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什么都不曾学过，身上的银子也是不够盘下整个红玉院，春夏却也不傻，只将银子投了进去，让红玉院中不是单单教习歌舞，还教些武功经商读书刺绣一类，明面上，说是要迎合客人欢喜，实际却是想要为这些姑娘日后赎身出去，找个出路。

春夏只会跳舞，如今又有了身孕，没法子，如今也只能在红玉院养胎，也没人敢赶走她，毕竟春夏也是的确花费了不少银子。后来听闻，有人要盘下这红玉院，改了个名字，叫长相思。

不用想都知道那人是谁，那人还说要将春夏纳妾，实在可笑。毕竟，春夏原先是发过誓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是现在这人，有了新夫人，听闻那妇人也有了身孕，两人恩爱非常。

那新娘子进门后九个月，听闻是受惊吓了，早产生下来个女儿，第二日，春夏生了个女儿，取了个名字，叫如素。

又一年，春夏捡到了个小女孩，取名花烟。

皇帝驾崩后，太子即位，月生原就是太子一党，自然是平步青云，成了个尚书后，越发不知天高地厚，甚至还又纳了两房妾室，听闻这两人都是生得格外美貌，像是原本的京都第一舞娘模样。

可惜而后几年，两人都是没见过了，也在不曾遇上过对方。

再然后许多年，她却还是成了妾室，躲在那地方，多少年都是见不得他一次。

“所以，师傅后来这些年，都没和他见过吗？”

花烟听得这故事，只觉得落了俗套，不知为何，心中却久久不能抒怀，明明那时两人如此相爱，为何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不过就是个圣旨，若是当真和皇帝说清楚，皇帝自然也不会强人所难，至少花烟如是认为。

“大约是偶遇过两次的，只是都不曾打招呼了。”

花烟此刻看不见师傅的表情，只能听得一阵叹息，却似乎是不带着什么情绪的，大约是当真不再相爱了。

“为何忽然那般突然？明明那一道圣旨前，你们还是那般相爱的。”

花烟想不通。

“世上不爱只是一瞬间的功夫，我晓得他不会为了我奋不顾身的那一刻，我就不再爱他了。左不过是他放不下荣华富贵，我都晓得的。”

师傅的声音仍旧那般平静。

“为何会如此，难道爱一个人，不就是会爱一辈子吗？”

“阿烟，不是的，相爱便是一瞬间的事，那一瞬间你们是相爱的便是足够了，若是有一瞬，你便是要把握住，千千万万，莫要放过了。”

花烟原以为师傅说得那些话，是劝自己不要对一个男子心动，然师傅却又说了这样一番话，着实叫花烟捉摸不透。

“师傅，情爱是坏的吗？”

花烟酝酿了许久，却才说出这样一句。

“是好的，即使结局是痛苦伤心，开始的那一瞬，却也是值得记住的，若是你从不曾动过情，又何谈忘情。阿烟，若是遇到心动之人，千万莫要放弃，师傅从不后悔自己年少时这般轰轰烈烈，也不怕晚景凄凉。”

花烟沉默了，这时候，似乎不论说些什么，都是不对的，且花烟并不像如此，花烟还是想要安稳，想要平静，却也不是不曾向往过轰轰烈烈，师傅那时候，那三月中的每一日，应当都是在想着要平平淡淡。

若是当真有了心爱之人，便是回想着和心上人平平淡淡的过完一生，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儿孙满堂，黄泉为友。

原花烟从不曾爱上过李淮安，花烟从不曾想过与那人相守，瞧见那人也从不曾觉得有什么快乐，只想着能在那人手下活着就是足够了，这般一想，倒是还有些可怜。

若是心爱的人，应该是瞧见便是会觉得安心，便是想与他生死相守，便是即使没有未来，也不会觉得惋惜，虽然也想能一生一世相守。

花烟大抵是真的爱上了叶寄北了。若非如此，花烟听师傅说这些话时候，为何总是念着那人，只是花烟并不相信那人对自己的情谊。

叶寄北口口声声说从前很是喜欢自己，花烟是不相信喜欢的，喜欢便是克制，是什么都不做，还是执念要做些什么，花烟也不大晓得，只是那日，他絮絮叨叨说了那样多，说他不知道什么是喜欢，花烟忽然又是明白了。

那人不明白什么叫喜欢，所以才一直那般笨拙，只晓得将自己的屋子搬入他的府上，只晓得备上自己尺码的衣裳，因他极少被人爱着，所也不大懂得什么是爱。

幸好花烟也不如何懂得，花烟却也只得很是不巧妙的跟着此人一同学习了，若是能学会便是最好的。

“多谢师傅提点。”

花烟其实晓得师傅并非是想说些什么大道理，只是忽而深夜有了些感慨，才会说起那人的故事。

“其实我早就不怪他了。我之所以愿意来月家，是为了素素，我怕素素一辈子同我一样是个舞娘，比起舞娘，庶女的地位自然要高些，只是我大约是错了，与其这般寄人篱下，还不如潇洒些，她是我的女儿，我应该是要明白她的。”

师傅忽而悲怆起来，花烟只听得一阵阵擤鼻涕的声音。

“师傅，不是你的错。”

“我只是，偶尔感染了风寒。”

师傅还是那般，不肯承认自己脆弱之时，只如是道。

“若是还有机会，师傅会和那人和好吗？”

花烟问完便是后悔了，这样的话，问出来有什么必要，世上从不曾有什么破镜重圆，也不会因为这些小事情，就是和好的。

即使是和好了，素素也回不来了，两人唯一的羁绊，便是素素，而如今素素的身躯中，却是住着一个花烟，对于花烟来说，这个月生不是花烟的父亲，也不是什么好人，左不过就是个陌生人，还是个需要对付的陌生人。

花烟不跟这人作对就是最好的了，怎么可能跟这样的人亲近，自讨苦吃没趣的。

只是，花烟舍不得师傅这样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