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室昏暗，只有投影斑驳的光起起落落。

偌大的影音室内，除了设备就只有一组沙发，嚣张地镇在中央。

沙发里，阴影下的男人，像一只离群的狼王，周围是压不住的危险气息。

他的黑发染着沐浴后的湿气，纯棉浴袍胡乱裹在身上，露出胸前膨胀的肌肉线条。

直到最后一张分析资料定格在墙上，良久。

迟渡将遥控器丢到脚边的矮茶几上，顺手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轻薄的触屏遥控器没有上锁，沉闷的碰撞声过后，投影瞬间切换频道。

占据一面墙的巨型屏幕上，苏卡神勇劈开砖头，潇洒又平静。

迟渡有点晃神，摘下眼镜。

他的右眼是银灰色的，毫无光泽，瞳孔的红色电子定位装置，很快捕捉到画面中的苏卡。

迟渡略显玩味，就着画面里的苏卡，一口一口喝干净杯中红酒。

两年多了……

如果没有今晚的阴差阳错，他都要忘记有这么一号人物，还敢出来蹦跶？

“苏卡……”黑暗中的声音，低沉冰冷，“哼，漂亮蠢货。”

“阿嚏——”

手中剧本飞出去，蜷在沙发里睡着的苏卡寒毛起立，好像有什么脏东西在背地里咒他？

他摸摸鼻子，快步关上客厅窗户，准备爬回床上，舒舒服服继续睡。

什么破烂花痴剧，见鬼去吧！

就算他踩了狗屎，综艺节目意外出名，小视频、花痴截图，也在社交网站火了一把。

但是吧……

托原身以前太不是玩意儿的福，大部分正常导演，都绕着他走。

这把火，缺柴少薪，很快就灭了。

直到前两天，许帝终于又找来个眼瞎的导演，拿到一部网络青春剧男三。

剧组既不是看上苏卡的演技，也不是看上许帝的面子。

完全是因为——脸够好，很便宜！

苏卡想起一千七百多万的巨额债务，就觉得头晕牙疼。

他不是不能跑路，原身虽然负债累累，吃饭的小钱钱还是有的。

后来，他在家里发现债务文件原件，里边有张附件，是许帝的担保书。

担保他尝试复出还债，而不是直接破产，被公司丢出去当乞丐。

苏卡心情复杂。

在遥远的未来，科技进步、生物进化，依旧无法消灭阶级与贫困。

人鱼这种分化概率低，生育率高，有极端美丽的物种，成了很多家庭跨越阶级的工具。

苏卡的父母也不例外，他们借债给苏卡做了最完善的人鱼基因检测，甚至预约好了最高端的人鱼婚介，全家准备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等来的却是，一条没有发情期，不能生育，浑身苍白，毫无价值的白化鱼。

还有歇斯底里的父母，和在破产边缘的家庭。

走投无路的苏卡，只好将自己买进人鱼实验室。

在做出去实验室的决定前，他曾问过借款机构，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他慢慢还款。

机构人员说，因为他是人鱼，有优惠，只要父母或者亲属做担保，可以进行分期再贷款。

当他委婉转达这个消息时，父母兄弟抵死沉默。

那时候他想，如果有个人可以帮他担保，该有多好啊。

往事历历在目，不堪回首，却总是会去看。

于是，苏卡决定，坑谁不能坑了许帝，否则如何对得起当年一遍又一遍的祈求。

乱七八糟的事，混杂着还没背熟的台词，像海浪般起起伏伏。

苏卡很快进入梦乡，粉红色的梦……

头顶是柔色的珍珠灯，身边柔软的水纱被，身下的床垫羽毛般轻柔舒适。

苏卡在梦中舒服地哼唧一声，缓缓睁开眼睛，托腮傻笑：哼哼，做梦真好呀！

他非常迷糊，拢起铺散一床的银月色长发，又摸了摸珠光白的大尾巴。

温柔的尾鳍缠在手指上，细微纹路好似海浪波光。

鱼也有三急，闭着眼开心玩尾巴的苏卡，摇摇晃晃爬起来。

糟糕，梦里没有卫生间怎么办？

此时，不远处一只巨大水晶杯吸引住他。

平时越憋屈，梦里越放肆，苏卡觉得不要跟梦讲逻辑。

他小心翼翼支起鱼尾，随便裹住被单，磕磕绊绊滑到杯子前，轻叹口气，准备来个希腊神袛般的放水。

嗯，一切就绪！

“嗞嗞。”

指纹锁打开的声音传来。

苏卡被异动打扰，眯着眼看向前方。

好大、好大一个人啊……

一个人？

一个……人？？

苏卡终于醒过来，不是在做梦！

他变回了鱼，一只站在书桌上的侏儒鱼？？

什么鬼？

苏卡吓裂开，揪着被单原地僵硬，嘤，好可怕。

迟渡喝了不少酒，虽有醉意，但不至于产生幻觉。

他站在门口就看见，收藏的全球限量版人鱼玩偶，一扭一扭蹦跶到他喝水的杯子前，大刺刺放水。

直到他躬下身子，仔细打量这只成精的小人鱼，对方才注意到。

现在的情况就是……小家伙被吓个半死。

迟渡活了三十多年，一直认为精灵鬼怪皆是无稽之谈。

也许，这只无法无天拿他杯子放水的小人鱼，就是老天派来打他脸的。

迟渡没有什么特别表情，但接受度还算良好。

小东西吓到面无鱼色，真怕他背过气去。

他无声无息撤开点距离，调整出还算温和的声音，“我是迟渡，你叫什么名字？”

面前的压迫稍微缓和，苏卡被崩飞的脑细胞，缓缓爬回家。

他环顾四周，彻底明白情况。

他的魂魄分给落魄小明星苏卡，他的鱼身变成了玩偶！

这个实验太贱了！

苏卡和迟渡大眼瞪小眼，装回鱼偶是不可能了。

在弄明白对方目的之前，他少说话、不说话最好。

迟渡站在他一步远的地方，很有耐心地等待回复。

很显然小家伙能听懂他的话，气鼓鼓的样子生动可爱。

迟渡手痒，有点想戳。

他摊开手，走到书柜边，打开一只精致的多层盒，从里面挑出一件薰衣草色T恤，用小拇指勾到苏卡面前。

“乖，先把衣服穿上。”温柔的语气略显僵硬，眼神飘到自己的水杯，“这样有点不雅。”

苏卡气得发抖，裹紧被单，差点变成红烧鱼。

迟渡一寸一寸，拉近他们的距离，诱惑他，“还是不想说话吗？”

苏卡知道，这个人十分阴险，举动在他眼里无处遁形，装哑巴鱼不行。

他眼珠一转，抬起下巴，“咪！”

这回换迟渡傻了，下意识跟着叫了声，“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