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玻璃

好不容易拉着陆潺在旁边的长椅上坐下,钱音看着他面色苍白,眼神失焦地目视前方,有些无奈。

她走到长椅旁边的自动贩卖机,想了想,投币买了一瓶矿泉水。

接着她又走回去,坐在了陆潺的旁边,扭开水瓶盖,把水瓶递给他。

“小潺,你要不要喝口水?”她脸上十分关切,语气温柔。

陆潺看见面前突然出现的水瓶,微微一惊,随即平静下来,摇了摇头。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坐过山车的感觉,心有余悸。

毕竟那过山车会倒过来……倒过来……

而钱音看着小家伙这么失了魂魄的样子,心里有些愧疚。

虽然自己觉得这种项目比较适合十二岁的男孩子玩,但对于陆潺来说,还是不太能接受的样子。

她叹了口气:“没想到你会变成这样,是姐姐不好,硬拉着你坐这个。”

陆潺摇了摇头:“不是姐姐的错……是我自己不行。”

然后,他抓了抓自己的裤子,神情低落,小声细语:“是我不能做个男子汉。”

钱音无语,陆潺居然还在纠结这种问题。

她有些哭笑不得:“那是我骗你的。你都十二岁了,怎么还相信我这种骗三岁小孩的话。”

陆潺听到,一愣一愣,有些呆滞:“姐姐……你骗了我?”

他更失落了,十分委屈伤心地低下了头。

而钱音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一下子软了下来。

她觉得自己犯下了弥天大错,连忙安慰道:“所以都是我的错,不是你的问题。小潺,不要难过了,还要很多方法能成为男子汉的。”

“……真的?”陆潺低声问道,似乎带着一点点哭腔。

钱音赶紧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当然。所以不用担心。”

“那姐姐,”陆潺伸出自己的小手,扯了扯钱音的衣袖,用他湿漉漉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向她,“以后可以不要骗我吗?”

钱音心都化了:“嗯,以后再也不骗你了。”

陆潺这才放下心来。

他默默拿过钱音手上的水瓶,打开盖子,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钱音看着他,觉得他好像有了些精神,就笑了笑提议:“这样吧,我们在游乐园里逛一圈如何?你看有什么感兴趣的项目,我们就去试一下。”

陆潺眼睛亮了亮,点了一下头。

于是两人再休息了一会儿,就出发逛起了游乐园。

游乐园里面有不同的区域,每种区域都是不同装饰风格,有的是原始的热带雨林,有的是干燥的沙漠世界,还有的是洁白的冰天雪地。

他们俩边走边玩了好几个项目,一直玩到了黄昏。

钱音觉得脚有点酸,而陆潺还有些兴奋地往前走。

“小潺,”钱音很无奈,“你走了这么久的路,不累吗?”

陆潺摇摇头。

“你可真厉害,能走这么久。”钱音佩服。

陆潺有些不好意思。

而这时,他们两人正好走到一个山丘前面。

陆潺往山丘上面看过去,只见那是一个十分高大的摩天轮,在慢慢地旋转。

这是北城最大的摩天轮了。

钱音见他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巨物,微微一笑:“你想坐这个?”

陆潺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好,那我们就去。”钱音忍住脚酸,往山上走去。

这时因为快到夜晚,所以已经没什么人在排队,两人很快就上去了。

坐进座舱内,陆潺好奇地向四周打量,两只小腿一晃一晃。

钱音坐在对面看着他似乎很兴奋,自己心里也很开心。

两人就这么跟着座舱,慢慢地向上升。

待到最上空的地方,陆潺摸着窗,往外看去。

只见橙色与蓝色渲染的绚烂天空上,飘着几朵层层叠叠立体的火烧云,而其中温暖的夕阳又给火烧云添了几抹高光,各种各样的色彩交织在一起,是他笔下无法描绘的风景。

接着他往下看去,北城的样貌一览无余。鳞次栉比的建筑物像小小的泡沫粒一样挨挤在一起,其中几个突出的地标建筑在夕阳的照耀下似乎泛着金光。

他轻轻地弯了弯嘴角,带着丝丝的暖意。

钱音捕捉到了他的表情。

他笑了。

黄昏的光线也照进这窄窄的座舱中,陆潺静静地坐在那里,微微笑着,脸上神采奕奕。

就像动画片里走出来的小天使,似乎能看见他背后的翅膀。

虽然,她只能看到侧面,但是这一瞬间还是在她的脑海里定格。

她希望陆潺能一直这么幸福快乐地笑下去。

座舱又慢慢往下移,最后回到了地面上。

两人出了舱,陆潺脸上红扑扑地,似乎有些不舍。

钱音好笑:“上面的景色就这么好看?”

陆潺点了点头。

“那就好。”钱音抓了抓他的头发。

只是这么坐完摩天轮,时间也不早了,他们就决定赶紧回家。

陆潺一边跟着钱音走,一边回味着这一天。

他拉了拉钱音的衣袖,十分认真地看向她:“姐姐,谢谢你。谢谢你带我来游乐园。”

钱音一愣,随即目光温柔起来:“不用谢,其实我玩着也很开心。”

来之前还在为陆凯等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心烦意乱,但是现在却不怎么想这回事了。

虽然那些烦恼还是存在,事情并没有解决,但她的心态已经好了许多。

毕竟生活还是要继续过下去的,不能一直沉浸在悲伤之中。

两人回到了家,轮流洗澡后,钱音做了晚餐他们一起吃。

吃完了晚饭,钱音让陆潺继续看书,自己又进了房间开始打字。

她有了一些灵感,就写及笄的那个少女嫁给老将军以后,遇见老将军与他前妻生的年纪最小的孩子,五岁,然后写出她与他一起玩耍的温馨场面。老将军见此十分欣慰,觉得少女和自己的孩子相处得这么好,对她的好感又多加了几分。

于是她码着码着,码到老将军看见少女和他孩子玩以后的当天晚上,两人同房时。

老将军捧起少女的脸,就想吻下去:“音儿,你真的好可爱——

“哐啷!”

突然间,客厅里响起了玻璃碎掉的声音。

钱音一下子从与老将军酱酱酿酿的氛围中清醒了过来。

她一时反应不过来是发生了什么,过了几秒,她才心里暗道不好,赶紧起身冲出了房间。

只见客厅地板上到处散落着玻璃碎片,还有一大滩的水迹。

陆潺正蜷缩在旁边的地上,看着地板上的玻璃碎片,身体不住地抽搐。

钱音觉得大事不妙。

她小心地避开玻璃碎片,来到陆潺面前,一脸担忧:“小潺,你怎么了?是不是被玻璃碎片划到了哪里?”

而陆潺看到她的身影,呼吸一滞,闭着眼睛抱起了头,抖了抖嘴唇,细小的声音有些激动:“妈妈,我错了!不要打我!不要划我!”

钱音皱起了眉头。

“我,我只是想喝水,不是故意打破水杯的!不要打我!我错了!求求你!不要划我!”他十分地急促,语无伦次地恳求道。

“小潺……”钱音蹲下去,想伸手过去安抚,却被他躲开了。

而他紧闭着眼睛,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钱音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她似乎隐隐约约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她尽量让自己显得无害一点,柔声说道:“小潺,你看着我,我不是你的妈妈。”

陆潺仍是激动地颤抖。

“我是钱音,你爸爸现在的女朋友,不是你的妈妈,所以你不用怕。”钱音轻轻地,语气绵软。

陆潺身体一僵,他微微地睁开了眼睛。

面前的人将黑发扎成一个丸子头,相貌很年轻,双眸灵动而又温和,似乎波光潋滟,万般柔情。

不是他记忆中那张鲜明可怖的脸,不是他的妈妈。

他身体平静了下来。

钱音笑了笑:“你看,我不是你的妈妈吧。”

陆潺默默地点了下头,声音有些沙哑:“嗯……姐姐。对不起。”

“不用道歉,”钱音目光和蔼,“你有没有被玻璃划到哪里?”

陆潺摇了摇头。

“那好,你先去沙发上坐着吧,我收拾一下玻璃碎片。”

陆潺听到这里,什么也没说,便慢慢地坐到了沙发上,用毛巾被子盖住自己。

而钱音拿出扫把和簸箕,一点一点地开始清扫玻璃碎片,这玻璃碎片洒得到处都是,费了她好大一番功夫。

等把这些收拾好以后,钱音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接着,她又看向在沙发上的陆潺,只见陆潺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钱音走过去,温柔地问他:“怎么了?”

“我困了……”陆潺细细地出声。

“那就睡觉吧。”钱音说。

陆潺摇了摇头:“可我一个人不敢睡……”

钱音温声细语:“那我陪你好吗?”

陆潺点头。

钱音:“你等会。”

说完,她又返回房间,拿了一本言情小说出来,坐到了沙发的一头。

“我在这里看书,看到你睡着为止,怎么样?”她笑了笑。

陆潺又点了点头。

他老老实实地钻进被窝里,轻轻嗫嚅了一句:“……谢谢。”

钱音温柔地回答:“没事。”

待陆潺闭上眼睛,呼吸均匀起来以后,钱音合上书本,返回房间。

她走到房间里的阳台上,看着漆黑的夜空,和夜空之下城市的霓虹。

钱音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

“嘟——嘟——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Sorry……”

钱音挂断,果然是这样。陆凯怎么都不肯接她的电话。

可是就在下一秒,她手机响了一声铃。

她一看,居然是陆凯发出的短信。

房间内的空调“嗡嗡”地输送着冷气,吹在她的背后,涌上她的心间。

陆凯:[我们分手吧。你太烦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