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许海冥走进教室的时候，迟暮正好在刷这个帖子。

他很少会关注论坛这些无聊的八卦，方才收到杜旬发来的链接，随手点开之后才发现，当事人是许某某。

迟暮点击图片，两指并在一起，在屏幕上一划，放大了图片仔细看——

他发自内心地觉得，他家小少爷的颜值是真能打，原相机、远距离拍摄都掩盖不了少年的帅气。

迟暮又长按了一下屏幕，保存成功。

“你看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许海冥停在迟暮身边，屈指轻叩两下他的桌面。

迟暮抬眼，目光便落在许海冥脸上，接着往下一瞥……

这人的确搞了个纹身，论坛帖子里的小道情报半点没错。

短袖校服最顶上的扣子被许海冥解开了两颗，纹身就在他锁骨正下方的位置，明明白白，一丝遮挡都没有，生怕别人看不见一样。

纹身只有两个字，迟暮。

不是字母，不是缩写，就是方方正正的方块字。

字体是楷书，端正又好看，后面还特意跟了个实心的爱心。

不论是谁，只要眼睛不瞎，就可以看出这是一个人的名字，还是喜欢的人的名字。

被机器刺过的皮肤泛红，衬着深沉的墨色，边上的肌肤依然白皙，颜色对比相当明显，徒增诱|惑。

迟暮哪还能镇定端坐，猛地将手机甩进桌肚，站起来拉着人就跑。

一开始漫无目的，走廊又到处都是人，两人只好冲着下了楼，挤进操场边上的小树林里。

迟暮从背后抱住许海冥，左手不动声色地往上攀去，不动声色地搂住少年的腰。

单臂圈住，正好抱了个满怀，是无可言说的契合。

怀中满，心更满。

迟暮顿时领悟：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我拥抱了我的全世界。

狂跳不止的心有点压抑不住，迟暮抱了一会儿就放开了许海冥。

他手指颤抖着摸出了烟盒与打火机，点了根烟，猛吸一口——

刺激冰凉的烟雾冲进迟暮的鼻腔，又灌入喉管里，让他的脑子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迟暮觉得今天这一出，简直是天赐良机，不趁此机会表白，那还是个人吗？

倘若这会儿能腾得出手，他一定会用力敲敲自己的脑袋。

为什么不早点准备好告白的情话？

“你干嘛啊？突然把我拽下来就算了，还不说话？”

许海冥疑惑于身后那人的长久沉默，出声问道。

右手拿着的烟已经没空再吸了，恰好有风从边上的树荫处刮过来，糊了迟暮满脸。

微风又一卷，带着一连串的烟灰飞走。

他怕小少爷闻到会感觉不舒服，便抬起左手随意地挥了挥，聊作遮挡。

可实际上，烟雾早就随着风一块儿飘掉了，连个影都没有留下。

迟暮黏糊糊地说：“要抱抱。”

说完，左手重新落回了许海冥腰际。

“……”

这回轮到许海冥沉默不语，暗示性十足地，垂头瞥了一眼迟暮搂在自己腰间的手臂。

他静静地站在原地，并未反抗，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你这不是抱着呢吗？

迟暮满意地点头，然后接着说：“要亲亲。”

“……”

许海冥被这撒娇的语调勾得魂都快飞了，但一想到某人不听话地抽烟，还是强行端住了架子，连个眼神都没有再给迟暮。

他依旧直挺挺地站着，没有给予半点回应，端的是冷漠无情。

迟暮呆愣片刻才反应过来，乖乖地将手里的烟掐了。

由于不想离开许海冥半步，他就揽着人往垃圾箱旁边蹭过去，黏糊得不行。

把烟头丢进去之后，迟暮一个转身，重新抱住许海冥，直接埋进这人的肩窝蹭了蹭，又亲了一口纹身边上微烫的皮肤。

迟暮快速偷瞄了一眼许海冥，小声地说道：“我下回不抽了，所以……我是说，能不能……”

“亲亲”二字还没说全，他就被许海冥掐住下巴，再往上一抬，用力地吻住了。

迟暮被狠狠地咬了一口，毫不留情、几近凶狠的。

这一嘴下去，是当真用了劲儿的。

许海冥一点仁慈都没带，啃迟暮的力道之大，直接让他的嘴唇破皮出血。

“嘶——”

迟暮倒吸一口凉气，嘴里弥漫着一股铁腥味，显然是被“教育”得很惨。

他退开点距离，想跟许海冥说点情话，还没来得及开口，又立马被堵住了嘴。

许海冥按着他，步步紧逼，攻势又急又猛，迟暮被这股力道带着往后退。

一直退到后背抵住了一棵树，皮肉隔着一层薄薄的校服T恤摩擦过粗糙的树皮，迟暮禁不住浑身一颤，头皮发麻。

两人都是没有任何经验的小雏鸡，感情经历一片空白，只有不为人知、长达数年的暗恋。

嘴唇相碰的那一刻，瞬间激起无数电流，噼里啪啦作响，就好像摁到了一个赠送惊喜的开关一样。

明明连呼吸节奏都有点跟不上了，但还是不愿意停下来。

接个吻像是在打架，谁都不想谦让，或者后退，恶狠狠地彼此压制着，然后便一起磕破皮，再流血。

到最后也不知道，融合在一块的血到底是谁的。

许海冥用大拇指抹去唇角的血，眉头轻拧着——说实话，这血液的味道并不好受，他也没有特殊的癖|好。

目前还没体会到什么明显的痛感，心里只充满了甜蜜。

等今晚过去，明早起来估计够呛，伤口结痂，怕是喝水都难。

许海冥舔了一下嘴唇，忍不住笑起来。

没想到他亲了心上人两回，还没被打死。真好，稳赚不赔，比他预期的好上太多了。

“傻笑什么？”

迟暮也抬手擦去血渍，垂眼看着手背上斑驳的痕迹，还挺怕再次被人拍下来挂到论坛上，暗自嘀咕了句。

“转学生示爱不成，校霸恼羞成怒，最终大打出手？”

“我笑是因为高兴呗。”许海冥重新贴过来，摸摸迟暮的脸颊，没懂他的话，又问，“什么大打出手？”

“你不知道你在论坛上，被人三番五次开楼讨论吗？”

迟暮这么一说，忽然觉得挺气人的。

凭什么这些人要对着他宝贝揣测来揣测去，转个学要八卦，纹个身也要逼|逼赖赖。

他们一天天的，没正事要做了吗？

是真他妈的闲啊。

看来得叫杜旬查查IP，看看究竟是哪几位同学这么悠游自在，作业大礼包给他安排上。

一科不够写，还有全科套题，还有模拟真题。

总有办法让他们专注于学业，再也没工夫盯着别人家的对象乱瞧。

迟暮在心里抱怨着，完全忘记了自己在半个小时之前，也是快乐吃瓜群众当中的一员。

他甚至还当场创建了一个论坛号，加入顶帖大军，频频催促楼主发高清图。

果然，人类的本质就是双标。

许海冥闻言，满不在乎地摊开手。

“是吗？人家八卦得没错啊，我确实就是‘千里追妻’的人，怎么？你不服咯？”

他捏住迟暮的脸，玩闹似的揪了一下，接着说道：“所以，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的？”

迟暮上前抱了许海冥一下就放开了，脸上写满了认真。

此时此刻，他也明白告白这件事，不能有半点停顿，就得一鼓作气。

“当然有啊。”迟暮快速回应道。

腹稿已经打好了，他又突然噎了一下，似乎是觉得，这些话真说出口太过腻人。

面上臊得慌，但迟暮还是咬咬牙，厚着脸皮往下说了。反正在小少爷面前，也确实用不着再遮遮掩掩。

“这个社会混沌、肮脏、没有光彩，唯有你温和、柔软、还很可爱。”

说完，迟暮很认真地注视着许海冥，把自己的心整个剥开来，坦然而恳切地摆给对方看。

都说少年不识情滋味。

没看过外面的世界，没见过外面的人，只在一方小天地里，不会明白什么叫真正的喜欢。

可是独自在外的四年里，迟暮见过各种各样的人。

好的、坏的、贪财的、好色的……在迟暮的眼里，通通比不上他的小少爷。

除了许海冥以外，其余的人只是路人甲乙丙丁。

许海冥听到迟暮这一通夸，顿时有点想笑，还有些害臊。

截止到今天，他活了十八个念头，也就只有阿迟能将“温和”这个词，扣在一个混世魔王头上。

爱情使人盲目？

是不是因为“情人眼里出西施”呢？

所以才看他这么个小混球，都会觉得乖？

于是许海冥忍不住抬手抱住了迟暮，心中暗叹：

这人怎么会这么可爱。

腰部的触碰，让热度再次以光速窜上了脸颊，迟暮几乎快端不住冷静自持的架子了，只好佯怒道：

“喂，我搁这表白呢，你在干嘛？”

“画饼充饥，抱你充电。”

许海冥的声音闷闷的，却藏不住满满的欣喜。

他怕自己张狂的笑声毁了气氛，只能把头埋进迟暮的肩窝里不动了。

再等一会儿吧，等会再笑也不迟。

许海冥凑在迟暮耳边，耳语似的小声嘀咕了一句：“我暗恋你那么久……你再不行动，我可就上了……”

“告白这种事情，我怎么能输给你嘛。”

迟暮侧过头，轻轻咬了他的耳垂一口，语气郑重而认真。

“许海冥，我真的好喜欢你，比Y城和许家的所有人加起来……还要喜欢你。

“你，能不能做我的男朋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