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往里又行了一里，地上的汉白玉变成了阴森森的黑玉，空气隐隐带上了一丝腥味，越往里走那股子腥味愈发浓厚，沐灵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巨大的祭台下方。

这是一个中空的山谷，四面呈现阶梯状，每一级黑玉阶梯上绘着不同图样的红色图腾，沐灵所处的位置正在山谷的底部，山谷尽头是中空的峭壁，峭壁上有几个石室，而在山谷的最中央是一个巨大的血池，也不知道这血池存在了多少年，冲天的腥味冲得人脑仁发疼，沐灵之前在宏安城见到的小血池比之这个血池来根本不够瞧！

血池的正中央有一个小土丘，小土丘发黑的泥土上生长着几株纯白色的花，这便是白君昊一行人这次苦苦寻找的药草。

因为此处是上古大能的殒命之所，这个地方还残存着大能生前的威压，沐灵一踏入这个山谷修为就连受压制，只剩下金丹期的修为。

“你忍一忍——”

沐灵早就料到了这个场面，看到小孩愈发苍白的脸色，连忙给小孩塞了一颗去晦守灵的药丸，自己也服用了一颗。

药丸入喉，淡淡的青草花木香萦绕在鼻腔，驱散了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沐灵长出了一口气，谨慎地打量着血池中央的土丘。

“白君昊看到药草大喜过望，立马御剑到血池中央想要摘走药草，并没有注意到药草下方的土丘，孰料血海掀起滔天巨浪，伴随着一声怒吼，庞大的蛟龙涉水而出——药草竟是生长在蛟龙的头上……”

沐灵想起原著中关于这巨蛟的描述，后来也是尺素化为黑蛇原形和巨蛟以命相搏才侥幸咬死了巨蛟，然而尺素经此一役也留下了终身暗伤。

原书里头的女孩子们一个比一个痴恋白君昊，尺素便是极为痴心的一位，如今沐灵换了芯子不想掺和进这些情爱纠纷，也不知道到了最后尺素和白君昊会走向何种结局……

沐灵可不是一心只想着为白君昊寻药的尺素，她并不打算惊动巨蛟，只想着能够进入巨蛟后方的石室，拿到《天灵剑法》。

“你在这儿等着，我马上就回来——”

想到秘境中还有尺素和白君昊，沐灵打算速战速决，将小孩安置在一旁之后，沐灵便驱动鲛纱收敛气息准备横渡血海……

沐灵一路凝神盯着血海，打算一有不对劲就尽快撤退，血海上方凝着淡淡的血雾，底下的巨蛟似乎在休眠，血海宛若一滩死水一般平静……

眼见着即将到达石室，沐灵松了口气，冷不丁撞在了一道无形的屏障上，‘嘭’的发出一声巨大的响声，沐灵差点从空中栽了下来！

伴随着这一声巨响，血海内荡起了层层涟漪……

沐灵咬牙不甘心地试了几次，却每次撞在了那一道屏障之上！

发生了什么？

原书里原主被巨蛟的尾巴一扫就进了石室——

随着沐灵发出的动静，眼见着血池里“咕隆咕隆”似乎冒起了泡，沐灵眼神一凝，不再尝试，当机立断飞回了对岸，而沐灵刚在小孩身旁落地，只听见“哗啦”一声，水面上缓缓伸出一个巨大的头颅，仿若一座楼阁突然拔地而起，巨蛟遮天蔽日地盘旋在血海上空……

巨蛟庞大的头颅垂下，霭色的眼瞳里一线血色，凶残暴戾的气息扑面而来——

原本沐灵还想着自己可以勉力和巨蛟打一场，然而此时沐灵才发现自己之前的想法太过天真。

她的水灵根原本就不擅战斗，如今修为被制，和巨蛟这样天生凶蛮的灵物打起来几乎毫无胜算！

沐灵的心‘噗通噗通’跳得飞快，手心渗出了冷汗，拉着小孩后退了一步，瞬间便打消了去拿《天灵剑法》的念头。

剑法诚可贵，生命价最高！

一步，两步，三步……

沐灵拉着小孩不断后退：她知道巨蛟正处于蜕皮的虚弱期，只要自己不生事，巨蛟不一定会再来追赶自己。

退出十步外，眼见着巨蛟如自己所料并没有来追赶，沐灵绷紧的身体才稍稍放松了一些。

——咻！

而就在这一刹那，斜地里忽地飞出一柄剑，直直地朝着巨蛟的脑袋射了过去！

巨蛟凝神盯着沐灵二人，当察觉到的时候飞剑已经到了近旁，飞剑已经散发出夺目的白光，幻出十二柄，只闻一阵“砰砰”金石撞击的声音，十二柄飞剑前前后后钉在了巨蛟的躯体之上！

——完了！

眼见着巨蛟灯笼般的眸子里那一丝血色逐渐蔓延到整个眼眶，沐灵背后汗毛竖起，拉起小孩几乎是玩命一般地奔逃！

‘嗷’的一声痛吼，一根巨大的尾巴从血海里甩出，“啪”的一声打在了沐灵前方的地面上，地上的黑玉地板瞬间碎成齑粉，石头尘土飞扬！

沐灵不得不止住脚步，飞快地往回跑——

“到我这边来！”

罪魁祸首白风清御剑在空，冲着沐灵大喊出声。

沐灵看着白风清后方远远御剑过来的魔族一行，心中几乎呕出了血，无比后悔自己之前多事救下了白风清，一口银牙紧咬，抱着小孩调转方向朝着另外一边跑去！

白风清皱眉正要追上去，冷不防后方甩来一条长鞭，白风清目光一厉，转头和尺素缠斗了起来！

尺素和白风清修炼的都是以攻击为主的路子，纵然在这个祭坛内修为也被压制，但以往经验犹在，仍旧留存着极强的战斗力，白君昊也常年在外游历，战斗力也不弱。只有沐灵这些年来专注修炼实战经验极少，在这群身经百战的人面前简直是个战五渣！

沐灵也知道自身的缺点，也不恋战，燃烧着体内的灵力带着小孩不住奔逃，根本不敢停下来——

巨蛟此时已经杀红了眼，认定场内的人都是伤害自己的凶手，强悍的尾巴到处甩动，几乎是无差别地攻击着周围的人！

在场的人只知道沐灵抱着小孩跑得飞快，却没注意到沐灵怀里的小孩始终盯着巨蛟的方向，当巨蛟想要攻击沐灵的时候总会有一刹那的迟滞，这一刹的时间微不可查，但高手对战失之毫厘差之千里，这一刹那已然足够沐灵逃脱！

白君昊和尺素终于发现了巨蛟头上的药草，两人对视了一眼，由白君昊转头对上白风清，尺素化成原形腾空而起，和巨蛟缠斗在了一起——

一时间巨浪滔天，血海翻涌，整个秘境似乎都在颤动！

这巨蛟身上原本布满了刀枪不入的鳞片，因为正在蜕皮，新生的鳞片还没有坚固，尺素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巨蛟的对手，只能使用阴毒的招数，不住撕咬着巨蛟身上的鳞片未长齐的地方——

狭路相逢勇者胜，纵然修为比巨蛟低，尺素几乎是豁出命来想要得到药草，缠斗时几乎不顾及自身安危，没多久，尺素身上几乎没留下一寸好肉，而巨蛟身上也留下了好些大大小小的血洞。

沐灵逃走间又一次撞在了那一面无形的屏障之上。

怀里的小孩忽然间‘哎’的一声。

沐灵垂头，才发现小孩的手指不知道在哪挂了一下，指尖正在流血，见到沐灵看过来，小孩似是有些局促地将手指往身后藏：“没事的——”

小孩的伤口不大，沐灵只能摸了摸小孩的头，眼见着蛟龙一尾巴又扫了过来，正准备逃脱，脑子里却似乎有什么突然闪过——

——是血！

沐灵想到自己为什么穿不破那道屏障了！

巨蛟在大能生前便被大能以万人血池养着，算是灵畜一样的存在，而修真界一向有灵畜当守门兽的传统……

沐灵没有看到小孩微闪的视线，咬着牙关抱着小孩停在了原地，趁着巨蛟尾巴扫过来的刹那在巨蛟的尾巴上沾了巨蛟伤口的血，然后装作被尾巴扫到，抱着小孩往后跌去……

屏障无声破碎，沐灵跌入了一个石室之中。

赌对了！

沐灵也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自己还是进了石室。

比起之前一路上的富丽堂皇，这个石室简朴得让人不敢相信，里头只有简单的桌椅石床，纵然千万年没人造访，石室里却极为干净，几近纤尘不染。

沐灵的视线落在了石室的墙角。

墙角是一张简朴的石桌，桌上放了两个青铜的莲花座，一个莲花座上空空如也，另一个莲花座上放着一本只剩半本的册子。

是《天灵剑法》！

沐灵喜出望外，从地上坐起，正打算去拿那本册子，怀里的小孩却突然站了起来，慢吞吞走到了桌子前，拿起了册子——

这个石室估计是那位大能生前的住所，到了这里沐灵才发现自己竟被压制了全部修为，在空中的时候沐灵害怕砸到了小孩，硬生生调转身体，将自己挪到了下方，摔下去的时候承担了所有的重量——

也亏得沐灵到了化神期身体经过了天雷淬炼，沐灵抱着小孩砸在地上只是疼了一瞬，并没有受伤。

只是那种疼痛有些强烈，沐灵在地上缓了一会，才被小孩抢先拿到了册子。

“给你——”小孩将册子递到了沐灵面前。

“下次莫要这般鲁莽了！”沐灵小心地将册子收到怀里，一边警惕地留意着四周的动向，一边心有余悸地叮嘱小孩：“你刚进修真界不清楚，修真界中越是看起来安全的地方反而越危险，你这次侥幸无碍，但旁边很可能有蛇虫猛兽……”

原著里原主进了这个房间后被一只巨大的蜈蚣攻击，九死一生才逃过了一劫，也不知道因为什么，这次蜈蚣并没有出现。

小孩乖巧地垂眸点头，视线却掠过了屋顶上的某一处：那里还有一只蜈蚣尚未来得及缩回去的前足……

“滚开！”小孩在脑海里恶狠狠地命令。

那只前足颤动了一下，最终缓缓地缩了回去……

小孩收回视线，无声地看着眼前开始寻找出路的沐灵。

眼前的女子是前所未有的狼狈，衣服上布满了鲜血和污渍，面色有些苍白，握着鲛纱的手似乎有些僵硬……

“我救了你一次！扯平了……”小孩抿了抿唇，无声开口。

小孩的耳畔似乎还回荡着落地时那声渗人的“砰”声，那是这女人胳膊撞地时的声音……

小孩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当她反应过来之后，她已经驱退了藏在暗处的蜈蚣，伸手帮那个女人拿到了册子……

来到这里之后，小孩发现自己的能力似乎又变强了：她不仅能感觉到还没有幻成人形的生灵的情绪，更能够与其沟通命令它们为自己所用……

在被巨蛟追赶的时候，小孩的脑海忽然出现了一个画面：那只巨蛟温顺地驮着伤痕累累的自己进了后方的石室，石室里的莲台上有两本功法：一本阴晦厚重，一本就是《天灵剑法》。

“你选择哪一本呢？”那只蜈蚣蜷缩在自己身边低声询问：“选择剑法可能要修炼二三十年才能有小成，但那是世人认可的正道；另一本功法将让你彻底堕落成魔，你的人生将变成一条崎岖的孤道，你将孤家寡人，注定无人相伴，无人可信，只能一往无前……”

后面的记忆小孩想不起来了。

不过看到莲台上剩下的半本《天灵剑法》，小孩知道了自己当时的选择……

只是……

那闪现在自己脑海里的真的是“自己”的记忆吗？

小孩看着自己的小手，微微抿唇：自己最多也就十多岁，那些画面中的很多经历并不是自己这个年岁该有的。

她想起了自己体内的那个“她”。

那个“她”以前只在月圆之夜出现，用了苦肉计之后那个“她”似乎受了重伤，估计接下来很久都不会出现了。那个“她”处事圆滑，狡诈狠毒，年岁看起来比自己大了很多……

以前的自己无力反抗，只能对“她”言听计从，配合着“她”苟延残喘，可是修真界的功法无比叵测，甚至有夺舍的说法……

“嘭”的一声，屋顶忽然裂开一条巨大的缝隙，地面开始剧烈地颤动，小孩一愣，紧接着便被沐灵拉住了手……

“不好，秘境要碎了——”

眼见着屋顶一块巨石塌落下来，沐灵下意识躬身护住小孩，秘境开始破碎，大能留下的威压减轻，千钧一发之际，沐灵的丹田忽然出现了一丝灵力，沐灵赶忙召唤鲛纱御空，几乎是沐灵刚刚飞起，脚下的石室便轰然坍塌，沉进了翻涌的血海之中……

血海中央裂开一条大缝，缝隙里传来巨大的拉力，血水倾泻而下，巨蛟被缝隙吞了进去，如同金石一般的头部一瞬间变得鲜血淋漓、白骨凸现，巨蛟后半边身体却还在激烈地挣扎，尾巴打到了空中的白君昊——

白君昊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坠落！

白风清毫不犹豫地飞剑去追，好不容易拉着白君昊在空中站稳，白君昊眼神晃了晃，反手一刀捅向了白风清的心窝……

望着胸口的鲜血和白君昊闪避的眼神，白风清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蠢货！”

沐灵气急败坏，驾驭鲛纱接住了倒霉蛋白风清，紧接着尺素的攻击接踵而来——

鲛纱被尺素尾巴带来的疾风卷起，利风切开了沐灵背上的包袱带，一旁的小孩冷不丁被掀了下去……

一边是价值连城、装着乾坤袋的包袱，一边是随手捡的一个小孩——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早知道石室里就不帮她了啊……

小孩嘲讽地勾起唇，闭上了眼。

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像是一瞬，又像是过了很长时间，下坠的趋势突然消失，小孩跌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

“小孩？”

小孩不敢置信地睁开了眼，入眼是那个女人担忧的眼眸，似乎无论何时这个女人的眼眸都一如既往地干净明亮，像是清晨初绽的日光……

在沐灵的身后，“嘭”的一声，装着无数宝物的包袱坠入深渊，宝物撞击、碎裂，彩色的灵力接连从深渊升起，像是一刹间绽放无数绚丽烟花……

内心充斥着一种陌生的情绪，甚至眼睛都有些灼痛——

“这是她应该做的——”

小孩告诉自己，咬紧下唇，眼睛却像是被那绚烂的色彩所灼痛，无比刺痛，甚至差点要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