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希望

季浔根本没有想过为什么谢幕霜会在这个时候醒过来。

无论按照标准时长,亦或是第一次打晕谢幕霜时对方昏睡的时间,都比这次不知长上多久。

毫无准备,毫无防范。

谢幕霜就在她一门心思系扣子时,苏醒过来,不由分说咬上了?距离最近的小指。

季浔抬起头。

月光下,谢幕霜的脸狰狞而疯狂,爆出的青筋一路蔓延到了脖颈,不知其用了多大力气撕咬,漆黑的瞳孔几乎占满整个眼眶,如同掉入万丈深渊。

那双曾经温柔的双瞳,如今只剩下了?暴戾和欲望。

那个曾拼了命的将她撑起的人,耗干了自己全部的力量无力回天,而后,季浔找到机会想要靠近同样的人,带他回来。

为了这个目的,她可以在地狱边缘行走,在刀口上穿行。

可没想到,最后却是被他拖下万丈深渊。

那一刻,季浔除了呆滞和心冷,竟还有着些许解脱。

对啊,自己不是一早就说过,若能死在他的口下,也无憾了。

在她发呆的这段时间,谢幕霜大抵是嫌弃小指的肉太少,已经松开了?嘴巴,他歪了歪脑袋,望着面前的这块一动不动的新鲜人肉,长吼一声便扑向季浔!

视线被越靠越近的丧尸逐渐占满,季浔抬起头,张开?手迎接。

她看到谢幕霜嘴角挂着的涎水,看见眼球之外遍布的血丝。

她垂下眼。

曾经那些时光如同过场画面,一帧帧在她脑海中浮现。

其中没什么惊心动魄的画面,无非是二人一同吃饭,一起学习,一起漫步在操场和校外此类的事情。

谢幕霜记得清季浔的所有喜好和口味,身份信息甚至是姨妈周期。

他有多爱自己,季浔从来都知道。

就连变成丧尸后,唯一念着的也只有她。

不知为何,在谢幕霜牙齿冲到面前的瞬间,季浔几乎是下意识睁开?眼侧过身,未受伤的那只手旋即按住对方的肩膀,用力将他压制在床上。

刚苏醒的谢幕霜正值火力旺盛的时刻,自然不会老老实实等?着,他用力摆动着脑袋,身体还没碰到床褥,便是一个用力挺起身来。

他大吼一声,挣脱到地上,满目凶光的面对季浔。

季浔同样一步迈到对面,同他对峙。

她在思索。

解决一只丧尸很简单,解决谢幕霜可不容易。

对于其他普通丧尸,她大可以直接开?上一枪,亦或者将匕首横穿它们后脑勺,不消半分钟,便能从活蹦乱跳转为动静全无。

但是谢幕霜不行。

对于根本无法下手的谢幕霜,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找到机会再次摸到他的后脑勺,将其打晕。

如此短暂这段时间,季浔明显感觉到被咬伤的右手小指已经出现了?些许的酥麻。

尸毒起了作用。

季浔紧咬住牙。

面前的谢幕霜已经再一次冲来,在他即将咬住自己肩膀的前一瞬间,季浔一脚踩上了?侧边的床沿,悬挂的那条腿趁着对方未来得及反应过来,踢上了?他的右臂。

受到惯性的影响,谢幕霜脚下一滑就朝着地面倒去,季浔站定,同时用完好的左手撑住他的脖颈,用力按住。

未消几秒钟的时间,手下的人慢慢没了?动静,谢幕霜身子一软,再次昏睡在季浔手臂上。

季浔神经紧绷,一刻也不敢松弛,她慢慢弯下手臂下了?床,同时往自己怀里一带,又错开?脚步,将谢幕霜暂置在床上。

而后,她分秒都不敢耽搁起身去摸背包。

丧尸病毒一旦传染到血液之中,便没了?解决的办法,至少现在安全区没有成功研制出可以应对这个的药物。

安全区的科研部几乎集合了?全部幸存的精英,他们没有办法,季浔又能有什?么法子。

但是有一点,季浔是记得的。

是当时她要去参加最终考核时,教官对他说的一句话。

“病毒扩散同样出现时间。”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左手颤抖着从背包里摸出那把匕首。

同枪支一样,身为杀死丧尸的另一个主力武器,搜寻部的人同样需要准备一把备用匕首,放置在背包里。

之前季浔杀丧尸一直用从安全区带出来的那一把,足够锋利,用着也顺手,便别在腰间从未更换过,久而久之,这把备用的便被遗忘在了背包之中,从未被拿出来过。

手中的备用刀,没杀过丧尸,也没有沾染过丧尸的血液和毒素。

季浔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小指。

从谢幕霜咬伤她到现在,不过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她的半个手指已经彻底酥麻肿胀,丧失知觉。

她用另一旁手背轻触。

冰冷,僵硬。

季浔左手紧紧握住刀柄,身体紧绷,像是在做一个重大的决定,她深吸一口气,几秒后缓慢闭上眼。

适才谢幕霜咬伤她的那一刻,她本是想着,要是这么死掉了?,那也便算了?。

这个世界早就不是大半年以前的那个世界了?,在她所能看到的地方已经翻天覆地,物是人非,还有些接触不到的地方,那里还发生了?什?么事情,是否会比这里更加惊悚恐怖,季浔不知道。

她知道的是,这么久以来,对于丧尸的应对,人类除了建造一个安全区,将幸存者圈在城墙里,没有任何的其他方法。

这场战争还有持续多久,最后以什?么样子结束,是所有人都无法预料的。

她身边的人一个个都已经离开了?,自己也不清楚自己还能活多久,或是说以什么样子的方式活着。

至于谢幕霜恢复的机会,更是渺茫到她都不敢去想象。

她终日对着廖无人烟的田野,守着冰冷的石房,对着根本听不懂人类语言的谢幕霜自语,未来在哪里,希望在哪里,她看都看不见。

若是能死在他的手下,同他一起变异,似乎……也算是最好的结局。

可当谢幕霜冲向她的那一刹那,她看着毫无神志的谢幕霜,却犹豫了?。

既然谢幕霜的神经尚存,他是不是也在等着自己去救他,是不是也想看到一切都恢复原状,而这持续了数个月的末世,只不过是一场噩梦,梦醒了?,一切也都过去了。

他唯一的希望就是自己了?。

这么多苦头都挺过来了,她不能就这么放弃。

就算在末世中,她不能丢了?自己,丢了那个什?么都想试一试的倔强的自己。

万一呢。

季浔牙齿死死咬住下唇,颤抖着闭上眼,眼尾不由自主的流出两行清泪。

左手颤抖举起,落下毫无迟疑。

“啊!!”

鲜红的血液猛地从小指的伤口处汩汩流出,沿着断掉的半截伤口从四?面八方滑落而下,冲上白皙的手臂,再入衣袖,宛若汇成无数条分支的长河的源头。

刹那间的剧痛令季浔手中的匕首随之掉落在地,她全身上下都在剧烈的颤抖着,似是整条神经都失去了控制。

泪水从她通红的眼眶中不受控制的涌出,她大口的喘着粗气,左手用力攀上床,继续摸索着背包。

她摸出一袋纱布。

季浔将纱布的包装慢慢拆开?叠好,一手攥住纱布的端点,牙齿咬住另一端,紧闭双眼,继而猛地将纱布贴在自己的半截断指上!

洁白的纱布在触碰到断指的瞬间被染成鲜红。

她的嗓子里不由自主发出低沉的嘶吼,全身上下都在止不住的踌躇,她痛苦的呜咽着,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的减缓。

麻利到手臂和痛觉似乎隶属于两个不同的人。

季浔知道,断指是无法死人的,可以造成死亡的,是失血过多。

她必须要趁着自己意识清醒,先止血。

包扎算是压迫止血法的一种,将纱布包裹在伤口上,可以迫使血液减少流出的数量。

然而她的小指是被生生切断,白色的骨头还裸露在外,加上一层纱布在伤口处反复摩挲,无异于火上浇油。

手臂上蔓延的青筋几乎快要爆出她的腕子,凸起的程度同丧尸身上的差不了?多少,季浔大口的倒抽着冷气,似乎要将五脏六腑全部吐出体外。

若想不让丧尸病毒流入体内,唯一的办法就是断尾求生。

若想在断尾求生后真的可以捡回一条命,她就必须在这剧烈的疼痛中保持镇定和冷静,将出血的地方包扎完全。

若非如此,此题便无解。

性命和剧痛间,总要选择一个。

现在是一年之中最冷的季节,地表温度比外面还要低上不少。

季浔坐在地面,嘴唇苍白,满身是汗。

她的手指被包裹成一个不小的椭圆体,看着同曾经的小指差不多长,甚至还要高上一点,只是宽度增了?不少,静静的垂在身侧,竟不能像从前那般,五指严丝合缝的闭上。

她用尽浑身力量看了?一眼倒在床上的谢幕霜。

喘息几分钟后,季浔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她右手仍在留着鲜血,没有被殃及的另一只手一把拉起床上昏死的人,将对方的右臂搭在自己肩上,一步一蹒跚的走到角落的椅子上。

她半跪在那亲手做的轮椅旁,右手指尖颤抖着拎起一角绳端。

眼前的视线逐渐开?始模糊,房顶和地面似乎转换了个防线,连带着屋内的一切景物都开始天旋地转。

季浔保持着最后的清醒,忍着伤痛将谢幕霜绑好。

在绳子被拉紧的那一瞬间,季浔全身的力气也被尽数抽走,指尖顺着衣物慢慢滑落垂下,她脑袋一沉,缓缓倒在谢幕霜身边。

不知过了?多久。

屋内温度持续降低,寒意顺着地面传入全身,季浔鼻腔中一片冰冷,吐出几口白色的白气后,她缓缓睁开?眼。

屋内屋外仍是漆黑一片,甚至连月色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像是被浸泡入墨缸里,伸手不见五指。

她坐了?好久才渐渐回神,四?下张望找到了那扇窗户。

外面是同样的空荡昏暗,什?么都看不见,黑压压笼罩着这间小屋,茫茫的田野中像是藏匿着什?么未知的东西,让人发慌。

腿已经被压得酥麻失去知觉,手指上的剧痛也没有缓解多少,季浔靠在谢幕霜的椅子下,下意识摸了摸最后系好绳子。

好在,绳子完好,谢幕霜也没跑出去。

屋内静悄悄的没有声音,但是季浔又能笃定,谢幕霜坐在她身边。

她估摸着可能是第二次自己掐晕他的时候,因为加大了手上的力度,让谢幕霜这次睡得时间格外漫长,又或者是自己被痛的昏迷过去后便没了人类的声音,就算醒了?,也没有察觉到季浔的存在。

现在正坐在椅子上,安安静静的发呆。

但不管怎么说,这次真的很?险。

断指失血过多导致死亡的几率很?大,加上整个屋子没有一个活人,要是有什?么东西进来都不知道,且她晕倒的地方又在谢幕霜脚下,但凡他醒后继续狂躁,想要对付自己简直轻而易举。

自己很?可能在睡梦中可能就没了命。

季浔身上徒被激出一身冷汗,她沉下呼吸,手指按住椅子把手,踉踉跄跄站了?起来。

或许是起来的有些太猛,季浔眼睛又晕了?一下,她赶紧扶好面前的门框才勉强站稳,伸出左手去够手电,然后打开?开?关,照着腕子上的手表。

一点半。

她人愣了一愣,定睛看着表盘上的指针。

依然在正常转动。

季浔恍然,似乎明白过来什么,几步走到窗户面前朝外望去。

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她记得,自己晕倒之前,天上明明是有月亮的,且那晚的月光还算明亮,就算不开?手电,离门口稍近的位置都能隐隐约约看到些模糊的家具边缘。

也就是说,她晕倒了?一天一夜。

季浔心里忽的一慌,手电旋即照到谢幕霜脸上。

他不止何时已经醒了?,惨白的面容和瞳孔的颜色对比分明,脑袋随着季浔的方向缓缓移了过来,如同个没有感情诡异的瓷娃娃。

又是一阵熟悉的吼叫。

季浔麻木的站在他面前。

她已经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了,加上手指失去不少血液,在寒冬腊月里,浑身都冷得发颤。

可是经过那一通折腾,季浔浑身上下都是软绵绵的,没有丝毫多余的力气支持她生活煮饭,思虑片刻后,她不得不回到床上,从背包中再次摸出袋新的压缩饼干。

自打她在灶台下找到米面,又有了?充足的水源供给后,这几个月便再也没有碰过这干涩难以下咽的食物。

同时,这饼干同样是她身上为数不多可以方便携带的食品,不能随便食用浪费掉,也好若日后不得不从这个地方屋子转移,还能靠着这些多撑上一阵子。

她本是不想轻易拿出来的。

但现下也没办法了?,不吃饼干,只能等死了。

同往常一样,季浔就着水勉强咽下后,照例从灶台上取下谢幕霜的碗,将等?份饼干放入其中,给他拌出小半碗饼干糊。

她慢慢走到谢幕霜面前,想给他送进嘴里。

然而攥住勺子的右手稍微一用力,难忍的痛意就顺着手腕往上顶,季浔紧蹙眉头,好不容易将勺子握住,刚想朝前伸过去,便被谢幕霜的攻击惹得往后退了?几步。

她现在本就十分虚弱,脑子远不及平常那么灵敏,又受了?惊,手腕移动的篇幅倏然增大,连着伤口猛地擦到了碗壁。

季浔右手一抖,勺子便摔在地上。

面前的谢幕霜同往常一样挣扎不停,亮白的手电照的一切都是苍白而冷淡。

季浔左手同样一松,将碗放在一旁。

她靠坐在柜子上,两只手松松垮垮垂在身体两侧,整个人像是被什?么东西抽干了?最后的精力。

双目失去了所有的活力,空留无限的落寞和凄冷,无助的望着面前。

“幕霜,我快撑不下去了。”

轻轻的一声被滔天的吼叫声严严实实地遮盖过去,季浔垂下双眸,掉了?两行清泪。

“你知道的啊,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坚强的人,自你死后这小半年来,我几乎没有睡过一晚的好觉,我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你死去的样子,还有在出租屋被挂断的我父母的电话。”

“我日日夜夜的做噩梦,醒了?还要装作没事人一样去训练,去出任务,去想着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这么些天我一个人是怎么熬过来的,我自己都不知道。”季浔声音小的几乎快听不见了?:“我常常都会想,要是末世开?始的时候,我是最开?始死掉的那一批人,是不是就不用经历这些,是不是比现在要幸福得多。”

“我不是没有尝试过这么做,甚至有一次刀尖已经对好了?我的腕子,可是每次我都会将自己劝回来,我说,不行啊,你还在等我,我的父母还在等我。”

有的时候,活着比死去要辛苦太多了?。

她抬起头,眼中噙着晶莹,思绪不由得被拽回了?末世还未开始的时候。

片刻后,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幕霜,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在一起的么?我其实很?早就注意到过你,大一那年的年底晚会彩排,你在台上布置舞台,我就记住你了?。”

后来期末学习任务逐渐增多,她天天往图书馆跑。

季浔不爱与人交谈,更不擅于社交,那段日子图书馆天天爆满,她生怕去晚了?一步就要与别人拼桌同坐,所以日日早起去抢单人的位置。

偶尔有失手,她便寻一个拐角处的双人桌坐下,因为寻常的人就算拼桌也要去中间亮堂的位置,这犄角旮旯难受是难受了点,好在也能寻个清净。

然后这份清净就被谢幕霜打破了。

他的出现像极了?小说中的男主角,穿着一身灰色的运动卫衣,两条腿笔直修长,抱着一摞书和一台笔记本,声音轻柔礼貌:“请问,这个位置有人么?”

季浔低下头,鬼使神差的摇摇头:“没有。”

之后的一段时间,他们经常在图书馆“偶遇”,慢慢就演变成了?二人一起相约过去学习。

再后来,就是客套的加了?微信,要了?名字。

季浔记得那天天气正好,男子面冲窗外,笑得比阳光还温暖:“我叫谢幕霜,大一生物系。”

明明是很普通的一句介绍。

面前的女子却不敢抬头,脑袋几乎要扎进书里,她同样没有去看谢幕霜的眼睛,低声道:“季浔,数学系。”

慢慢寒假将至,日子一天天的变冷,季浔从小就宫寒,入了冬就手脚冰冷。

二人当时关系也算微妙,又整日整日一起泡在图书馆,难免会有些肢体接触。

同季浔不一样的是,谢幕霜的手温暖而舒服,一次不小心碰到对方冰冷的指尖,他眉头轻轻一皱:“很?冷么?”

季浔收回手:“老毛病了?。”

谢幕霜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嘴巴动了动,话转到嘴边又被生生咽了下去。

他这个不尴不尬的身份,忽如其来关怀这方面的事情,反倒显得有些奇怪。

只是自那之后,谢幕霜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总会带着两包全新的暖手贴。

入了大寒,下了?一场覆盖全市的大雪,纷纷扬扬飘了?一夜,第二日季浔拉开?宿舍门,只看到满目的纯白。

地面积雪厚且平整,一看就没人踩过,季浔手里拎着带子,刚准备往图书馆的方向走,手腕就被后面的一个人拉住了。

谢幕霜穿着过膝的长款羽绒服,鼻尖同样被冻得通红,也不知道站在楼下等?了?她多久,一见到季浔,便将她的手握住,揣进了?自己的兜口,另一只手递给了?她一只暖手蛋。

两人走在大雪中,一步一个脚印。

那一刻季浔就想,若是和他一直走下去,似乎也不错。

他们没有刻骨铭心的表白,在一起的方式奇怪又自然。

可是同样的冬季,同样的寒冷,那个帮她捂手的人却离开?了?。

季浔说这话的时候,如一汪死水般的眼中忽的出现了?些许明亮,泪水不自觉的从眼角流淌而下,润湿了?整张脸。

她挺身在混乱之中,椅子疯狂撞击着地面的声音将她淹没,可是嘶吼声却莫名停了?片刻。

季浔没发现这些异常,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弧度:“这件事是你帮我,我也帮过你的。”

“让我想想……大三那年,你喝醉的那次,是我去接你的。”

那次谢幕霜的高中同学举办一次聚会,邀请他过去。

多年未见的老同学碰上面,其中不乏有他曾经的那些好兄弟,他人缘又好,就被一直不停的劝酒,高兴着高兴着,就乐极生悲了。

谢幕霜本就酒量一般,算不上一杯倒但是也没好哪去,几杯酒下去慢慢就神志不清,他的那些兄弟也没敢接着灌,就要送他回去。

当时的谢幕霜脑子昏昏沉沉,也不告诉人家住在哪,就半瘫着往沙发上一靠,眼神扑朔,嘴巴什?么都不说,就知道嘟嘟囔囔喊着谁的名字,说让她不要生气。

他手机设置了数字密码,解不开?,只能看到屏保是他和另一个没见过的女孩的合照,于是大家又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分辨出喊得是谁,一时间哭笑不得,拐弯抹角问出来对方电话号码。

没过几分钟,季浔就街道了?个陌生人的电话。

对方声称是谢幕霜的高中同学,告诉季浔你男朋友喝多了?,紧接着把地址发了?过来。

好在那天时间不算太晚,季浔抓起衣服,火急火燎出了学校赶到他们吃饭的地方,远远看到醉醺醺谢幕霜倒在另一个没见过男生的身上,双目紧闭。

季浔估摸着那个就是给他打电话的男生,道了?谢后,伸出手将谢幕霜拉到了自己的肩头。

他身上散着淡淡的红酒香,白皙的脸微微涨红,眼睛半眯着分辨出身边的人是谁,便抱住季浔的手臂,不叫也不闹,只是静静盯着她的脸,气息缥缈:“你来了啊。”

季浔正在马路边打出租车,听到怀里的人说了?话,无奈的冲他笑笑:“头晕么?”

谢幕霜小声道:“有点。”

说罢,他又有点紧张的问了一句:“你会生我的气么?”

季浔装模作样的点点头:“有点生气,这么晚了?还让我跑出来接你,一点都不照顾我的感受。”

谢幕霜登时有些不太老实,他紧张兮兮抬起头,声音委屈:“我下次不喝了?,别生气了?好不好。”

季浔被逗得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音。

其实,在他们成为情侣的这段时光中,类似这些大大小小的事情发生的不计其数。

可时至今日,这件事仍能在季浔心中留下痕迹,唯一的原因,只是谢幕霜喝醉后,第一意识喊得的是她的名字。

季浔用手背抹干净脸上的泪,深吸一口气接着道:

“还有原来我去训练长跑比赛,在操场上扭伤了?脚,你火急火燎的赶过来把我抱去医务室,放暑假时,你带我回去了一趟你的出租屋,说要亲自下厨展示一下你的手艺……”

“其实我真的很?想说,你煮的意面没熟,夹生。”

“但是我现在,真的好怀念那个味道。”

季浔声音中带着止不住的抽噎,不知是哭是笑:

“幕霜,你再给我煮一次好不好?”

这些情绪在心底压抑了?多久,连季浔自己都不清楚,只是借着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仗着并没有人听得见,才能大胆的慢慢诉说。

说着这些看似平平无奇却又弥足珍贵的过往。

是她的回忆,也是坚持她走下去的唯一支柱。

不知从何时开始,吼叫声逐渐平息,慢慢的,连挣扎出的撞击声都逐渐消逝了?。

季浔话音落下,整个屋子便陷入了一片沉寂。

她这才反应过来,屋内的氛围有些不太对头。

心脏在猛烈的跳动,担心下一次的变故不给她准备的时间再次降临,季浔心底一慌,手匆忙摸到身旁被关掉的手电,按下开?关,紧张的叫了一句:“幕霜?”

屋内再次亮起刺眼的灯光,在面前打出一道刺眼的通道,她举起手电,她分秒都不敢耽搁将灯光朝着墙角的人那里打过去。

墙角处,谢幕霜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上。

他的手脚依然被紧紧绑着,瞳孔是不正常的全黑,肤色是毫无血气的惨白。

一切都和往常无异。

只是他裂开?的嘴唇不知何时紧闭了,脸上的狰狞同样消失了大半,取而代之的并非呆滞,而是宁静。

是双目仍在清清楚楚的望着季浔,嗓子里的吼叫却被生生压了?回去。

季浔忽的感觉胸口有些疼。

她双唇颤抖着,张嘴想笑,可最后却是一个没忍住,哭出了声。

“幕霜,是我,我是季浔。”

谢幕霜:“嗷。”

又是短暂的一声叫喊。

只是在那之后,没有多余的嘶吼,这声吼叫不像是作为丧尸听到人类声音后发出的本能,倒像是简单的一句回应。

那一晚,是末世到来后,季浔睡得最踏实的一夜。

如同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倏然照入的一抹光明,又似掉下深渊时,旁逸斜出勾住她的一抹绿芽。

微不足道,却能救人性命。

这被称作希望。

季浔不知道谢幕霜到底是意识被唤醒些许,还是同之前一样,是简单的条件反射。

于是等第二天清晨,阳光打进屋内,季浔睁开?眼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跳下床去看墙角的人。

谢幕霜眼神游离的呆坐在椅子上,同昨晚的神情大不相同。

片刻后,他的眼神逐渐聚焦,缓缓盯上了?季浔的脸。

脸上的青筋瞬间暴起,四?肢开始暴动,嗓子里的嘶吼连带着嘴唇裂开?的弧度。

谁知异变刚进行到了一半,就戛然而止。

他呆呆的望着面前的女子。

于是在季浔的凝视之下,眼睁睁看着刚要暴躁的谢幕霜硬生生将那强烈的生理反应压了?回去,只留下一双通红的眼睛,分毫不动跟着季浔。

季浔尝试在他面前蹲下身,伸手握住他冰冷的五指。

对方僵硬的手明显的猛颤一下,指尖随即紧绷,想要抬起来抓住什么。

可在同一秒,谢幕霜似有意识到了什?么,腕子还没用上力气便再次放回,任由季浔同他相握。

甚至有几次,当季浔将手掌放在他指尖的时候,对方另一只未被盖上的手也轻微的动了动,片刻后,轻轻碰了碰她的腕子。

冰冷而温暖。

季浔心中那个让她想要相信却不敢相信的念头,终于被完全得到了证实。

谢幕霜,真的在恢复。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永远也不知道,时速平均几百的我这两天经历了什么。

希望我能写出我想要的那种,又甜又虐的感觉QAQ

不说了,我要跟我的床连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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