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二十八章
漆黑的夜空中寂寥的挂着几颗零散的星星,走廊侧的窗外传来此起彼伏的救护车驶过的声音,尖锐又刺耳。
抢救室外寂静无?声,手术中三个字亮着红灯明晃晃的挂在门上,左音耷拉着脑袋呆坐在椅子上。
左兰急性胃出血,家里没人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还是晚上来左家给左兰送定的过节猪肉的张屠户老?婆发现了倒在地上的左兰,才?着急忙慌的送来了医院。
“我?说小音啊,你这放假也不?回家,怎么回事啊。”张屠户老?婆皱着眉头问道。
左兰不?屑交际,张屠户老?婆却是个热心?肠。
这些年,也就张屠户老?婆跟她的关?系还算可以,左音从小到大没少受她照顾。
“是我?不?对,张姨。”左音万分愧疚的对张屠户老?婆讲道。
张屠户的老?婆也姓张,叫张霞。
“你知不?知道,兰妹子一直在等你回家?”张霞很?胖,在门口站了不?久就坐到了左音对面,讲道,“中秋的时?候,她就搬个椅子坐在门口那槐树下,我?问她干什么,她说家里热。这到了国庆了,她头天下午就站在门口,我?看到她了她又说热,你说这天哪里还热了?到了晚上不?披个外套都觉冷。你说她热吗?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她这不?是在等你回来?”
左音听着张霞的话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了左兰坐在门口时?的样子。
她想左兰一定拿着一把?说潮不?潮说干不?干的瓜子,靠在门口。等到她手里的瓜子嗑的差不?多了,自?己也就出现在了远处的胡同口里,然后她就慢慢悠悠的走过去拿过自?己手里的包,迎着自?己回家。
——这是上初中前左音每一天都在经历的事情。
想到这里,左音的心?就钝钝的疼了起来。
她跟左兰都是一类人,脾气硬不?肯服软,最后折磨的还是自?己。
“然后我?就跟她说,军训也结束了,也上了些日子的学了,你们俩吵再大的架,小子也不?能?忘了娘不?是?她就觉得你肯定会回来了啊,也不?知道给你弄点啥,就从我?这里定了几斤最好的猪肉,让我?抓紧送来。”张霞说到这里脸上,多了几分懊恼,“然后我?跟她说,过节好肉紧俏,得晚点。结果一晚就晚进了医院。”
“小音啊,我?今天晚上带着那肉来给兰妹子。一进客厅就一地的血,你妈就跌在那地上。她那么瘦一个人,我?都怕她吐死。”
“姨也不?全怪你,你妈也不?对,等她醒过来我?也说她,但?是你也知道你妈,她喜欢喝酒,越是有事了她就越喝。再说了,她这个人你也知道,有什么事她也会不?说的。”
左音坐在着冰凉的长椅上,紧攥着手,掐得手心?一片惨白。
张霞的话固然有失偏颇,但?却也是让她愧疚不?已。
她从小与左兰相依为命,所有的事情都由左兰一手安排。
尽管这个疯女人平时?花钱大手大脚的,可是很?多地方也没有亏了自?己。
该花的钱她也都给自?己花,甚至再后来自?己也学油画后,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左兰再抽好几百一盒的进口烟了。
“孩子,姨看得出来,你妈真的很?惦念你。以后回来看看你妈。陪陪她,她也很?苦的,一个女人拉扯一个孩子,不?容易。”张霞道。
“嗯。”左音点点头,不?敢抬头去看那急救室一眼。
“还有啊……”
“阿姨,不?知道您喜欢喝什么。”
张霞还要再说什么,面前却出现了一瓶温热的牛奶。
沈卿姿手里拎着一个袋子,温柔得体的站到了张霞面前,打断了她还要继续的“教?诲”。
张霞不?知道怎么了,嘴里絮叨的那些话都被这个人的笑意噎了回去。
她接过了沈卿姿递来的牛奶,道:“好,谢谢你啊,姑娘。”
“不?客气。”沈卿姿笑笑,转身坐到了左音身边。
她依旧还是那么小一只。
跟方才?转角过来看到的一模一样。
羸弱易碎的披着自?己顺手从玄关?递给她的长款外套,将自?己紧紧的箍了起来。
沈卿姿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玻璃瓶子,“喝点热牛奶。”
“没有咖啡吗?”左音问道。
她现在不?要这种安神的东西,她需要咖啡让自?己打起精神来。
“不?能?喝咖啡。”沈卿姿说着就帮左音拧开了牛奶瓶盖,“冷静下来,小音。我?已经跟我?在医院的朋友打过电话了,刚才?她也进去一起进行抢救了,阿姨一定会没事的。”
左音紧攥着手里的牛奶瓶,那纯白色的液体轻轻抖着。
沈卿姿抬手握住了左音轻颤着的手,轻声道:“相信我?。”
沈卿姿的手永远都是暖的,就算是在这透着凉意的医院走廊里也是暖的。
左音感受着那只属于沈卿姿的温暖,任凭这股暖意一点点的包裹着她。她犯着最大的私心?,贪婪的寻求着沈卿姿带给她的安全感。
唯有她。
只有她。
方才?进来时?闻着还不?适应的消毒水味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变得察觉不?出了,急救室上方悬着的红灯终于在某一秒变成了绿色。
左音猛地站起来,注视着那扇紧紧闭着的门。
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女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病人手术成功,虽然送入医院不?及时?,但?是好在抢救过来了,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因为打了麻醉,两到三小时?后病人会清醒。”女人道。
左音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在此刻落了下来,张霞也连连点头,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好的谢谢你啊,医生。”
女人表示这是自?己应该的,就又看向了站在左音身边的沈卿姿。
两人相视一笑,微微颔首,女人便离开了。
不?一会左兰就被护士从急救室推了出来,她脸颊凹陷,面色蜡黄,不?知道受了多大得罪。
左音跟着一路,每看一眼看着心?上就一揪,泪水氲在眼眶强忍着不?让它掉下来。
等到张霞帮着给左兰转到病房床上,左音的眼睛已经全红了。
愧疚与后悔让她在这间?病房里喘不?过气。
忽的,左音感觉腰上探过了一个人的手臂。
她茫然的抬头看过去,却见到沈卿姿站在自?己身边,那只放在自?己腰上的手轻轻的抚着自?己的后背。
“出去透透气。”沈卿姿道。
“嗯。”左音点点头,跟着她走出了病房。
夜风微凉,左音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前风吹着她的头发,起起伏伏。
一如她的心?事,于沈卿姿身周摇摆不?定。
左音的嘴唇动?了动?,吐出了第一句话:“我?是我?妈在十?八岁跟一个狗男人意外怀孕得到的孩子。”
沈卿姿听到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惊讶,她静静地站在左音身边,安静又专心?的听着她接下来即将要给自?己讲的故事。
“左兰当时?为爱私奔了,但?是那个狗男人过不?了苦日子,在我?出生后没几个月就抛妻弃女,消失了。左兰可能?就从那以后受了刺激,酗酒抽烟一个不?落,我?看过她之前的照片,很?漂亮的。”
讲到这里,左音叹了口气,那是她未曾经历过的左兰所经历的痛苦。
从小生活在乌托邦的少女被爱情蒙蔽了双眼,最后被爱情所杀死,为生活的柴米油盐压弯了那原本骄傲的脊背。
“可能?我?爷爷从不?知道哪里知道了这件事儿,就又怜惜起了女儿,但?是前提是把?我?处理掉。”左音的喉咙有些阻塞,带这些哽咽的继续讲道,“于是在一个下着大雪的夜里,左兰就把?我?随便把?她丢到哪个垃圾桶附近,转身就走了。”
左音顿了一下,看向沈卿姿的眼睛里带着几分笑意,带着嘲讽带着戏谑,还带着那不?易察觉的感动?,“说来也是我?都不?太相信,左兰告诉我?,在她迈出第一步后,我?就喊出她第一声“妈妈”。然后她就又把?我?抱了回去了。”
这个故事左音也不?知道是真是假,都是左兰喝醉了酒,硬灌给她的。
左兰喝醉了酒就会念叨这些陈年旧事,一遍遍地念着,一遍遍吼着。就好像在给左音拴上一根根脆弱锁链,用她的方式让自?己这个孩子能?永远的呆在孤身一人的自?己的身边。
沈卿姿颇感动?容,又问道:“那你呢,你对你妈妈是什么样的感情呢?”
左音舔舐着干涸的嘴唇垂下了视线,偏头看到了小臂上那道早就结了痂的伤口。
在那个下着大雨的夜里,她被左兰咒骂着逃出了那个不?欢迎“他”的家。
“我?不?恨她,她拿啤酒瓶丢我?,是因为把?自?己当场了那个狗男人。”左音讲道,心?里苦涩翻涌,“她是我?妈,我?知道她恨那个毁了她一生的男人,可是我?又长得太像那个男人了。”
左音说着抬起了自?己这张像极了她连面都没有见过的男人的脸,“我?对于左兰来说,就是一个永远跟着她的无?法摆脱的梦魇。”
少女每一个音节都说的轻松,却在沈卿姿的心?上留下了重重的痕迹。
忽的,左音只觉得的身上一下失重。
还来不?及反应,下一秒她就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搂住了。
月光投进这扇半开着的窗户,在干净的地板上投下两个相拥在一起的影子。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第一章大修过,关于左音的身世我给挪到了这里,应该有不少小天使应该看过这一段,抱歉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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