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十七章

卫宴从国子监回来之事,除了卫祈追着他问了几句外,旁人似乎并不关心他为何会回,毕竟现在的国子监还未到休期。外人只知卫宴能进国子监,这其中是文宣侯出了力,可是当初卫宴考进国子监能得到太傅青睐,这都是全靠的他自己,至于文宣侯,不过是给他一个引荐的名头。

他此时在正院用膳,听着文宣侯夫妇对卫榷与卫祈的问话,卫宴面不改色,细长白皙的手指剥着虾,整个人看起来专注极了。有时卫榷会笑着将话引在卫宴身上,但文宣侯夫人圆滑的收了尾,唯恐会让文宣侯对卫宴更加在意。

文宣侯夫人的余光观察着卫宴,这般细细观察,只觉得卫宴容颜比上一年更为出色,整个人斯文贵气,即便是没有被用心教养,但他的仪态却优雅,这种认知令侯夫人愈发不满。

再过几年,怕是大郎的风头都要被他所压制。

侯夫人心中的一个决定更是坚定不移,当初一灯大师说只要大郎安全度过二十岁生辰,那便可一世平安,再过半年便是他的生辰,到那时,自己给他随便指一门亲事,将他分出去,就当是一门旁支处着即可。

侯夫人又想到薛柔心的女儿李桃聘对卫宴的态度,不由得沉下了脸,那丫头如果是真的将军之女该多好,这样也不用让自己担心她配不上大郎,可惜,她就是一个孤儿,虽然现在还被柔心他们宠爱着,谁也不知道日后会不会对亲生女偏心,所以侯夫人并不希望卫榷娶了她。不过就算侯夫人嫌弃李桃聘,这也不代表她愿意让卫宴娶了她,卫宴日后的妻子只能是小家小户,断不能高过自己儿子的妻子。

说起小门小户,侯夫人则想到了崔莺莺,当初她就是一个好的人选,要不然侯夫人也不必时常接她来住,可..那时自己拿着她的八字去找一灯大师的时候,却被告知娶了她会家宅不安,但配上楚子舟倒是绝配。经过当年一灯大师的指点,侯夫人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就连楚夫人也咬着牙信了他一次。

如今祸乱家门的崔莺莺被自己给解决了,还得了楚夫人一个大人情,侯夫人觉得自己给庶妹的添礼还可以再丰厚一些。

她心里的这些算计,卫宴自是不知晓,所以他现在用完膳后,打算出门。

文宣侯喊了他一声,卫宴跟着他去了书房。

文宣侯是个很有威严的男人,因善武,所以身材魁梧,但他模样却很儒雅,倒不像是个武将。

“三郎,翰林院那边你可有意向?”

这话便是在告诉卫宴,他可以靠人情将卫宴提拔重用。

卫宴拱手,笑谈道:“爹的好意我心领了,爹如今是朝中重臣,不能因我一点小事就落人口舌,如今我在国子监甚是顺利,只待春闱下场,便可得知我这些年的苦读是否有成效。”

文宣侯眸光一闪,对卫宴更是欣赏,但心中有些惋惜,如果他是自己的亲子该有多好,不过这孩子是有功的,日后自己绝对不会亏待他。“可,既然如此我也不强迫于你。不过你如今也有十六,亲事是该安排上了。”

卫宴声音不由得拔高,面上的笑容深邃,道:“爹,三郎一心只有仕途,必先立业后成家!”

文宣侯接连被他婉拒,面带不悦,声音冷沉,道:“三郎有个有大主意的人。”

卫宴腰背弯下,垂下了头,神情不卑不亢,未再言语。

“下去吧。”

“是。”

待卫宴离开书房后,文宣侯低声道:“不知好歹。”

不过文宣侯并没有再等回卫宴,因为他说是有事,这两日就不归了。

他去了何处,侯府的人并没在意,仿佛有他没他,日子照样都是这么过着。

——

“莺娘,子舟身子不宜奔波劳累,这次就不能陪你回娘家了,你莫要往心里去。”楚夫人拉着崔莺莺的手,柔声的安慰着,至于楚子舟到底是不是真的想去,崔莺莺的心里跟明镜似的。

崔莺莺想到水莲跟自己告状,说是往楚子舟的院子经过时,都能听见他与章嘉尔的欢笑声。对此,崔莺莺巴不得他被章嘉尔缠的分不开身。

“没事的娘,只是回一趟娘家罢了,只要我回去便行,谁让我娘最想见到是我呢。”

楚夫人笑容讪讪,崔莺莺笑了笑,又说道:“娘,那我便走了。二位嫂嫂再见。”

崔莺莺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水莲放下了车帘,随着马蹄声与车轮的辘辘声,逐渐远去。

金巧蔓有些羡慕她,其实她也很想回娘家。

楚夫人低喃道:“莺娘这一走,我心里就不安生,徐嬷嬷,你去让子舟来正院,我得好好看照他。”

金巧蔓掩嘴一笑,子舟可没兴趣跟你待一起,人家要的可是青梅。

大嫂赵慧慧捣了捣她,小心被婆母给看见了。

这一路回娘家,崔莺莺的心情是既忐忑又担心,不过她很快就振作起来,连身边的水莲都没有发现不妥,那应该是不会被人察觉到的吧?

“少夫人,喝口茶润润喉吧。”

水莲贴心的伺候着,然后掀开窗帘看了看后面的马车还有马车两侧的护卫,她这才放下了心,水莲说道:“还好护卫多,要不然奴婢真担心那辆马车里的物件,毕竟有夫人给的,也有侯夫人的贺礼,可不能出半点意外。”说完话又赶紧“呸呸呸”,“瞧瞧奴婢说的这话,神仙勿怪,保佑咱们平平安安。”

崔莺莺忍不笑出了声:“人这么小没想到操的心还挺多。”

“嘿嘿。”

但这快要入夏的天气,变化无常,明明之前还是晴空万里,突然刮来一阵风后,护卫察觉不妙,似要下雨的样子,便禀报给崔莺莺,“少夫人,这看样子要下大雨,为了安全,属下觉得最好还是就近找个庄子借着避雨,说不定雨很快就停了,毕竟来的快也去得快。”

崔莺莺没有反对,马车便停在原地,几个护卫向四周探查,看看哪里有避雨的地方。

可老天爷没有给他们面子,雨突然如黄豆般大小落下,随后变成大雨。

“少夫人,那边有庄子,我们去那边!你们坐稳,车夫快点往庄子赶!”

“不好,车轮陷进泥里了!”

“少夫人,只能劳烦你下车了。”护卫小心翼翼地说道。

崔莺莺从窗口看见了几步远有个遮雨的地方,自己跑过去应该没什么问题。“好,水莲随我下去。”

不过,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崔莺莺面前,从远处的黑点逐渐呈现出来他的模样,“表姐!”

他风尘仆仆,一身简陋的蓑衣,从马上一跃而下,向崔莺莺递来一把油纸伞,上面还有温度,未见任何的雨水。

崔莺莺顾不上多问,急忙打开油纸伞,将她与卫宴装在伞下,雨水滴答滴答,敲的人心惶惶,她有太多的话想要问出来,可看到卫宴那张带着笑的面庞时,眸光一软,随后向前迈步,踮起脚尖,属于她的芳香一瞬间的闯进了卫宴的鼻尖,萦绕着他。而崔莺莺的手指抓住草帽扣在了水莲的头上,然后眸子瞥向卫宴,看见他鬓边发丝被雨水浸湿,分明是个少年,可他的眼神与气势,却又让崔莺莺感到...心安。

“三郎。”

有着油纸伞的遮挡,亦或是蓑衣的遮挡,给卫宴有了一个错觉,再无旁人可以打扰他们的错觉。

那双记忆中总是充满笑的桃花眸此时一片黑沉沉,专注的近乎于深情。

崔莺莺有些许惧意,忍不住退后几步,但泥土泥泞,卫宴怎舍得脏了他那双绣鞋,便抓住她的纤细手臂,“莺姐姐,别动。”

崔莺莺抬起眸,蹙起眉心,似是嗔怪,又似是无奈,“我不动便是,你松开。”

“那离得近些,伞就这么大,别被淋住。”

“...啰嗦。”

感觉到她的靠近,卫宴露出藏不住的笑容,眼睛熠熠生辉。

“...傻子。”

跨别多日,再听见她说自己“傻子”,卫宴竟有些鼻酸,可更多的还是让他那干涸龟裂的心田好似被蒙蒙春雨浇灌,让早已枯死的幼苗,再次生长,如同从前。

崔莺莺伸手,接住了一滴水珠,晶莹剔透。

“它...是雨水。”卫宴道。

分明没有温度,但崔莺莺却觉得灼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