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书院

赏花宴结束后,苏梨琬和苏暨收到了父母的来信。信中说了他们不日就会返京,且要带回一名故交的女儿,要他们先在府中收拾出一间院落来让她歇息。

苏暨不明所以,仍旧遵从双亲的意志唤下人收拾院子。

苏梨琬听到他要把临近父母所居住的悠然居收拾好,眉头微挑,建议道:“不如把我盈霜居旁边的琉璃阁给那位姐姐住吧,全府的景致那里最好。”

苏暨疑惑道:“我以为你不喜欢有人打扰你休息。”

苏梨琬把信纸的一处指给他看:“你看,这位魏清萱魏姐姐身世多惨啊,父亲母亲也是感怀故人命运多舛,才把他的女儿接到府中生活。魏姐姐刚刚失去父亲,心情肯定很抑郁,琉璃阁的牡丹花开得最好,她日日看在眼里,想必很快就会振作起来。”

这番话说的极其在理,苏暨颇为感慨:“没想到琬琬这般细心。”

苏梨琬笑道:“人总是要长大的嘛,哥哥且等着,我今后肯定叫你刮目相看!”

兄妹俩说了一会儿话,各自安歇不提。

翌日,苏梨琬早早起来,睡意朦胧地由明芙寒蓁几人整理仪容,匆匆吃过早点便乘着马车赶到书院。

蘅芜书院由前朝皇后开创,一百多年来培育出无数学子。它不仅男女学生一视同仁,还为穷苦人家出身的学子们提供了相应减免学费以及每年度的奖励。因此蘅芜书院也成为举国闻名,人向往之的的一所学府。

但就在最近二十多年,蘅芜书院遭遇到极速崛起的正微书院冲击,生源和教学质量进一步下滑。院正姚途不得不开放,新建面向京城官宦子弟的分院。

此举一出,即刻引起广泛的讨论。

一部分人表示理解,毕竟蘅芜书院最近几十年不仅学生被新建的正微书院抢了去,连授课的老师都被正微书院挖走了几位,可以说是元气大伤。

如果不能及时改革,力挽颓势,只怕今后只能关门大吉。

但大部分人还是不抱期待,一向号称贫家学子梦中学府的蘅芜书院,居然抛弃了立院之本,开设贵族分院无异于是一种变相低头,未免太过折辱读书人的脊梁。

甚至有学子作诗嘲讽姚途,称其:“奴颜婢膝第一人。”

各种传闻沸沸扬扬,连京中第一邸报都在醒目的位置连登三日,说书的先生也把这件事融合了蘅芜书院创立的历史,变成段子在茶馆酒楼四处宣扬。

姚途当年只有二十五岁,硬是靠着一张嘴说服了亲自过问的皇帝,又靠着一身硬骨头扛过了天下学子的指责,把蘅芜书院的分院兴办起来。

如今过去了十多年,分院的达官显贵不降反增,甚至连有些皇亲国戚也纷纷把自家的儿女送过来,不求作出什么锦绣文章,只希望能休养身心,不会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苏梨琬五岁上有师傅启蒙,因为自身性格和身体的原因,直到十一岁才入学。

偏偏与她一同入学的,都是些娇生惯养的小姐,她不习惯她们风花雪月的矫揉造作,她们也不喜欢她不近生人的直愣呆板。

道不同,不相为谋。苏梨琬便不怎么喜欢去书院,身体时不时地出些小毛病,若是忍一忍便也可。但她不想,所以借着不舒适的由头三天两头地请假。

幸好她资质不错,年末的考核总是能稳稳地居于上榜,不如书院那头必定要清退这等闲来无事的人。

苏梨琬闭上眼睛,回顾她少年时在蘅芜书院求学的点滴,不禁喟叹,没想到当初以为平常甚至是无趣的时光,若干年后再细细咂摸,竟然算得上前世为数不多的无忧无虑的日子。

她抱着轻松愉悦的心情来到书院,竟比上学时间早到了许多。

苏梨琬所在的“乙”院,是根据入学考试排的名次分成。一共五院,每院十人。

苏梨琬索性去到先生所在的乐山院,与先生探讨一下之前未完的课程。

先生名叫祝虹锦,是本朝的女博士,年纪四十左右,一双眼眸明亮可亲,看人的时候常常含着淡淡的微笑。

但是学生们都清楚,看似和蔼亲切的祝先生,其实要求十分严格。若是她布置的功课落下或者未能如期完成,她便会不动声色地记在心底。

事不过三,累积到三次,那这位学生就要被退学处理。

当初祝先生刚来蘅芜书院教学的时候,她有一位郡主学生,仗着自己是郡主,在书院内欺压学生,连老师们也不敢招惹。

祝先生初来乍到,郡主见她一板一眼地教学,心底起了羞辱的心思。于是趁着祝先生不注意,把她要授课的书卷泼上墨水,想要看她支支吾吾下不来台的笑话。

祝先生起初吃惊,然看到下面悠哉悠哉的郡主一群后了然一笑,继而从容负手,将今日所讲内容缓缓道来,期间引经据典,使听者不由自主地沉浸其中。

这是第一回。

第二回,郡主给祝先生的茶水中下了泻药,但被她指使去下药的小姐紧张地手抖,在茶杯旁留下一点几不可见的粉末。

祝虹锦尽收眼底,合上书卷道:“今日我们来上一次别开生面的课程。”

她说起古时名士的曲水流觞,有联系到而今各大聚会中已不鲜见的击鼓传花。接着道:“正好我们做一次小考,就以我面前的这杯茶为注,这可是皇上亲自赏的碧螺春,也不算折辱了诸位。”

以教尺为锤,堂木为鼓面,祝先生不紧不慢地敲击。

台下的众人哪里不清楚那茶水里的奥秘,泻药的量使人一时半会儿走不出茅房。一时间把那茶杯转到飞起,谁都不想沾染。

“咚!”

最后一声落下,茶杯正正好好落在郡主手中。

气氛一时凝固,众人不知所措地看着祝先生,又看向郡主。

郡主的一张脸红了白,白了青。

祝先生语气平缓却不容置疑:“郡主请。”

郡主忍不住,起身摔了杯子,扬起头:“真不巧,碰碎了呢。”

第三回,郡主却不是故意为之。

起因很简单,只是她起晚了,匆匆忙忙赶到书院时,祝先生的课程已然过半。

郡主大咧咧说了句:“抱歉。”径直走向自己的位置。

祝先生讲完后,直接写了个帖子,向当时的皇后把郡主的情况陈述一遍,最后写道:“余不才,不敢承皇恩教导郡主,望殿下另择名师,宽宥为上。”

此信被皇后看了两三遍,召了郡主进宫,最后亲自到书院与祝虹锦闭门相谈,仍旧无法扭转先生的心意,只得作罢。

皇后下旨,令分院学子不得自恃身份,私自破坏书院规矩。如有冒犯之举,书院先生可自行决定去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