人所言,杯底沉淀了少许不易察觉的白色絮状物。
“可能是水箱里的过滤器生锈了,最近客人多,太忙了,一直没来得及处理,铁锈,肯定是铁锈。”负责人赶紧道。
文熙淳瞥了他一眼:“你家铁锈是白色?”
负责人立马乖乖闭了嘴。
“既然你自己都不清楚这里面的絮状物是什么成分,上楼,打开水箱,我们替你研究明白。”文熙淳放下水杯,率先走出了房间。
负责人左看右看看,最终被在场人的冷漠眼神扎了个七荤八素,不得已,只好点点头:
“去,我带你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