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江塘镇(十)

两人跟在一众丫鬟小厮身后,直至前院主厅。此时寿宴已经开始,鼓乐声奏响,宾客们纷纷入席,到处都飘着酒香气。

宁隐本想寻觅一处角落坐下,才看到合适的位置,就见方才通报的守卫朝着自己这边跑过来。

“宁公子,您的位子在这边,是我家小姐专门为您二位留的,请跟小的来。”

两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坐到了主位右侧的位置。

季江只随意扫一眼,就能发现不少人都往他们这边瞧,于是侧过身子小声道,“宁前辈,我们是不是太明显了?”

岂止是明显,简直是招摇。

宁隐轻抿一口酒,“静观其变。”

鼓乐声戛然而止,刘老爷在仆人的搀扶下进了主厅,刘小姐和二姨娘分别跟在左右,众人立时放下酒盅起身行礼。

“恭祝刘老大寿!”

刘老爷笑得合不拢嘴,“多谢各位,都坐都坐,好吃好喝啊,今日不醉不归。”

美酒佳肴已经上齐,刘小姐冲伶人们挥下手,乐声再度奏起。

“爹,这位是宁公子,就是之前替女儿作画的那位先生。”

猝不及防被点到名,宁隐放下酒盅,略一颔首,“刘老爷。”

刘老爷止不住的点头,“果然一表人才,气度非凡,怪不得画作如此出色。”

“刘老爷过奖了。”宁隐寒暄一句,忽觉有人扯自己袖子,一回头,就见到季江闷闷不乐的看过来。

“怎么了?”

季江瞧一眼刘家父女,“那刘老爷不会是想召宁前辈做上门女婿吧?”

这小子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

“哪有的事,别乱讲。”

“哦。”季江抿了抿唇,“宁前辈吃菜。”

听这边刘老爷与刘小姐有说有笑,二姨娘那里坐不住了,忙插话道,“老爷,我也请来一位才高八斗的先生,最通音律,不如让他上来为老爷弹琴助兴?”

刘老爷心情大好,想也没想就应了。不一会儿的功夫,自大厅外走进来一位怀抱古琴的紫衫男子。

四目相对,两方俱是一愣。

这琴师居然就是荆吏。

荆吏诧异片刻后立即掩去了多余的情绪,朝着主位一拜,“见过刘老爷。”

“先生不必多礼。”

荆吏颔首,“今逢刘老爷寿辰,我便弹一曲长寿赋为大家助兴。”

只见其一撩衣摆,席地而坐,十指抚上琴弦,轻快悦耳的音律流出,绕梁不去。

季江抓紧龙渊,凝眉以对,“他搞什么名堂?”

席间宾客浑然不知,继续交杯换盏,大厅内欢声笑语,本是一片热闹景象。突然,琴声变了调子,节奏隐隐加快。谈笑声忽然归于沉寂,再瞧那些宾客,全都端着酒杯直勾勾的看向一个方向,好似被人摄了魂魄。

宁隐暗道不好,按住季江的肩膀,“凝神聚气,别被他牵着鼻子走。”

季江猛的回了神志,忙聚灵调息,以抵至那股魔音。

众人随着琴音起身,跟随荆吏排成纵队走出主厅。魔音愈来愈远,妖力的压制逐渐减弱,两人这才冲破了桎梏紧追上去。

人们行至偏院院口时忽然停住,如雕像一般静立不前。琴声还在继续,唯有刘家小姐继续往前行走,只见她双目空洞,神情呆板,如行尸走肉。

两人赶到时,远瞧着荆吏跟在刘小姐身后进了祠堂。

宁隐回头看一眼季江,他倒是没事,可季江还是凡人,很难抵过这等魔音。

“你怎么样?”

季江因为调用内力,气息已有些许不稳,“我没事,我们快追上去吧。”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得破了荆吏的琴音。

季江按住他的肩膀,“等等,他弹的是惑音,离得越近越容易被蛊惑。一会儿进去以后旁的不干,先攻他的琴。”

祠堂内,刘家小姐在供桌上几经摸索,握住最左侧的牌位,用力转动,就听轰隆隆一声,供桌后的墙壁忽然转开一扇石门。

荆吏两眼泛光,嗤笑道,“原来是藏在这了。”

正当他放下古琴,即将进入暗门时,自打身后闪出两道人影。荆吏转身去拿古琴,却听砰的一声,琴裂弦断。

“又是你小子。”

与此同时,宁隐接住刘小姐,旋身转进了暗道,“小鬼,快跟上!”

季江横扫一剑挡开荆吏,翻身飞入暗门,扬起剑鞘按住机关,石门立即合上。为求稳妥,他当即在门口设下一道结界。

石门外不时的传来砸墙的声音,轰轰作响。

“这边坚持不了多久,我们得赶在他进来之前找到东西。”说着,宁隐在刘小姐眼前打了个响指。

刘家小姐如梦初醒,茫然道,“我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事态紧急,现在不能详谈。门外有一半妖,惦记上了刘府中的一间宝物,实不相瞒,我们也是为寻此宝器而来。若此物落在恶妖手上,后果不堪设想。还请刘小姐带路,让我们寻得宝器。”

砸墙的声音越来越大,不断有土渣顺着石壁滚落。刘小姐犹豫片刻,迅速做出了选择,“两位跟我来。”

暗道中九曲十八弯,若是没有人带,靠他们自己找恐怕得花上半天的功夫。

下完阶梯,刘小姐在石壁上敲了三下,石门忽然缓缓向上移动,逐渐透露出隐约的华光。石门完全打开的刹那,灵气四散,引人靠近。

正中的石台上放有一块墨玉石璧,半边刻有飞龙图腾。

季江惊叹道,“这是……”

“乾江璧。”宁隐走至近前,“聚魂术的五大宝器之一。”

“我也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只是听父亲提起过,这块石璧祖辈流传。据说祖上仅是暂为保管,等它的主人回来就交还回去,可一直都未等到。”

见宁隐抬手去摸,刘小姐惊呼道,“这石壁有机关的,若非其主人,暗道是会坍塌的。”

“无妨。”

指尖碰触到石壁,华光瞬间弥漫至他的掌间,似是在与他亲昵。

刘小姐见此景,讶然道,“宁公子,你该不会就是……”

宁隐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乾江璧收入囊中,“对不住,刘小姐,这石壁我是需要带走的。”

震惊过后,刘小姐淡定了许多,“没关系,刘家本就是代为保管,既然它认你为主,自然应该交于你。”

“多谢刘小姐。”

正当此时,只闻一声巨响,石壁砰然震成碎块滚落,脚下剧烈摇,妖气迅速窜入暗道。

宁隐点了刘小姐的睡穴,将其掩到身后,“他进来了。”

季江执剑转身之际,荆吏已经到了石门口。

“把乾江璧交出来!我可以放你们多活两天。”

话音才落,龙渊剑已经抵至其眉心。两人交手中,季江故技重施,一边打一边石壁上画下法阵。

荆吏嗤笑道,“你这法阵,火候还差的很。”

“是吗?”

季江落下最后一划,翻身后退,金光重现。他拈起双指,颂念心诀,法阵的光芒越发强盛,灵气暴涨,一时间盖过了妖力。

荆吏像上次一样奋力挣脱,却发现已经挣脱不得了,随着驱妖阵的威力越来越强,脚下不可控制的向着法阵移动。双凤图腾忽然旋转起来,演变成金色漩涡。转眼间,他已经被引到漩涡跟前,再往前一步便会被送往极荒之地。

“宁隐,你为何总与我作对!”荆吏竭力抵抗驱妖阵,面容扭曲,双目猩红,然而回天乏力,已经逃不开被遣送的命运。

“因为我是半妖,就应该被如此对待吗!”

宁隐几不可闻的叹声气,“你还是不明白,之所以走到这一步,都是因为你的贪念所致,与你是不是半妖并无关系。”

荆吏咬牙切齿,听不进半分,仰头怒吼,一字一顿犹如在种下诅咒,“宁隐,我不会放过你的!就算我去了极荒之地,也一定会回来。等我回来了,必然将你碎尸万段!”

言罢,荆吏突然瞳孔剧缩,不可置信的瞪着眼前人,猛的喷出一口鲜血。长剑没入心口,刺穿背部,鲜红的液体落在脚下汇成血泊。

季江手持龙渊,目光冷冽,不待荆吏张口,又往里推了一分。荆吏的身体慢慢变得透明,自四肢开始消失,终是魂飞魄散。

与此同时,宁隐顿觉体内有一股微弱的内力在流窜。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缓缓攥拳,有了几分力度。

内力竟是恢复了一成。

季江收起龙渊,转过身来委屈道,“宁前辈,对不起。”

宁隐茫然抬头,好端端的道什么歉?可在接触到季江的眼神时,他大致明白了。这小子一直待在山上修习仙法,不曾真的动过杀意,方才气急失了控,现在回过神来怕是不习惯。

“这是他咎由自取,不必自责。你做的没错。”

果然还是个孩子。

季江却没有被安慰到,依旧委屈巴巴的望着他,将剑穗拿在手中,“溅上血了……不过宁前辈放心,我一定把它洗干净。”

宁隐:“……”

所以他刚才都白安慰了呗。

“宁前辈,我们接下来去哪寻找余下的宝器?”

宁隐抬手时,乾江璧立时浮于掌上,“倒是有个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