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农门媳(20)
这头导致难产的小猪长得太大了,比两个月的小狗还要大。
李嫂子尝试着用手去把小猪掏出来,但是手根本伸不进去,母猪叫得更凶,李嫂子一哆嗦,赶紧把手缩回来,紧跟着眼泪就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这可怎么办啊!”
比起顾溪,赵荆山更知道这头母猪对于李嫂子的重要性,它几乎就是金豆娶媳妇的半个家当。
如果这次小猪产不下来,母猪又死了,对于李嫂子和吴茂来说,和天塌下来也差不多。
但对于怎么养猪的这件事,赵荆山也实在没什么经验,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屋里的金豆听到外面的动静,赶紧端了一盏灯过来给猪圈里照亮,李嫂子还算镇定,她想着以前常用的那些办法,先是把母猪强行拖起来逼着它走动,又试着用手和脚按压母猪的肚子,这么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母猪的叫声越来越哑了,但小猪还是没有产下来,最开始时露在外头的屁股还会动一动,现在也不动了,看样子是被憋死了。
李嫂子赶忙趴到母猪的头部去看它的眼睛,已经有些翻白,或许支撑不了太久了。
“等吴茂回来,我可怎么和他交代。”李嫂子已经哭不出来,她坐在地上摸着那只母猪的头,眼圈红彤彤的,看着母猪的肚子,“吴茂走的时候还叮嘱我,说这头猪正是壮年的时候,这次的肚子又大,或许能生下二十头小猪也说不定,要是那样的话,卖个好价钱,金豆的聘礼就有着落了,可现在——”
顾溪在旁边一直没敢说话,她不懂这些,怕添乱,但看现在的情况,或许也只有她的办法能试一试了。
“嫂子,要不咱们试试剖腹产吧。”
听见这话,李嫂子和赵荆山都诧异地看过来,没一个人懂剖腹产是什么意思。
顾溪道:“就是把母猪的肚子剖开,把小猪取出来。”
“这怎么行!”李嫂子当下拒绝,“母猪的肚子剖开了,还能活吗,这不成了杀猪了吗?”
“剖下来至少小猪还能活,要是一直这么僵持下去,大猪小猪都得死。”顾溪上前按了按母猪的肚子,看它张着嘴巴不住喘气,但是连尾巴都没力气抬起来的样子,看向李嫂子道,“死马当成活马医,至少还有一点希望。”
李嫂子万般不情愿,在她的印象里,根本没有这么助产的办法。
她娘养了一辈子猪,她养了半辈子猪,从来没听过。
赵荆山看了看顾溪坚定的表情,思忖片刻,也劝起李嫂子:“巧梅说得对,剖开肚子至少能保住小猪,再说了,说不定把肚子缝上之后大的也能活呢?就像是虎子他爹,前些年上山的时候被捕兽夹夹断了腿,流了那么些血,最后不是也活下来了。”
李嫂子已经绝望了,她还是觉得顾溪的办法不靠谱,但是路走到尽头,也只能试试这个法子了。
她抬头问顾溪:“行,那就剖肚子,你说怎么办吧?”
顾溪让李嫂子从家里找来一块干净的木板,搭在两条凳子上,做了张简易的手术床,把母猪抬了上去。让李嫂子和赵荆山用温水和酒把母猪的肚子擦干净,她去厨房煮了一碗麻沸散,掰开母猪的嘴灌了下去。没过多一会,母猪便连哼也不哼,闭着眼睛睡了过去。顾溪用烈酒把手术用的刀子也消了一遍毒,站在母猪的肚子前,用刀尖比划待会下刀的方位,额头上也渗出了汗。
对于要怎么做这个手术,顾溪的脑子里隐隐约约有些印象。
顾溪忘记了自己在来到现在这个世界之前,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凭借着这点微弱的印象,顾溪想,她从前或许是个医生,至少是个兽医吧。可是,那毕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现在的顾溪面对这头母猪,说不上是手足无措,但心里也是极度紧张的。
赵荆山看出她的紧张,上前握住她的手腕,低声问:“你要是不敢,你告诉我怎么做,我来?”
顾溪笑了下。她当然不能让赵荆山来,但是无论怎样,他的这句话给了顾溪很大的安慰。
“赵荆山。”顾溪忽然喊了声赵荆山的名字,她发现,在这样的时候,喊他的名字,自己心里会踏实一些。
赵荆山一直在她的身旁站着,闻言立刻应道:“怎么了?”
顾溪道:“明天早上,你去给我买碗豆腐脑吃吧,我要吃甜的。”
赵荆山是北方人,他从没听说过豆腐脑可以是甜的,但也没问什么,一口答应下来:“行。”
说了这么两句话,顾溪的心渐渐安定下来,她转了转拿着刀的腕子让手指放松,没再犹豫,落了刀子。
赵荆山和李嫂子的呼吸下意识地屏住了,看着随着刀锋被切开的皮肤,还有涌出来的血液,李嫂子心头一跳,开口想要说什么,但抬眼看见顾溪紧绷着的唇角,李嫂子攥了攥自己的手指,把话咽了下去。
顾溪按着自己的记忆,依次切开皮下脂肪和皮肌,再一层层分开腱膜,切开腹横肌,分开脂肪,露出半透明的腹膜。
在李嫂子的家里,自然是找不出止血钳的,顾溪把两根筷子削成简易的止血钳,提起腹膜,慢慢地剪开,就看到了装满了胎儿已经鼓胀起来的子宫壁。
隔着薄薄的肌肉,能看见小猪偶尔会蠕动,李嫂子一直提着的心到现在终于放下了一点:“原来还有小猪没死。”
顾溪没有说话,她尽量让腹水排出体外,而后利落地剪开子宫,取出靠近切口的小猪,再将远处的小猪一点点按到切口处,依次排出来。李嫂子已经看傻了眼,愣愣地站在一旁不知道动弹,赵荆山只好做了顾溪的手术助理,每接到一只小猪,就用柔软的白布擦一擦小猪的脸,然后放到一旁的地上,看着它睁开眼慢慢地站起来。
过了好一会,李嫂子终于反应过来,哆嗦着手也过去接。
顾溪一边往外拿小猪,一边数着,除去已经降生和已经死掉的两只小猪,剩下的足足还有十九只,而且全都活着。
等顾溪把切开的肌肉和皮肤缝合起来,再敷上一层草药之后,回头一看,满地的小猪已经可以软着脚到处走了。
李嫂子一扫刚才的愁容,兴高采烈地拿着小碗来母猪的身边挤奶。
母猪还睡着,而且肚子上有刀口,害怕小猪乱拱会伤到它的刀口,只能这么给小猪喂奶。
“巧梅啊,你可真是神了。”李嫂子再看向顾溪的眼神也发生了变化,又惊又喜,还有掩饰不住的敬佩,“嫂子之前对你不好,你别见怪,是嫂子的不对,但是我真是没想到,你……你还有这个本事呢?”
李嫂子说到这,终于看到顾溪衣摆上和手上的血迹,还有她疲惫的面色,一拍大腿道:“对了对了,我怎么还在这和你说这些呢,巧梅你肯定累坏了吧,赶紧让荆山扶你去歇着吧!等明天的,等明天嫂子再亲自登门,好好地谢谢你!”
顾溪看着地上那群小猪,心里的滋味奇奇怪怪。
她其实也没想到她真的能做成,手术中的一切她都是凭着本能,至于为什么那么做,她说不出来。不过不管怎么样,这群小猪能活下来就是好的,顾溪也实在是累了,她上前摸了摸最后生出来的一只小白猪的脑袋,和李嫂子道了别,和赵荆山一起回了家。
终于躺在炕上的时候,天已经蒙蒙地有了亮光。
顾溪听见赵祈打哈欠的声音,还有赵荆山让他小声一点,不要吵着她睡觉。
再睁开眼的时候,就是下午了。
顾溪揉着眼睛坐起来,看着透过窗户的暗淡的日光有些迷茫,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现在是何时。
直到赵荆山喊了她一声:“醒了?”
顾溪转过头只看见赵荆山的背影,他很快就又回来,高大的身影在过门框的时候低了低头,手里端着一碗还在冒着热气的豆腐脑。
顾溪闻见那股香气,才觉得肚子里饥肠辘辘,赵荆山把碗递到她手里,顾溪懵懵懂懂过去接,被烫得缩了一下,赵荆山这才反应过来,顾溪的手不如他的禁烫。
“你等会,我给你找个垫的东西。”赵荆山说着,转头四处看了看,实在没找到什么,干脆把自己的衣摆掀起来,折了折垫在碗底下,再放到顾溪的手心上。
“这下不烫了?”
顾溪摩挲着赵荆山身上粗粗的布料,不由抿唇笑了下,她心想着,这个男人有时候看起来很聪明,有时候又很笨,但大部分时候还是很聪明。
赵荆山始终记着顾溪说的甜豆腐脑,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能顾名思义地瞎做,在白豆腐脑上洒了一层白糖,又撒了一层红糖。
顾溪舀了一勺到嘴里,赵荆山一直把它放在锅里温着,没凉过,口感还是嫩的。
又嫩又滑,又甜又香,顾溪眯了眯眼道:“不错。”
赵荆山知道这是在夸他,咧开嘴笑了笑。
他想起什么,开口道:“李嫂子中午的时候来过一趟,那时候你还睡着,就没叫你。”
顾溪顺口问:“她家的小猪还活着吗?”
赵荆山答:“都活着,一共二十只,李嫂子说活得可好了,母猪也醒了,都很好。”
他很快接上下一句:“李嫂子说,你要做的那个买卖,她同意和你一起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