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天生倒霉运

过了盛市西五环,就是五河镇。

这几年,盛市一直在往东发展,西边的战线拉得不长。

虽然将五河镇划分到了高新区的管辖范围,但发展也就那样。

这里去年新开发了一条商业街,但因为管理稀松,占道经营的比比皆是,看起来还是城乡结合部的观感。

清明观就位于这条商业街的后面。

没有这条商业街之前,清明观所处的街道是五河镇最繁华的地方。

有了商业街之后,清明观这边成了老街,也就初一、十五、三十逢集的日子才会热闹一些。

今天虽然是十五,但因为下雨,比着往常也还是冷清了许多。

夏映浅压根儿就没把苏锦霓的话放在心里。

他挽了挽袖子,开始忙活了。

他将预留在漏雨地方接水的盆,全都收集在一起。

盆里的水则随手一倒,倒在了方寸大的小院子里。

又拿起比他表姨还要高的扫把,将小院子里的积水,往下水道赶。

苏锦霓跟在他的屁股后面转了一圈,怪无聊的。

清明观很小,除了供着三官的殿大了一些之外,其余的三间瓦房,站一个人都嫌挤。

后院倒是挺大。

要不是有院墙围着,与荒地无异。

她为了表外甥的生存环境忧虑。

但他不肯供自己,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

毕竟这种事情必须得你情我愿。

苏锦霓又在清明观里转了一圈,最后站在了三官像前。

这三官像是泥塑的,虽有五彩描金,但已经看不出来本来的颜色。

她忽然灵机一动。

夏映浅给苏锦霓收拾出了单独房间,就在他的隔壁。

昨天,苏家的保姆就将苏锦霓的行李送了过来,并告诉他,她只干到今早。

就连苏锦霓的幼儿园托费也只交到今天。

接下来,就全靠他了。

要想斩掉苏家那倒霉的一切,首先不能用苏家一毛钱。

一想起苏锦霓原来上的幼儿园如童话里的宫殿一样。

再想想五河镇的幼儿园,他就心虚。

也不知他小表姨能不能适应?

啊,想起小表姨了,好一会儿没见她的身影。

“表姨!”

“小表姨!”

夏映浅喊了几声,无人应答。

他从厢房转到主殿,又从主殿转到后院……没人呐!

不会吧!

他慌里慌张地跑向大门。

咦,大门也锁得好好的。

那熊表姨,能跑到哪里去?

夏映浅又转回了主殿。

这次,一进门他就感觉到有哪里不大一样。

殿还是那个殿!东西的摆放却不大一样。

蒲团歪到了一边,没来得及擦的供案上还有水印。

香炉里的香是他回来时点的,就是为了跟三官打声招呼,以后小表姨会住在这里。

泥塑的三官像虽小巧玲珑,神明却古……

夏映浅的眼睛扫过天官、地官……

他嘴角一抽,差点没吓死自己。

只见他表姨高举着右手,正蹲在地官和水官的之间。

还拉了地官的黄披风遮挡她自己。

她还抢了地官的香炉,袅袅的檀香熏的她睁不开眼睛。

夏映浅的脑门青筋乱跳,他哀嚎:“表姨……下来!”

苏锦霓却一点都没有自己犯了错的意识,她挺不高兴这么快就被夏映浅找到。

她撅着红润的小嘴说:“香还没有烧完,供品也还没吃呢!”

这熊孩子!

夏映浅伸长了双手,从她腋下绕过,二话不说,先将她抱下供台。

他将她放到了一边,又将香炉还给地官,告罪道:“清虚大帝莫怪,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还请原谅这个小毛丫头!今儿晚上是您老人家赦罪的日子,弟子并不敢忘,一会儿就去好好筹备。”

说罢,夏映浅想拉着苏锦霓给地官磕头赔罪。

才不要!

苏锦霓的小身子一扭,躲开了他的手,跑出门去。

夏映浅:“……”

他只能接着告罪:“那个……孩子还得慢慢教!”

七月十五,民间俗称鬼节。

实际是地官降临人间,校戒罪福,为人鬼赦罪的日子。

若是一些兴盛的道观,会举办法会超度游魂。

冷清如清明观,虽然不会举办法会,但总得烧些纸钱。

夏映浅拿出了金箔纸,准备折一些金元宝,入夜时用。

他的手指纤长,三折两折,一个金元宝就出来了,这是打小就跟师父练出来的手艺。

苏锦霓在他的身后跳来跳去,没啥意思,也拿起一张金箔纸学着他的样子,三折两折……金箔纸烂了。

“没事儿,再来!”

她还挺乐观地安慰自己。

还没一会儿,折烂了金箔纸一堆。

道观里没有电视,但是夏映浅有手机呀,就是没连网而已。

不过,为了预防孩子哭闹,他提前蹲在移动营业厅下好了《小猪佩奇》和《海绵宝宝》。

“表姨,看动画片吗?”

夏映浅怕她着急,主要也是心疼他的金箔纸。

苏锦霓顿了一下,仔细回忆原主的记忆,摇了摇头。

没心的原主是看不懂动画片的。

是以,她不知道动画片是什么东西。

夏映浅心道,他表姨果然跟普通的小朋友是不一样的。

他扫了一眼保姆给她带来的东西,“要不你玩会儿娃娃?”

苏锦霓对那些娃娃没有什么兴趣,她喜欢玩金箔纸,还喜欢不远处的桌子上放着的红红东西。

她小跑了过去,手指在罐罐里轻点,再抬起来一看,哇,连手都是红红的。

唉哟,我的朱砂呀!

夏映浅还来不及喊,只见她沾满了朱砂的小手指,戳在了他画好的符上面,像盖了个章。

那些符还未干,原本是想等晾干后再收起来。

可他忘记了,观里现在不似从前。

现如今有个熊表姨,啥东西都得提前收起来。

“表姨,这不是小朋友该碰的东西!还有啊,小朋友不要爬高上低,尤其是不许爬主殿的供台。”

夏映浅心疼的心直抽抽,一把抓住了她作乱的手。

她一爪子下去不要紧,画那些符得费上他一个多小时的时间。

“表外甥,我不是小朋友,我是你表姨!”

苏锦霓认真道。

夏映浅头疼不已。

算了,算了!

小孩得慢慢教。

他在心里如是劝自己。

时间很快到了晚上八点。

夏映浅折好了金元宝和香烛,准备拿到道观外祭给游魂。

他回头看了一眼用朱砂把自己抹成花猫的苏锦霓,略一犹豫,还是觉得带在身边安全。

要不熊表姨一会儿又该去骚扰三官了!

但她毕竟是小孩,眼神太过纯净,万一看见点不好的东西……

他特意交待道:“小表姨,咱俩做个游戏,你一会儿就躲在我的身后!”

“行啊!”

苏锦霓没什么意见,反正她对什么都好奇。

她跟在表外甥的后面,晃晃悠悠朝观外走去。

天上无星,就连月亮也躲在了乌云后面。

夏映浅打开了手机照明,靠着墙边,点燃了香烛和金元宝。

他虽没开天眼,但还是拉着苏锦霓的小手撤到了一边。

起风了。

无数个虚影从风里汇集而来,挤在墙边吸食烟火香气。

很快,吃饱了供奉的游魂朝着两人作了作揖,消失在远处。

倒也有那吃饱了撑的还想闲晃的游魂,可一瞧见苏锦霓脸上的朱砂,全都绕了道。

屋檐上有野猫乱窜。

夏映浅瞥了一眼烧没了的香烛,道:“走,咱回去了。”

他先将苏锦霓放进了门里,自己就站在屋檐下,仿佛是静等什么。

野猫“喵”的一声从屋檐上窜走。

一片青瓦应声坠落。

不偏不倚,擦着夏映浅的肩膀砸了下去。

没砸中?

我去,居然没砸中!

自打师父故去,他继承道观,年年被砸,已经被砸了七年。

今年居然没砸中!

转运了?

夏映浅神色一凛,一把抄起苏锦霓就朝商业街的方向跑去。

福利彩票店还没关门。

夏映浅气喘吁吁地指着刮刮乐说:“要…要……”

“哟,小道士,稀客呀,要几张刮刮乐?”老板热情地招呼。

夏映浅伸出了一根食指,“要张两块的!”

他从怀里取出了一枚硬币,接过老板递来的刮刮乐,表情郑重地刮开了开奖区。

“中奖啦?我中奖啦!”夏映浅先是怔了一下,继而傻笑起来。

师父说过,他的骨相很轻,天生就是倒霉运。

坐公交,车坏。

挤地铁,晚点。

喝凉水,塞牙。

靠山,山倒。

靠水,水流。

命里不带横财,对,就是那种连一分钱都没有捡过的人。

老板还以为他中了个大奖,探了头道:“哟,小道士,好运气,让我瞧瞧中了多少?”

哦,五块啊!

可看他的表情像是中了五百万一样。

老板悻悻然,从抽屉里拿了五块递给他。

这时,苏锦霓扬着小脸问:“表外甥,这是钱吗?”

夏映浅还沉浸在诧异当中,他点了点头。

“五块钱很多吗?”苏锦霓不等他回答,得意洋洋地一挑眉,又道:“早就跟你说了,供奉我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