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9
苏酒如愿以偿的见到了苏旷。
这次会见可谓是盛况超前,跟着她的仪仗队排到三条街开外,各种飞行器在天空开道,偌大的苏宅愣是被包围的水泄不通。
她锦衣华服,本应该有专车接送,奈何她执意要求,要步行过去。
“我想看看爱神街的风景。”
苏酒便这样,徒步从爱神殿,走到了苏宅,她身体不好,走到一半就觉得有些疲惫。
但她还是强撑了下来。
就这么不紧不慢的见到了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父亲。
“父亲。”
苏酒试图让自己摆出一点难过的表情,但奈何天生的微笑唇摆在那里,怎么难过看起来都有点嘲讽。
苏旷铁青着脸:“……还特地跑这一趟做什么。”
他偷鸡不成蚀把米,想要苏酒的神格,却被夺神锁反噬,成了这幅样子,见苏酒自是不愉。
“我与父亲久未相见。”苏酒说:“十分想念。”
她对身边守着她的人露出了微笑:“我和父亲有点话想单独说,你们能先退下吗?”
没有人动。
跟着她的人低声说:“夫人,爱神殿下他很不放心您……”
苏酒垂下眼,“哦……那好吧。”
她转眼对苏旷说:“我听说您身体不好,所以给您准备了一份礼物。”
她把礼物放到了苏旷手中,“希望您在那边,一切都好。”
……
等苏酒和其他一大票人都走了,苏旷盯着小方块似的礼物,半晌,拆开。
是小小的积木方块。
苏旷蹙眉,不知道苏酒想要搞什么鬼,他碰了一下。
眨眼间,积木如同设定好的程式,开始延展变化,它先是缓缓变成了一座开满了蔷薇花的温馨小院,过了一会儿,又变成了一座月亮形状,开满了黑色郁金香的池子。
苏旷脸色骤变。
他当然认识这里。
这是被爱神填平的月下池!
怎么回事,她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苏旷惊疑不定的盯了一会儿,却见那个积木又缓缓铺开——
形成了恢弘的神狱。
但,不止如此。
无数条缜密的线路从地下延申,直指着标红的,囚禁苏兰的终点!
是地道图!?
但还未等苏旷看清,积木哗啦碎了一地,苏旷再怎么拼,都拼不成原来的模样了。
他烦躁的看了一眼拆开的礼物纸,内部赫然写着几个字。
【带着我想知道的,来见我。】
苏旷眉头紧蹙,苏酒的意思非常明显,她显然是想用地道图来换一些秘密。
他略微思索,他想救出苏兰,更想苏酒和爱神生出龃龉,如果……这对他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苏旷下了决定,吩咐了身边人一句,那人领了消息,出了门。
没过多久,门外忽然传来了一声惨叫,苏旷心中骤然一跳——
“真是别具一格的礼物。”
苏旷一瞬毛骨悚然,他僵硬半天,才满满回头,赫然看到了在门口,唇畔带笑,眉眼却极其阴沉的米哈伊尔。
年轻俊美的爱神语调温柔,眼瞳冰冷,似笑非笑:“我很羡慕。”
苏旷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想要起来,然而下一刻——
血色迸溅了一地,苏旷睁大了眼,连叫都没叫出来。
俊美的爱神轻轻叹了口气,捡起滚落在血泊里的千机变,他擦干血迹,似乎有些落寞:“本来想给酒酒一个很好的家的。”
可是演员总是不听话。
“不过没关系。”他弯唇,“酒酒有我就够了。”
一边跟随了苏旷几百年的管家过来,看见这一幕后,刚想尖叫,就对上了爱神的微笑。
跟随苏旷三百年的仆人一下被夺了心魄,喃喃道:“要怎么收拾呢,爱神殿下。”
*
苏酒回到了爱神殿后,一直在等苏旷来找她。
梦里的一切断断续续,并不连贯,而苏酒这次借着去看望苏旷的借口踩点,发现梦里的爱神街,与现实的爱神街,八九不离十。
梦里的一切,有理有据,似乎由不得她不信。
如果真的有月下池这个地方……
虽然不想承认,但她现在,已经不太相信她自己的记忆了。
那次梦醒后,无数次午夜,她都在思考自己的存在。
如果过去的记忆都是假的,是虚无的,那现在的自己,又算是什么呢?
她到底是谁?
她想要的是什么?
苏酒发现,每当自己思考这些问题时,寂寂的心脏,就会耐不住的鼓噪跳动,像是夏日明媚的焰火,带着一股热切和渴望,迫不及待的要冲破黑夜的枷锁。
也就在此时此刻,她忽然发现,她拥有一切,却也一无所有。
是幸福的生活让她怠惰,还是爱神的眼瞳太令人着迷?
现在也只能等苏旷把千机变送回来了。
苏旷夺她神格无非是想救下苏兰,如今他即将被贬荒星,苏兰在神狱里,定然生死难卜。
虽然那个叫系统的没了声,但是有着爱神殿全构造的神殿大冒险留在那,她用千机变模拟了神狱的构造图,如果苏旷想要带苏兰越狱,这个图对他必不可少。
他一定会来。
而她想要知道的东西也很简单——月下池,或者梦里小院的位置。
神殿大冒险里面也只有神殿内部构造的地图,没有外部的。
如果月下池这个地方真的存在,那就应该是在爱神殿外面,但是不知道位置具体在哪里。
苏酒有些不安的掐着指尖,想,就算不知道院子的位置也没关系,苏旷在这颗星球那么多年,如果月下池真的存在,那他肯定会知道月下池的位置在哪。
根据梦里的记忆,月下池的位置很重要。
她在梦里,跟着那个【自己】从小院走到过月下池,她记得那条路,如果找到那个叫做月下池的地方,她就可以顺藤摸瓜找到梦里住过的院子了。
如果梦境真实,那才是她真正的兔子洞。
苏酒在爱神殿等了好几天,苏旷却一直没有什么动静,她闲来无聊,看见满是蔷薇花的院子里,不知何时长了一棵小树芽。
苏酒觉得可能是从外面飘进来的籽,给它浇了浇水。
米哈伊尔也一切如常,经常扯掉她的全息游戏机,缠着她耳鬓厮磨。
明天就是苏旷要被流放的日子,苏酒久久等不来苏旷,心里焦躁不安,再看到米哈伊尔和梦里那张相似度百分之九十九的脸,更觉得难受。
他握住她的手,温温柔柔的想吻她,又抱怨:“酒酒,你不专心。”
苏酒按捺下心中烦躁,“我想打游戏。”
“这样。”米哈伊尔笑:“最近在打什么游戏?”
苏酒心脏噗通跳了一下,“一个新出的游戏。”
“哦?”米哈伊尔笑吟吟的,“神殿大冒险吗?”
苏酒只觉手里冷汗涔涔,她假装满不在乎:“神殿大冒险?玩腻了。”
“哦。”
米哈伊尔捋捋她的头发,指尖冰凉如同蛇吻,“酒酒总是这样喜新厌旧。”
或许是那些貌似虚假的甜蜜影响着她的理智与决断,让她面对米哈伊尔时控制不住的产生心虚的情绪——这种心虚,让苏酒觉得,米哈伊尔如今说的每一个字都别有深意。
记忆里,他们心心相印,她从未对他有过欺瞒。
但是他一直在笑着,“不过没关系,无论酒酒什么样子,我都会喜欢。”
他有力的臂弯揽住她的细腰,咬着她的耳朵,眼里倾泻的温柔几乎要将人溺死。
苏酒觉得烦躁,非常烦躁,但是她还是努力控制住了表情,“那我们一起来玩新游戏吧。”
……
他们一起打了新的游戏。
新游戏是个恐怖游戏,不算无聊,内容是一对幸存下来的青梅竹马在一个恐怖星球上大冒险,苏酒扮相是个小姑娘,而米哈伊尔却是个阳光明媚的邻家哥哥。
本来这新游戏就是苏酒拿来糊弄米哈伊尔,遮掩神殿大冒险的道具,她很害怕玩恐怖游戏。
这次无疑翻车也得硬着头皮上了。
果不其然,苏酒每次都被吓得心脏骤停,但每次危机来临,阳光明媚的邻家哥哥就会化身持枪暴徒,子弹精准的穿过怪物的弱点,枪枪毙命,最后在狰狞的血与火中,细致的擦掉手上迸溅的血迹,捏住她的下巴,在她惶惑失神的目光下,吻上她的唇。
“胆小还要玩这个。”米哈伊尔贴着她的唇,低声笑:“哥哥保护你啊。”
满地尸殍中,他看起来像个慈悲的神明,也像微笑的魔鬼。
……
苏酒退出了游戏。
“酒酒。”米哈伊尔摘了耳机,“怎么?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
苏酒心情抑郁:“没……”
“那我们说点高兴的,让你开心一下好吗。”
苏酒想着苏旷的事儿,敷衍着问:“什么开心的?”
米哈伊尔笑容温和妥帖:“我把苏兰放了。”
苏酒:“!!!”
苏兰?!!
他把苏兰放了?!那——苏旷……
一霎间,对着男人微笑的脸,苏酒像只皮毛都炸开的猫,浑身上下都写着毛骨悚然。
“怎么?”男人仿佛没有看到她发白的面色,温柔的捻起她的手指头,小姑娘的指尖如同樱花般粉嫩,是让人想要亲吻的漂亮,他缓缓握紧,贴近她的耳边:“不开心吗?”
苏酒声音还算镇定:“……为什么突然把她放了?”
“这不是酒酒的愿望吗?”
苏酒:“……”
言尽于此,苏酒已经知道,自己给苏旷送礼物的事情绝对暴露了!
她强装镇定,声音却忍不住微微颤栗:“我没有这种愿望!”
“啊,真的吗?”
米哈伊尔遗憾的说:“那为什么酒酒明知岳父大人从不曾把你放在心上,却还那么热切的想去探望呢?”
苏酒说着苍白的借口:“那……那毕竟是我的亲人。”
“哦,这样呀。”米哈伊尔没有反驳她,他对于她的话总是百依百顺的,只是笑吟吟的说。
“如今岳父大人因为思念神狱里的女儿而寝食难安,卧床不起。”
“酒酒一片孝心天地可鉴,想来必是忧人之忧,虑人之虑,我不成全,倒显得心胸狭隘了。”
苏酒感觉到自己额头被温柔的亲吻,因为靠得太近,爱人的脸庞在她眼里变得模糊不清,只能感觉手上被人轻轻的放了什么东西。
他把她的手指一根根合上,让她把那个东西握紧,随后那有力而冰冷的手,握紧了她的拳头。
锁在掌中。
“他们明天就会一起启程去沙星了,那是个离酒酒小时候住的地方,很近的星球。”米哈伊尔声音温雅:“作为你挚爱的亲人,他们一定也想见见你努力生长的地方吧。”
他在说什么鬼话。
苏酒在神殿大冒险里玩过沙星的神殿冒险,也玩过很多以沙星为主题的游戏。
那是一片狼藉,干涸而毫无希望的地方,魔族纵横,没有人敢去。
苏酒心脏噗通噗通的跳动,对于苏旷被贬她没有什么同情的余地,她的愤怒只是来自这种四面八方,无处不在的……
控制。
她忍无可忍:“米哈伊尔,你——”
他摁住她的脖颈,如同摁住一只不听话的小猫咪,声音低沉下来,“嘘,听话哦。”
“我不喜欢酒酒跟我吵架。”
苏酒对上了男人湛蓝如天空的眼瞳,他容貌俊美温柔,如今眼瞳却蒙着浓郁的蛊色。
一霎间,苏酒连说什么都忘记了。
她迷迷蒙蒙,仿佛又进入了一个没有尽头的长梦,在那个梦里,她深爱着眼前这个人。
“酒酒?”
耳边传来了他若有似无的笑声,很温柔,“你要问的东西,我都知道……为什么不问我呢?”
……
“我告诉你好不好?”
——你要告诉我……什么?
“月下池是存在的。”男人摩梭着她后颈,指尖带着缓慢的暧昧,如同毒蛇露出了獠牙,“但我让人把它填平了。”
“这种小问题,酒酒都要去问别人……真让我难过。”
苏酒只觉得浑身都发冷,仿佛回到了梦里那个湿漉漉的雨夜,黑暗漫上天空,星辰都被乌云遮蔽。
她被人亲吻,男人的笑声模糊的温柔,“做个好梦啊。”
……
苏酒睡醒了。
她头有点疼,像是喝了一场酒,她摁住太阳穴,却从手中滑落了一个小东西。
是只有拇指大小的千机变。
她迷茫的想,她刚刚……好像是在玩积木。
哦。
这是米哈伊尔……送给她的礼物。
一边骨头站在旁边,递给了她一杯蜂蜜水,苏酒接过,刚想要喝,脑海里却闪过了什么,她疑惑:“……这什么?”
“蜂蜜水啊,夫人。”骨头说:“您昨天喝了很多酒。”
“我……”
好像是宿醉一样的感觉,苏酒想了一会儿,恍惚觉得自己好像确实是喝酒了。
她刚要喝蜂蜜水,却脑海中却传来了某个声音:“不要喝!”
那一霎间,凌乱的回忆,如同潮水般复苏!
骨头看着苏酒手中的蜂蜜水哗啦摔在了厚厚的地毯上。
苏酒脸色苍白:“你能……再去给我拿一杯吗?”
……
等骨头去给她拿蜂蜜水,她的目光,缓缓落在了不远处的小树芽上。
那棵小树芽,在一堆绽放的雪白蔷薇中,似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