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院长?捡到林晚的日子是一个下雪天。

院长?出门买菜,就听到有孩子在路边哭，等她?循声而至的时候，小孩的脸都憋紫了。

“作孽哦,这么小的孩子，竟然?选在这么冷的天扔。”

那日天色向晚,再晚来一步,她?可能就冻死在那个寒天里，无论如何是个幸运的巧合，院长?便给她?起名为晚,姓便随院长?姓林。

福利院是公家出钱建的，总有好?心人来捐款,但是白白养着那么多孩子,要吃要喝，要上学要穿衣，日子总是拮据的。

生活在这里,小孩子比别的地方?更容易成熟懂事,别的孩子的“成熟”表现在撒娇卖乖上，遇见了院长?就红着眼睛委屈难过要抱抱。

林晚不一样。

她?的懂事表现在她?不爱哭上。

她?仿佛生来就比别人更容易满足,也生来就比别人更少?有眼泪,她?总是笑呵呵的，院长?的一个注视，一个微笑,一颗糖，她?就毫无防备地咧开嘴，露出那样满足的笑容来。

院长?说她?是福利院里的小太?阳。

但是院长?也说，她?这样的孩子，出去了会吃亏的。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院长?说。

即使她?打心底里喜欢关心这孩子,可林晚不哭不叫，总是那么省心，当别的孩子时不时惹出这样那样的麻烦，时而哭着鼻子找“院长?妈妈”要抱抱要哄哄时，院长?不自觉地也会把她?落在脑后。

毕竟也只?是更喜爱一点，别的孩子也是她?的孩子，院长?总不能放着哇哇大?哭的孩子不管，整天盯着笑呵呵的林晚打转。

后来每每回想起这些事时，院长?总是叹息，心里怜惜她?，觉得她?总要比别人多吃些苦头。

苦头大?抵是吃了的，但是林晚从来不说。

她?作为一个女孩子，社会天然?就要求她?比别人更会示弱，林晚在所有事情上表现出来的乐观坚强态度，常常让人下意识忘记关怀她?。

但是林晚却?总是感到满足。

她?比起记住自己受过哪些委屈挨过什么打，她?更喜欢记住自己受过什么恩惠得过什么帮助。

别人的一点点小善意，她?也会开心好?久，有人说她?奇怪，她?自己细细想想，也觉得自己好?奇怪。

但是这有什么的呢，她?好?像就是生来就觉得，能够得到别人一点点关照和好?意，就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所以?拼命地去爱这个世界。

她?半工半读地上了大?学，日子其实一直过得很窘迫，别的同学自由穿梭在大?街小巷逛街享受生活的时候，她?穿梭在大?街小巷发?传单当人偶做服务员，要挣学费，要挣生活费，一块钱当成两块钱花，精打细算过日子，但是她?还是过得很开心，把自己的小日子打理得井井有条。

毕业后成为了一名普通的社畜，日子也没有宽裕多少?，因为她?把自己的大?多数工资拿来捐给曾经生活的福利院了。

院长?妈妈劝她?多为自己打算，她?却?觉得，回报福利院就是为自己打算。

作为一名刚刚踏入社会的小社畜，她?被?工作溜得团团转，但也从来没有忘记热爱生活。

在为数不多的闲暇小时光里，她?把每一分的时光都过得充实而满足。她?唯一的爱好?表现在美食上，那些吃不起的昂贵美食，她?就自己上网去学，花费心血和时间，一点点尝试，即使味道不佳，也觉得快乐。

别人觉得她?可怜，她?却?觉得自己幸福，拥有很多很多，多到可以?分给别人，去爱别人。

所以?自认为是穿书之后，她?能够第一时间从噩耗中?调整过来，用最大?的乐观去争取自己的利益，和位面意识周旋，也能在看到和自己一样是被?收养的孤儿，却?饱受苦难的纪寒声之后，对他饱含同情，努力散发?自己的光和热，去温暖他，慰藉他。

林晚以?为自己是天生欲望不多，原来不过是因为上辈子得到的太?少?。

程雪意从来没有机会被?一个拥有善意的人收养，即使日子并不奢靡，却?可以?叫那个院长?妈妈，从来不会挨无缘无故的打，也不会被?关到禁闭室里受刑，即使并不能修仙学琴，却?和别的男孩子一样拥有受教育的权力，可以?凭能力和同龄的男孩子一较高下。

当然?那个时代也不是完全?尽善尽美，可是对程雪意而言，只?要能给她?一个用实力打破歧视的机会，就已经是一万个难得。

那是她?在修真界从来没有得到过的，在这个时空，她?得到了。

所以?林晚长?成一个天真善良的小姑娘，有一副天生能同情的好?心肠，有一个小姑娘应有的可爱，也不缺一个坚强灵魂应有的机智灵便。

她?终于学会了如何去爱，也学会了爱一个人。

位面意识洗净她?的记忆将她?投生到另一个没有灵气的位面，或许抱的是全?然?的恶意，但是就是如此阴差阳错，反而让她?获得了曾经想要而不可得的东西。

如果没有位面意识，她?也许永远不会明白，她?以?为的心中?叫做愧疚的那一份东西，其实还有另一个形容词——叫爱。

程雪意爱着纪寒声，很久很久。

此刻，终于在位面意识的帮助下回想起一切的林晚，不，或者?应该叫程雪意，她?看着眼前没有形状的生物，红唇轻启，眼底闪过一丝嘲讽：“你怕了么，位面意识？你怕我赢？”

【我为什么要怕你赢？你赢了我也不过是答应你的条件，对我没有任何威胁。我不过是来好?心提醒你一句。】位面意识一脸淡然?，仿佛那个和人定下赌约，结果转眼就将人洗去记忆投生到另一个位面，再扯下滔天骗局的家伙不是祂自己一样。

“不怕我赢为什么要将我的记忆洗去？不怕我赢为什么要骗我是穿书？不怕我赢为什么迟迟押着不肯把我的修为还给我？不怕我赢——”她?上前一步，从空中?抓出破军抱在怀里，金色指套已入指，做勾手欲攻状，星眸上调，冷视眼前形容模糊的生物：“那你现在像一条狗一样鬼鬼祟祟地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我……我出现在这里，自然?是有我的理由，为了提醒你，免得你又后悔了要发?什么疯——上一回不是已经发?过一次疯了么？更何况，我当初与你的赌约都在位面本源前定得清清楚楚，说了要将你的修为和记忆都给你，我哪点违背了赌约？你不是一直拥有程雪意的记忆吗？程雪意的修为是不是给了你？你是不是也拥有了自由之身？我的一举一动都受位面本源监督，我问?心无愧。】

程雪意冷笑：“无耻。”

位面意识假装没听见：【我不是为了和你吵架，是为了提醒你一句的，如果你赢了，我不得不按赌约应下你的要求，那纪寒声也活不了。】

程雪意一把抓住祂：“为何？”

位面意识挣扎了两下又觉得不体面，想着以?前也不是没被?她?抓过，干脆任她?抓着，一副容你无理取闹的样子。

【你一心要解救被?我‘控制’着的纪寒声，却?有没有想过，纪寒声从来不是因为被?我控制了才会一心一意守护位面，而是这本就是他的本能？】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程雪意拧眉，忽然?意识到了不对：“你是说……纪寒声他到底是什么？”

【呵……呵呵呵……】位面意识无声地大?笑起来，【程雪意啊程雪意，你聪明一世，却?糊涂一世。你我的赌约已经定下，是由位面本源见证下的赌约，任何人也无法消除或者?违约，一旦你带着纪寒声赢了这场战争，我必然?会遵守诺言，其一，改变规则，其二，放纪寒声自由。】

【然?而纪寒声的身份是什么？纪寒声他天生就是位面规则的化身，你若要改换规则，便是要抽他脊骨断他一臂，你若是再要我放去他的自由——你可知，纪寒声本就是我制造出来的，他的存在就是为了显化具体的规则，给世间万物以?约束，若是我放他自由，也就是不要了这世间万物的约束，到时候，纪寒声他自己就消散于万物之中?了啊，哈哈，哈哈哈……】

程雪意的脸色一寸寸苍白下去，位面意思?终于按捺不住，发?出畅快的大?笑。

祂苦心筹谋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此刻看程雪意在进?退两难间痛苦挣扎？

【程雪意，你要如何选择？还是要救你的天下女子，要放你的纪寒声自由么？】

【你认输吧，这苍生，不是你救得了的。】

位面意思?留下一句话就飘然?而去，徒留程雪意站在帐篷中?央，看着漆黑的空气，久久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