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到了九公主出嫁这一日。

望月楼的钟声时不时的传来，像是在为她践行。

凤冠霞帔加身，宫中也一片喜庆，可唯有镜中人对着自己一身红妆却不见笑意。

大喜之日也唯独宋琉鸢笑不出来罢了。

“公主，您看您今天多美啊，整个晏城乃至整个无兆都无人一人可比及。”

侍女本想恭维，可惜却说错了话，宋琉鸢冷冷的放下手中的簪子，淡淡道：“你下去吧。”

“可这……让小碧来。”

“是……”

待侍女退下后，门打开了，进来的人脚步轻盈，听闻声音宋琉鸢说：“小碧，今日妆容简单点吧，漫漫路途我不想太累。”

小碧不答，只是默默来至她身后，伸手去挑桌上珠钗，宋琉鸢瞥见那双修长的玉手后微微蹙起了眉头，“你不是小碧。”

随即她转过身，看到苏汐南正冲着她笑。

“是你？”

晏城如此之大，苏汐南朋友并没有几个，真性情者唯有宋琉鸢了，因此知道她要远嫁苏汐南是很难过的，如今她得了郡主的身份总算是有了点用武之地。

“九公主不欢迎我吗？”苏汐南浅笑着问，宋琉鸢微微摇头，“怎么会不欢迎，只是我这人最讨厌道别，本想安安静静的走谁也不见的。”

她连父皇母后兄长都未见，怕的就是见这一面会舍不得，若是带着不舍离开这漫漫路途她又该如何走？

因此早在之前将该说的该交待的一并交待清楚，唯一放不下的不是旁人而是郑文乐，如今郑家失势已是苟延残喘，而郑文乐不得不为了自己的母亲继续效忠，这对他来说才是莫大的残忍，因此她见了自己的哥哥太子，让他放郑文乐一马，她可保日后戎狄绝不犯无兆疆土。

那时太子也是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这个妹妹已经长大了，与他之间也有了隔阂，可身在帝王家这便是他们身不由己的地方。

想起这些宋琉鸢忽而苦笑了起来，还好是苏汐南，不会让她太难过。

“这一别也不知何年能再见。”苏汐南微微叹了口气，宋琉鸢笑了起来，“你若真想见我那就把飞云阁开到戎狄去，见我岂不是轻而易举？如今两国联姻正是交好之时，此法未尝不可。”

不得不说宋琉鸢确实高瞻远瞩，总能第一时间抓住机会。

苏汐南何尝不知道她这是在为无兆铺路，飞云阁遍布天下，手中情报多不胜数，若是借此机会在戎狄发展于无兆而言可是好事。

“我现在已经没了那些精力，只想就这么安安稳稳的过下去。”

以前想着改变曾经的生活状态，想要一路往上爬，如今她的产业算是遍布天下手中家财万贯自己还成了郡主，可这些加注在身上突然让她有些恍惚，爬的越高看到的东西越多，责任也越大，倒不如以前在小山村中畅快。

有时候想想，她忽然明白为何苏卿辞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非要隐居于那穷乡僻壤，地方虽小却能安稳度日哪像如今，多的是身不由己。

“也是，繁华一梦哪抵得过与喜欢之人相守，说实话我真的很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永远糊里糊涂辨不清是非吗？”

听闻这话宋琉鸢笑了起来，微微摇头，“谁糊涂你都不可能糊涂。”接着她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沉声道：“若你不想惹是非，还是早日离开晏城的好，不过以你如今身份怕是很难做到。”

这些苏汐南何尝不懂，她啊，想离开，但对她来说不过是奢望，何况就连苏卿辞都说她走不掉，她那不可一世的师父竟也有让他为难的事。

他们一起聊了很多，直到大红盖头慢慢落在了宋琉鸢的头上，临行前她紧紧握住当时苏卿辞送给她的玉佩，心中无限感慨。

她拍了拍苏汐南的手，眼中含着雾水，嘴角微扬似是在笑，久久只道一句“珍重。”

“你也是。”

再多言语已无从说起，只有无尽的悲凉油然而生。

迈出宫门的那一刻，古老的钟声响起，低沉且苍凉，本应是大喜之日，可到处无不透着难过，那一日皇后未曾离宫，而是在佛前念了一整晚的经，身在皇家无从选择，她终究给自己女儿指了一条不归路，如今她已无所求，只希望她的女儿往后余生能平安喜乐。

高台子上，庆武帝披着一身御寒外衣，站在那望着那一抹红影慢慢走下长阶，凤冠霞帔长长的拖尾犹如殷红的鲜血洒满了石阶，看着格外刺眼。

无兆九公主，自小深受宠爱，张扬随性仿佛一道映射在暗中的阳光，那道光芒让多少人都想牢牢的抓住，可深陷泥沼谁又能独善其身？

号角升起，满朝文武皆目送宋琉鸢离去，伴随着低沉钟声她迈开了步子走向马车，毅然决然未有一丝动摇。

因为她深知，有人在看着她，若她回头那高台之上的人又如何承受？

和亲，她从不后悔，唯一难过的一点是她与郑文乐再无缘分，梦醒、人散她早该看透。

看着宋琉鸢进入马车的那一刻，高台上的帝王再也忍不住，迈着沉重的步伐朝台阶走去，却被身旁的太子扶住了，哽咽道：“父皇，不要让鸢儿走的不踏实。”

他是帝王，有他的身不由己，亦有他的言不由衷。

庆武帝紧紧握住了拳头，手背上的青筋凸起，他的不舍与无奈旁人看不到可身边之人何尝不懂，只是与他们不同，他虽不舍却绝不会更改。

和亲队伍在一片欢呼声中慢慢远行，满城红妆铺设，几乎能刺痛人们眼睛，马车上的人轻轻拨开车帘，再看一眼晏城繁华，此一别便再无相见的可能。

人与人的悲欢终归是不同的，全城百姓庆贺，锣鼓声在震天，好不热闹，而后宫却死一般的沉寂，谁都知道九公主是庆武帝与皇后心尖尖上的人，在他们面前喜笑颜开不是自寻死路吗？

宫中木鱼声一下一下的响起，侍女悄悄走到跪坐之人的身旁，跪下去贴在她耳边轻声说：“娘娘，九公主已经出了晏城……”

霎时间，木鱼声戛然而止，一向风华绝代温良贤淑的皇后潸然泪下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