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 22 章
那笑容里满是轻蔑、嘲讽和贪婪,本就十分丑陋,又出现在那样一张毁了容、血肉模糊的脸上,更是显出十万分的可怖来。
牧轻鸿皱眉。
三皇子就挂着这样的笑容,开口道:“那太子兄妹二人,都是好骗的家伙……真不知道父王是如何看上他俩的。”
他沙哑的声音里掺杂着扭曲的妒忌,如地狱里的鬼怪附身,令人不适。
牧轻鸿强忍着不适,道:“我不是燕国人,不明白你们燕国皇子之间的争权夺利。但燕宁很信任你——她说,即使你想争权夺利,站在高贵妃一方也比潜伏在太子身边好得多——所以,为什么?”
“为什么?”听闻燕宁十分信任他,三皇子先是一愣,而后不屑地笑道,“谁叫我那太子哥哥居长居嫡,既得民心又得父王喜爱呢?”
“牧轻鸿,不同于天真的燕宁,你也是梁王权利中心的大人物。我这么一说,你该懂了。”
牧轻鸿颔首。他的确猜到了一些,但更想听三皇子亲自说出口。
三皇子接着道:“太子势大,位置稳固,是以我只能剑走偏锋——”
“如何?”牧轻鸿问,“潜伏在太子身边,暗害太子,然后继位?”
“是让我儿子继位。”三皇子说到这里,面上的表情又带上了一丝不屑,似乎太子燕瓷与长公主燕宁,对他来说就如同蝼蚁一般,不屑一顾。然而,事实却是他不得不在两人的势力下潜伏苟且,处处讨好。
“太子燕瓷心性仁厚——当然,这是我父王与朝臣的说辞。”三皇子讥讽道,“我更愿意称之为懦弱——所以,只要我全心全意辅佐太子,帮助太子继位,太子自然会信任我。”
“届时,再给他下些□□,他未曾娶妻也无子嗣,临死前,他自然会将皇位传给与他十分亲近,被他亲自教养长大的我儿燕樊。”
“……你的设想很好。”牧轻鸿说,“但你没想到的是——”
“——但是我没想到的是,梁王这么快就攻占了燕国。”三皇子一耸肩,事到如今,既然他已是失败透顶,自然没打算瞒着掖着,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本来,若是能趁着梁王死去的空隙攻下燕王宫,我就成功了。”
牧轻鸿敏锐地抓住了他话里的问题所在:“你如何知道梁王去世的消息?”
三皇子咧嘴一笑,他倒还有点脑子,知道什么可以说什么不能说:“我自然有自己的途径。”
“那你为何又要装成太子的模样?”牧轻鸿又问。
这一回,三皇子保持了沉默。
其实这答案很简单,他的消息告诉他,牧轻鸿被燕宁迷得神魂颠倒,恰巧他身边就有那么一位擅长易容的手下。
为了引诱燕宁,他可算是煞费苦心,做了两手准备:若牧轻鸿带燕宁上城墙出战,他可以凭借太子的这张脸,让燕宁不战而降;若是燕宁不愿意出门,也可以用燕樊诱惑她离开王宫内严密的包围圈,而这之后,无论是杀了燕宁断绝燕王嫡系血脉,还是用燕宁威胁牧轻鸿,都是只赚不亏的买卖。
然而他的想象是美好的,但真实面对的情况,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牧轻鸿孤身一人来到了城墙上,只是几句话,便扒开了他的皮,认出他不是太子来。
幸好他还不知道燕樊也失败了,否则一定会发狂的。
他之所以可以如此坦然自若地跟牧轻鸿说话,全然是因为他自信燕樊带走了燕宁。既然燕宁在他手上,那无论是跟牧轻鸿做交换还是胁迫牧轻鸿放了自己,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然而,正当他准备开口,跟牧轻鸿谈一谈条件的时候——
“进去!”
门外有两个侍卫,推着一个小小的身影进了刑房。
那小身影一身粗布衣裳,被侍卫推搡着也一动不动,一直低着脑袋。
进了房门,他才抬起头来——
那是一张阴沉沉的小脸,牧轻鸿乍一看,差点没认出来。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他面对燕宁时总是一脸怯弱、乖巧,而燕宁也怜惜他还小,总是时时照顾,刻刻维护。
如今,到了燕宁看不到的地方,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他阴沉着小脸,见到屋内牧轻鸿与三皇子对峙的景象,更看到了三皇子血肉模糊的脸,却没有尖叫更没有惊慌,而是不屑地啐了一声。
如此成人化的表情出现在他那张天真可爱的小脸上,有一种强烈的错乱感,仿佛面前这个小小的躯壳中,装着一个成人——还是一个二流子——的灵魂。
那些侍卫见了,也忍不住皱眉,更加用力地押住了他,大声呵斥道:“安分点!”
燕樊倒是很听话的没有接着乱动,他又垂下了脑袋,把脸埋进了阴影里。
倒是三皇子惊叫道:“你怎么在这儿?!”
“……是燕宁。”燕樊低着头,声音也低低的。但那属于孩童的稚嫩声线里有着不容错认的憎恨,“她把我绑给了牧轻鸿!”
牧轻鸿听不得这个。他本就不是耐心温柔的性子,本想一脚踹过去,但又想到燕宁的求情,于是勉强忍住了,只是皱眉道:“不喊姑姑了?”
“呵,她算什么姑姑!”燕樊讥讽道,从这一点来看,他倒是和他那皇子爹差不多,都是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人,“一个只会挡我上位的蠢货罢了!真不知道朝臣是如何想的,居然想推举无用的女人上位?!”
牧轻鸿沉默了一会儿,奇道:“众人都称燕太子是个仁厚的性子,怎得养出你这么一个小白眼狼?”
燕樊冷笑:“燕瓷那假惺惺的太子算个什么东西?表面温柔良善,私下却‘私生子’、‘私生子’叫个不停!自小便是只有奶奶肯教养我,奶奶说了,若我当上皇帝,自然没有人会认为我是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
牧轻鸿看着他,那张小脸上还残存着肉嘟嘟的孩童的痕迹,然而嘴脸却十分丑陋扭曲,几乎不像是会出现在孩子身上的表情。
他被高贵妃养歪了。牧轻鸿想。
听燕宁的说法,高贵妃母族势大,一直希望能让三皇子夺取皇位,大约是见三皇子不顶用,便将希望变本加厉地寄托在三皇子的私生子,燕樊的身上。
而燕樊本人被从小培养,对虚无缥缈的权利的渴望到达了巅峰,却将真正应该珍惜的真心踩在脚底。
“你错了。”牧轻鸿轻轻地说。“你不该践踏燕宁的真心。”
那三个字很轻,淹没在了他拔刀时,利刃发出的嗡鸣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