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他的音色依旧是低沉的低音炮,这话说出口时也是云淡风轻,带着他一向轻蔑又不屑的风格,很轻的语气,却像一枚重锤再次砸在闻岫的心上。
她本来想挪动的脚步,突然就像灌了铅一般,怎么都挪不动了。
怎么能不心动,他虽然早已不是她一见钟情的少年,但他依旧是她心心念念的裴延啊。
这五年来真的没有一天不在想他,想着他去哪里了,他是不是有什么紧急的任务所以连跟她说一声都没有就消失了,他这个职业每天都在刀口舔血,如履薄冰,其实她都理解。
他既然已经以身许国,那确实很难再许她。
她其实很不明白,像裴延这样的人,为何会选择这个神圣不可侵犯的职业。
他上学的时候明明那么坏,那么痞,完全不像个会去当兵的人。
这些年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样的磨难,反正他的气质严肃了很多,穿着一身军装常服,他就是威严的代名词。
他今年二十七岁了……这一入伍就是八年之久,他都没想过退伍。
闻岫停在距离裴延两米不到的地方,她连回头都不敢。
她不知道裴延那句“我很想你”是不是又在拿她寻开心。
五年可以发生很多事,她不太相信这五年来裴延会一直记得她。
闻岫站在太阳底下,她扎着韩式丸子头,穿着黑色的A字裙,白色的短衬,黑色的坡跟凉鞋,很正式的面试装扮,尤其将她婀娜玲珑的身姿衬托地越发有致。
一双笔直又匀称的腿被太阳衬地有些晃眼。
裴延将她从脚打量到脊背,停下目光。
白色短衬有点透,他甚至能看到她里侧的内衣轮廓。
他唇角噙了笑,靠在长椅上,等着她回头。
还说不喜欢了,这随便一句话都能让她手足无措,站在那里不知道要干什么。
裴延咬着烟,再次唤她:“岫宝。”
闻岫终于回头,光洁白皙的额头被太阳晒地有了薄汗,她一张精致又明艳的小脸上写满了不高兴:“谁允许你喊我岫宝了,叔叔,我们很熟么?”
裴延指了指天上的太阳:“你再不过来,太阳要把你晒化了。”
闻岫这才抬眼看了一眼太阳,有点不情不愿地向着裴延再次走过去,裴延指了指自己身边:“坐下。”
闻岫还真就听话地坐下了。
她身上散发着一种百花香,裴延鼻子很灵,轻易就捕捉到了。
侧首看着她的侧颜,他很少近距离打量过她,只知道她长得漂亮,皮肤又好,这一近看才知道这丫头的漂亮有多致命。
他的心突然跳了好几下,不得不移开视线,掩饰住自己莫名其妙的心动和无措,随意找了个话题:“我们基地的卫生队缺人,所以有意和这家医院联合,准备选拔几个优秀的医务人员,上级把这个任务交给我了,所以我来了解一下情况。”
闻岫闻言,回头看裴延:“你们现在要战地医生?”
裴延点头:“要,很缺。”
闻岫问:“要应届毕业生么?”
裴延掸了掸手里的烟灰,看向闻岫,轻笑:“你不行。”
闻岫蹙眉:“我不行?我为什么不行?我立志要做个战地医生好么?”
裴延又看了看她白地晃眼的脖颈和锁骨,犹如凝脂。
他笑出了声:“你这样的女孩子,又娇又贵,也就适合藏在家里疼,不适合上战场。”
闻岫闻言就知道裴延把她看扁了,她经历过两次恐怖袭击了,尤其是这一次在汽车南站经历的,她这辈子估计都忘不了。
当那个辅警被炸断了腿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的使命和用途是什么。
她转向裴延,认真地对他说:“裴叔叔,你不能一棒子打死我,我的志向就是做一名战地医生,如今有机会了,我一定会争取。”
裴延问:“所以你在这家医院上班了?”
闻岫点头:“我是个临床外科的,我觉得你们应该就需要我这种医生,虽然我没有实践经验,但是你放心,不出三个月,我一定会成为你们求之不得的战地医生。”
裴延微微眯了眼,外科学的啊,确实很稀缺。
她有她的骄傲和追求,绝不会因为裴延的一句话就放弃这个机会。
她站起来,态度坚定:“你放心,如果你们三个月以后还需要人,我一定去加入你们。”
裴延一双打量的眼神如同饿狼,带着坏带着死性不改的痞:“为了什么?为了我?岫宝,我没想到你还这么喜欢我,为了我都不顾你自己的前途和生命危险了,你说让我怎么报答你才好?要不我以身相许?”
闻岫:“……”脸色微黑,闻岫嫌弃道,“叔叔你已经老了,你都三十岁了,我要你干什么?”
裴延笑地不怀好意:“三十的男人一枝花,你试试不就知道了,我正是凶猛的年纪,就怕你遭不住。”
闻岫:“……”这话怎么听着不对劲?
“遭不住什么?”她疑惑地问。
“遭不住我的凶猛。”裴延轻笑出声,“连这都不懂,你怎么这么单纯?”
闻岫反应过来后,耳根迅速蔓延上粉红,她咬了咬唇,小声地骂裴延:“你这不要脸的臭男人,死性不改。”
裴延挑眉,语气轻佻:“大家都是成年人,怎么就不要脸了,我想拥有男人的权利,不行?”
闻岫狠狠地剜他一眼:“那你找别人吧,我不要你,我看不上你。”
裴延问:“真的看不上啊?你看不上我哪点,我改还不行么?”
闻岫恶向胆边生,凑过去一把捏住他的脸:“我看不上你这张脸,你去整容吧。”
扯地裴延有点疼,他抓住闻岫的手,反手一把捏住,粗粝又长着粗茧的手,捏地闻岫细皮嫩肉的手生疼。
她蹙眉娇嗔:“你轻点儿,很痛。”
裴延慢慢地放开,另一只手将燃尽的烟嘴研灭扔到垃圾桶里,他拉着闻岫细长的手看了半天。
跟面粉做的一样,触感极其舒服。
他啧啧道:“这手,这样娇气,拿得起手术刀么?”
闻岫窘迫,想要把手收回来,被他捏着,燥热从手传到心底:“我不但能拿得起手术刀,我还能拿得起菜刀,你放开。”
裴延说:“你自己送到我手里的,你想让我牵直说嘛,干嘛还要这样腻歪?”
闻岫:“……”
她脸红了,手在裴延手里,他好像不打算放开。
他用自己的大手,和她的比了比,闻岫看到了他手上的伤和粗糙又刺眼的粗茧。
心里突然就揪了一下。
他的大手对着她的手,他还摇头叹息:“好小的手,这么可爱的手,跟你一样。”
闻岫就看着他。
是心疼的,他这些年肯定受了不少伤吧。
裴延手掌的温度从她的手掌传入,似乎顺着血液传遍了四肢百骸,她竟然开始心疼这个人了。
闻岫脸色不好看,再次道:“放开。”
裴延抬眼看她:“我要是不放呢?”
闻岫说:“不放我就喊人了,我看你有没有脸。”
裴延笑道:“我没脸,你都说我不要脸了。”
闻岫:“……”
然而住院部某个病房里,那群战友的眼睛都看直了,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们队长在医院里欺负人家一个小姑娘。
几个脑袋都挤在窗前,章文斌若有所思道:“怪不得谁都入不了他的眼,我要是有这样的女朋友,我也看不见其他女孩子了,不得不说咱们裴队不愧是裴队,眼光真刁钻,咱们得想办法把她弄到我们战区去。”
孟醒甚是赞同:“没有女人滋润的队长太暴躁了,可受伤的是我们,这次这个小姐姐要是能被选拔上去我们战区,那我们就脱离苦海了。”
何进附和:“铁树要开花,咱们得支持,没有机会制造机会都得让她跟我们回战区!”
躺在病床上的吴宪甚是好奇,但是他有伤根本起不来,不得不问章文斌:“章队,你们在说什么啊?裴队怎么了?”
章文斌回头神神秘兮兮道:“咱们队长谈恋爱了,我们都希望这个女孩能救我们脱离苦海。”
老吴笑地很无奈:“人家裴队谈个恋爱,怎么还跟你们扯上关系了?”
何进回头道:“老吴,你格局小了,你是没见队长那个温柔劲儿,他怕不是个耙耳朵,也就对我们凶,严厉。”
老吴又问:“咱们的工作性质和其他人不一样,你们就别想了,卫生队虽然缺人,但还没到谁都能进的地步,队长要是真有了女朋友,他自己估计第一个不同意她去战区,多危险。”
大家纷纷阴恻恻地回头看吴宪,吴宪觉得冷风阵阵。
章文斌倒是说:“老吴说的也没错,换作你们,你们也不愿意自己娇滴滴的女朋友去受罪,人之常情,算了,大家都散了吧,裴队那种独断专行大男子主义的人,肯定不会让她去加入我们,她看起来娇贵地很。”
何进叹息道:“好想体会一下裴队的快乐,她长得很漂亮,皮肤好白,好嫩,啧……你们说裴队怎么舍得和她分开这么久的,要是我啊,得想死了。”
章文斌戳了他一指头:“当初我们连夜被调走,裴队估计也很无奈,联系方式都被各种注销,他可能比谁都难受。”
陆奇点头:“我还受着伤却被突然命令归队,这种无措我懂的。”
何进突然问:“你们说我们裴队会不会为了这个女孩选择转业啊?他会不会丢下我们不管了?”
章文斌想了想,摇头:“不会,他是个使命感很强的人,如果想退伍或者转业,早就在五年前做了,那时候比现在更有机会,不会等到现在,他将自己许给了国家,许给了我们,所以我们才会跟他这么久,他或许很喜欢那个女孩,但不会为了她忘记自己的使命。”
这好几年了,章文斌早把裴延摸透了。
果不其然,闻岫问起裴延:“你有想过退伍回家么?”
裴延闻言看了她一眼,很明显这一眼表示了疑惑,但是他随后又笑了笑,问闻岫:“退伍干什么,回家干什么?跟你结婚么?”
闻岫虽然被他轻佻的语气问地有些尴尬,但还是听出来他的无奈了。
“裴延,你军龄多大了?”
他想了想,回答:“快八年了。”
闻岫问:“累么?”
裴延沉默了一瞬,笑着看向闻岫,实话实说:“累。”
闻岫问:“既然这么累,没想过转业么?”
裴延闻言,再次沉默,他看了看远处,摇头:“没想过。”
闻岫问:“所以,当初走的时候也没想过我,你说你想我,可你连给我一个消息都不给。”
裴延轻笑了一声:“小丫头,有些事情,不是我想就能实现的,你可以安稳地在学校度过这五年,可有的人不行,他们奔赴在保家卫国的最前线,在和死神搏命,他们比你更需要我。”
闻岫感觉鼻子泛酸:“你的使命感怎么就那么强啊,这不是我认识的你。”
裴延回头看她,笑道:“你认识的我,是什么样的?是你喜欢的么?还是你想嫁的?两条命,想好什么时候还了么?我随时准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