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十三急着护送裴招招入京,又想到自己情急之下擅作主张找了燕王帮忙,便道:“小姐,燕王殿下到底是二小姐的未婚夫婿,此次又多亏了他,我才能找到你,不不如去聊表一番谢意,我们便请辞离去吧。”
裴招招正有此意,便洗漱完毕,又将自己打扮得严严实实,才带着十三在丫鬟的领路下到了这位燕王殿下暂住的院子。
一名侍卫抱剑守在院门,听明来意后道:“裴小姐稍等,我去禀明王爷。”
裴招招看着他转身进去,很快又走了出来,他说道:“王爷正与人有事相谈,不便相见。不过王爷命我传话告诉小姐,他明日也准备启程回玉京,裴小姐身边没有护卫,不如正好同道而归,路上也是个照应。”
裴招招看了眼十三,道:“请替我回话给王爷,如此就多谢王爷了。”
裴招招看见侍卫微微颔首之后,便转身离去。
十三挨在她身边,不解道:“小姐,我们真要跟燕王一道入京吗?”
裴招招漫不经心道:“他都不露面,分明是连婉拒的机会都不给。我若是让他的侍卫转告他请辞,岂不是成了我没礼数?算起来,是他有恩于我,可我却连当面告辞都做不到,岂不是极为失礼?”
十三恍然大悟,又不禁有些疑惑:“那这燕王殿下为何又要主动邀小姐同行?”
裴招招眸中幽光闪过,喃喃道:“是啊,为什么呢?”是为了借花献佛讨好未来的岳丈么?
想不出的就暂时不去多想,时机到了总会暴露出蛛丝马迹,裴招招贯彻着这一信条带着十三穿街走巷,难得悠闲地仔仔细细领略了一番晋州的风土人情。
翌日。碧空如洗,一道长长的队伍行驶在官道上。足足有三四十号人骑着马,并成两列,队伍后半段还有一辆马车夹杂其中。
裴招招坐在宽敞的马车里,看着十三掀起帷幔,将头伸出窗外往前打量了一番,又探回来一脸摸不着头脑道:“小姐,燕王为何叫你同行,既不召见你,也不曾来打个招呼?”
裴招招待在马车里,嫌戴着斗笠累赘,早已经取了下来。她悠哉地从马车内小桌上的瓷碟里取了一块糕点,道:“燕王殿下既不想与我打交道,但是又因为某种原因不得不与我打交道,真是有意思。”
十三只感觉这话绕来绕去。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十三赶紧掀开帘子,问了一句:“怎么了?”
外边驾车那人道:“前面停下修整了,马匹跑累了需得喂喂草料,歇息一番,小姐不如也下车休息一下。”
十三看向裴招招,裴招招慵懒地摇了摇头,十三便代替她答道:“不必了,我家小姐在马车里歇息便可。”
燕王正在队伍的最前端,他一身绛紫色锦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侍卫牵了他的马正在细心地喂着饲料。
他身边一俊秀男子看了眼不远处那辆马车,不满道:“王爷,我们真要带上这么个累赘?本来快马加鞭,以这千里良驹的脚程,短短几日内便能回到玉京,这下不知得在路上浪费多少时日了。女人最是麻烦,又吃不了苦,这一路上还不知得给我们添多少麻烦!”
另一人笑眯眯地抢答道:“项原你这就消息不够灵通了,我可是听说这位相府表小姐已经被皇上下旨封了美人了。”
那叫项原的男子不屑道:“美人便美人,皇上的美人还少么?我们王爷好歹也是皇上亲弟弟,难不成还需要讨好一个小小的不知能在深宫中活多久的美人?就算她是相府表小姐,我看陈相也不像是看重她的样子,身边就一个丫鬟跟着,而且还长居北地这种苦寒之地,怕不是眼不见为净的那种亲戚。”
另一人又笑了笑,故弄玄虚道:“这位表小姐确实不受陈相看重,不然也不会被推出来进宫了。”
项原翻了翻眼皮,道:“宋遥君你还有什么小道消息一把说出来便是,何必这般卖关子?”
宋遥君看了一眼燕王,才神神秘秘道:“我收到家里传来的消息,据说皇上本是属意陈大小姐进宫,陈相一番运作之后,献上了他这位侄女,皇上才妥协,于是轻描淡写封了个美人。但听说好像还有条件,若是皇上三个月内见不到这位表小姐,就要陈相亲手将陈大小姐送进宫了。”
“什么!那怎么行!陈大小姐跟我们王爷青梅竹马,最是般配,必然是当仁不让的燕王妃,怎能被皇上抢了去?皇上有那么多美人还不够吗!”项原不禁为燕王打抱不平起来。
燕王却是皱着眉头出声打断他们:“项原!不可胡说,我如今与陈二小姐有婚约在身,不得胡言乱语玷污陈大小姐名声。”
“可是……”项原还欲说些什么,见到燕王面色不霁,下意识咽下了话头。他和宋遥君对视一眼,皆是有些无奈,空气一时陷入了死寂。
宋遥君努力打破尴尬,朝着呆立一旁明显愣神的另一男子道:“宗世子?宗世子?宗声青!你都傻愣着两天了,吃错药啦?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啊?”宗声青迷茫地抬头,回过神来,支支吾吾道:“没什么,我是还在回味昨日喝的那壶好酒呢。”
项原没好气道:“我们这位世子大人,在晋州这几天天天就光顾着喝酒了,就算是晋州盛产美酒也不是如你这般牛饮的吧?再好的美酒不都是糟蹋。”
宗声青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他们几人虽以燕王为首,算得上是燕王座下幕僚,但他们本是昔日太学同窗,又历来交好,一起打过架,一起参过军,相处起来没大没小惯了,也不好拿身份压人。因此这样的讥讽已是家常便饭,司空见惯,便也没有被训斥后的丢脸之感。
宋遥君转移话题道:“说起来,这位表小姐倒是有几分可怜,皇上后宫美人众多,难以出头不说,她不在京中长大,不懂这些贵人的手段,又几乎是作为弃子被陈相送入宫中,没有依仗,恐怕不出几个月便会在宫里香消玉殒了。”
项原语气中满是不屑:“你替她惋惜,说不定她还庆幸自己进了宫,飞上枝头当凤凰了呢!我听手下人说,这位表小姐几乎是足不出户,就算出门也一定要把身上遮个密不透风才好。据说晋州都督奉王爷命寻到她的时候,她都还躲在门里面,非要给她买个遮面的才肯出来。”
项原顿了顿,继续道:“我就不信天底下哪个女子不爱俏,谁漂亮还不得出来显摆显摆啊?哪像这位表小姐,恨不得谁都看不到她的脸才好,这不是摆明了奇丑无比不敢见人嘛!怕是找个正经夫婿都不容易,进宫岂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一旁的宗声青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怔怔道:“表小姐?什么表小姐?”
“你可真是……方才我们说的敢情你一点都没听见啊。”宋遥君朝他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又正色道:“我倒是不觉得她面貌丑陋。虽然肯定比不上陈大小姐,但也绝不可能丑陋不堪。若真是丑,陈相如何说动陛下纳她为美人呢,待到她进了宫,陛下一见岂不暴怒?届时陈相不还是得把陈大小姐送进宫以平息皇上怒气,又何必多此一举,徒惹陛下生气呢?”
项原默默思忖,道:“这……你说的也有道理。”
宗声青怅然若失地用只有自己能听清楚的声音喃喃道:“她是陛下新纳的美人?”
燕王向前一步,翻身上马,淡淡道:“休息够了,吩咐后面的跟上,准备出发了。”
一行队伍便又整装待发,重新进发。
十三放下了帷幔,关切道:“小姐,我观燕王行进路线,似乎一路赶得很急,没有预留住宿之地,怕是准备天黑后就地驻扎野外了。”
这马车足够宽敞,里面摆了一张小方桌,还有一张小榻,裴招招斜倚在小塔上闭目养神,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就地驻扎便就地驻扎,帐篷和乡野间的客栈区别也不大。况且燕王殿下锦衣玉食,出手大方,马车尚能找个这么豪华的,帐篷想必也寒酸不到哪里去。”
她的估算没错。
天色暗沉,夕阳已经完全沉了下去,唯有天际线边还被晚霞染得一片绯红,刺眼明亮的天光已经转变为浓郁的湛蓝。队伍便也停了下来。
燕王命属下就地搭起帐篷,十三坐立不安,便也出去帮忙。裴招招便戴好斗笠,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帐篷搭好,立马又有人开始生火做饭,恰巧有一条长长的溪流自旁边流过,便又有人在水里抓鱼,一时间热闹非凡。
裴招招站在溪流边,这与其说是溪流,更像是河流浅滩,水流清澈见底,分明不深,岸边满是碎鹅卵石。她沿着溪流边走了段路,直到将热闹的喧嚣隐隐约约地抛在背后。
“裴小姐,玉京路途遥远,为了节省时间,一路上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裴招招侧过头,见原来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燕王殿下。这两日她不知听了多少遍“燕王殿下”这四个字,却还是第一次面对面见到正主。
裴招招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仿佛只是单纯的寒暄客套:“哪里的话,燕王殿下已经足够照顾我了,感激还来不及,怎敢见谅?”
裴招招顿了顿,又道:“本来不欲给殿下添麻烦,民女自行离去便是,谁知燕王殿下如此盛情邀请,民女只好却之不恭了。”
燕王没说话,却也站在原地没动,大约是在措辞想要说些什么。裴招招透过斗笠的层层纱幔,静静凝视着这条浅浅的小河,不知在想些什么,身后只能依稀听见人群生火煮饭的欢笑热闹声。
突然,空气中传来异动,“嗖”的一声一根长长的羽箭泛着寒光从浅滩对岸疾射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