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宋昀然迟迟没有入睡。

下午那通电话的最后，他草草扔下一句“公司会综合考虑”便结束了通话，考虑的结果就是他至今还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不应当。

宋昀然卷着被子又打了一个滚，把脸埋在枕头里想，秦恪好歹是小说的主角，他就算不和许平签约，也不应当把简历递到星河来。

或许就像下午猜测的那样，真的跟他的改变有关？

想到这里，宋昀然一骨碌爬起来，走到厨房接了杯水。

他视死如归地盯着水杯观察了足足两分钟，才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

微凉的纯净水滑过喉咙，除了滋润的口感以外，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宋昀然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确认他喝水没有被呛。

再回想最近一阵，也没出现走路平地摔或进电梯被门夹的悲惨遭遇，按照他重生后得出“不能伤害秦恪否则必遭天谴”的保命法则来看，他目前为止的所作所为都不算违规。

所以答案很明显，按照蝴蝶效应的解释，就是他在星河振振翅膀，却在秦恪的脑子里引发了一场海啸，才会导致秦恪脑子进水，失去了主角应有的智商。

呵，没有了他这个伟大的工具人，主角就无法独立行走了吗？

秦恪，不行。

宋昀然轻蔑地笑了一声，回到卧室关掉灯，刚钻回被窝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那这样的话，秦恪会不会在人生的岔路口上做出错误选择，从此以后泯灭众人？

虽然他不喜欢秦恪的性格，可从客观角度来说，秦恪演戏还是挺好看的。

一股淡淡的歉意涌上宋昀然的心头。

他只想让秦恪跪下来叫爸爸，并不想真正摧毁秦恪的事业。

更何况拿钱羞辱一个弱者，也不能算是一个堂堂正正的好总裁。

不行，这不符合他做人的原则。

宋昀然拉高被子盖住脑袋，沉思许久，总算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倘若秦恪最后成为了星河的签约艺人……

那么他会公平公正地培养对方，让秦恪走最坦荡的星途，挨最响亮的打脸。

宋昀然做好决定，终于卸下心中的大石沉沉睡去。

·

第二天，因为起得太晚，宋昀然下午才到公司。

一进办公室，他就把唐助理叫过来：“等下我把第一批面试名单发到你邮箱，你通知他们下周来公司一趟。”

唐助理问：“面试还是由您亲自负责？”

“叫上公司所有经纪人跟我一起。”宋昀然说。

他算是看明白了，公司艺人方面的管理层眼光也有问题，否则怎会把乡土剧的好苗子方舟安排成偶像剧男主。

这次面试他不光要考察前来面试的演员，也要考察经纪人们的能力。

唐助理点头：“好。另外今天上午方舟那边来了消息，说他们愿意赔付违约金，只不过对具体金额还有些意见。”

“让法务部去协商吧。”宋昀然想了想，“对了，这几天星河的热度还没下去，你让《红白喜事》发几张剧照，先给他们宣传起来。”

唐助理说：“宣传的同事已经在跟进了，只不过《红白喜事》今天才杀青，所以他们稍等了几天，准备直接借杀青的机会宣传一下。”

看来星河内部还是有靠谱的员工。

宋昀然满意地“嗯”了一声，又说：“既然是杀青，我也过去露个脸吧。”

顺便跟秦恪谈谈签约的事。

·

下午五点，宋昀然一行驱车抵达拍摄现场。

为了防止唐助理提前离开的情况再度发生，这次他还专程叫上了司机同行。

刚刚杀青的全体剧组成员见投资人来了，立刻赶来对他们表示了热烈欢迎。

宋昀然被围在人群中央，被迫社交了一圈，又跟制片人聊了一会儿，终于按捺不住：“秦恪呢？”

可能是他的错觉，说出这句话后，宋昀然看见从唐助理到导演到制片人，三人脸上齐刷刷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

宋昀然大惊：“他……出事了吗？”

不会吧，脑子真的坏掉了？

“没有没有。”

制片人没好意思说他刚才在想“你对秦恪未免太过关注”，赶紧辟谣，“他没出事，只是今天有家经纪公司的人找上门，听意思大概是想跟他签约，就把秦恪叫出去聊了。”

宋昀然问：“是哪家公司？”

制片人摇头：“他单独找的秦恪，我也不清楚。”

会是许平吗？还是其他半路杀出的程咬金？

宋昀然沉默地想着，以秦恪的主角光环来说，许平愿意为他三顾茅庐也很有可能。

只不过他昨晚才想好可以签下秦恪，结果今天又出现了竞争对手，一时之间心情不禁有些复杂。

片刻过后，宋昀然问：“他们人在哪里？”

他倒要好好看一看，究竟是谁想从他手里抢人。

片场办公室外的走廊。

秦恪站在墙边低垂着眼，看向指缝间夹着的薄薄一张名片，视线扫过上面的名字时，心中也跟着默念了一遍，赵斯宇。

对于秦恪而言，这算是位老熟人。

不光他有个大学同学就签在赵斯宇那里，就连宋昀然曾经也是赵斯宇的签约艺人。

赵斯宇正在向他介绍公司情况：“你是表演专业出来的，应该早就听说过万城影视。我们公司在国内演艺界也是响当当的名声，去年的影帝视后都是公司旗下的艺人。其实我之所以会找到你，还是多亏了你大学同窗的推荐。”

“程嘉明？”秦恪抬起眼眸，平静地问出一个名字。

赵斯宇笑道：“对，嘉明是我手里的艺人。嘉明进公司后一直跟我说，全校表演班他最佩服的人就是你，想到你一直没能跟专业团队签约，就始终感到很可惜。”

秦恪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他早就知道赵斯宇会在《红白喜事》杀青当天找上门来，也知道赵斯宇是通过程嘉明的介绍而来，只不过上一世赵斯宇来晚了，当时他已经和许平签好了合同。

可是……

秦恪下意识触碰了一下右肩。

哪怕隔着剧组的服装，他也能够摸到那里完好无损的骨头，而不是像重生前那样，每逢阴雨天就会旧伤复发疼痛难忍。

秦恪记得很清楚，他拍完《红白喜事》后名声大涨，接拍的第二部电影就是大导演的武侠片，他在里面饰演男二号，而程嘉明则扮演他的师兄，戏份只能算男五。

某天秦恪拍摄一场威亚戏时突然出了意外，他从空中直接摔到地上，右肩当场骨折，害得他最后只能退出剧组住院医治。

做完手术后秦恪仔细回想那场意外，总觉得有可疑之处，果然不久之后许平就告诉他，剧组查出是程嘉明在威亚上做了手脚。

因为程嘉明嫉妒他。

秦恪很难形容得知真相时的心情。

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毕业后才不到两年，程嘉明的心理就已变得如此扭曲。

“我已经有想进的公司了。”秦恪淡声拒绝道，“不好意思，让您白跑一趟。”

赵斯宇一愣，心想没听到风声啊，便好奇地问：“你想去哪家公司？”

秦恪说：“星河娱乐。”

赵斯宇：“？？？”

怎么又是星河娱乐！

他这两年运气很不好，手里的艺人一个比一个不争气，原本寄予厚望的程嘉明捧不出来也就罢了，去年老板说有个朋友的儿子准备签到他手下的事也黄了。

想起后者，赵斯宇就郁闷。

那可是宁东集团董事长的孩子，他本来还指望这位大少爷可以靠家里的关系稳享资源，而他只需要随便帮帮忙就能跟着拿分红，谁知道今年年初的时候，人家突然又反悔不来。

直到前几天看见热搜，赵斯宇发现宁东集团旗下多出了一个星河娱乐，才隐约明白了过来。

赵斯宇劝道：“你大概不清楚，星河娱乐是宁东集团专门收购用来捧他们大少爷的。”

秦恪抿紧薄唇，觉得赵斯宇对星河娱乐存在极大的误解。

正好走到附近的宋昀然听见这句话，下意识愣了一瞬，一边心想哪个王八蛋在抹黑我们公司，一边就近躲到墙后暗中观察。

然后他就看见上辈子的经纪人，还在对秦恪说：“你要是进了这家公司，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肯定什么资源都是大少爷挑剩了才给你们选。”

宋昀然：“……”

你有事吗赵斯宇，一门心思想进娱乐圈的宋昀然已经重生了，现在站在你身后的是霸道总裁·宋昀然！

情报更新这么不及时，还想骗走我的便宜儿子？

宋昀然还惦记着重生前听见赵斯宇说他坏话的事，便打算继续躲在墙后等待一个更好的时机跳出来打赵斯宇的脸。

可说时迟那时快，宋昀然突然想起，前世他刚入行的第二年，就听说秦恪差点被赵斯宇手里另一个艺人害死。

当时他还很不理解，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需要在威亚上动手脚。

后来他在梦里倒是搞明白了，原来程嘉明家境很好，因此向来抱着高高在上的施舍态度和秦恪相处，结果没想到秦恪凭借《红白喜事》一跃而红，程嘉明就这么走上了心理变态的道路。

说白了就是原作为了推动剧情，故意设定的反派作妖而已。

好歹是主角嘛，稍微吃点苦头是很正常的。

然而就在此时，宋昀然又听见赵斯宇说话了。

他说：“我是个爽快的人，各种利弊也跟你分析清楚了，你就给我一句话，愿不愿意跟我签约？”

宋昀然大惊，来不及细想直接就跳了出去：“不许签！”

外面两人被他吓了一跳。

赵斯宇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相比之下秦恪就好多了，只是微微挑起眉毛表示诧异。

赵斯宇勉强稳住身形：“宋、宋昀然？”

他只见过宁东集团大少爷的资料，所以不是特别确定。

“对，是我。”

宋昀然快步上前挡在两人之间，转头叮嘱秦恪，“这合同你不许签。”

秦恪一时怔然。

天色渐暗，傍晚时分的夕阳余晖笼在宋昀然身上，只见他张开双臂，替秦恪挡开满头雾水的赵斯宇，配合他俊秀脸蛋上坚定的表情，衬得他仿佛一只护崽的大……公鸡。

赵斯宇莫名其妙，下意识问：“这跟你有关系吗？”

宋昀然怒道：“怎么没有。”

他要是来晚半步，秦恪说不定就被骗进万城了！

既然剧情设定程嘉明注定黑化，那么万城娱乐对于秦恪来说就不是经纪公司，而是危机四伏的龙潭虎穴。

宋昀然可不想他的便宜儿子到时候缺胳膊少腿的，那会拉低他们家的颜值平均水准。

思及于此，宋昀然决定速战速决。

他立刻对秦恪说：“我同意你加入星河娱乐了，放心吧，我肯定是个好老板，绝对会对你的未来负责到底。”

毕竟你因我而傻，他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赵斯宇傻眼了。

而秦恪则望着一脸认真的宋昀然，缓缓地勾起唇角。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