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远嫁和亲
林荀之觉得,若是赵愉辰是暴虐的蛮夷大汗,自己就是承载着王国希望远嫁和亲的公主,多舛的命数十有八九要落入客死他乡的俗套剧情,悲悲惨惨的留下一段传说和孤坟供后来的旅人唏嘘瞻仰。
银发青年的宏愿一砍再砍,现在连保持活着的状态都略显艰难,林荀之很难想象自己有朝一日能完成嘱托回到家乡,他甚至觉得魂归故里的可能性显然要更高一些,操作难度也低了很多,只要顺其自然就行了。
出师未捷,已成死局,林荀之的内心反而呈现出了一种诡异的平静,当把生死纳入一种可以接受的结局,这世上应该也没什么结局能够影响到你了。
他的道心在厌世情绪的渲染下日益坚定,远远超出了16岁的心智,仿佛在神魂方面得到了林仙尊的加持,变得开明而淡漠,连心口的道种想要撩拨道体失控也变得困难了很多。
林荀之早已折服在深深的无力感之中,什么都不想做,也不太想理会。
混沌道体深谙主人想法,同样对蹦跶的极欢的道种冷眼旁观。
这种冷淡的自持极大的安抚了叶宛秋焦虑的情绪,越是临近出发,他越是担心混沌道体暴走,而林荀之连着几日的平和多少给了他一丝安慰。
暴风雨前的平静并没能持续多久,他的大徒弟就带着麾下的得力干将,浩浩荡荡的回了宗门。
林荀之看着身披战甲半跪在地上的青年,越发感觉自己就是个等着将军来接的和亲公主。
“师尊!”青年热切的抬起头,恭敬的唤了一声。
更像了……
手中的茶杯转了半圈,林荀之面无表情的举杯抿了一口,神情冷漠:“嗯…起来吧。”
随后猝不及防看到青年身后的带着火苗的赤红龙尾正欢快的甩来甩去...
喔豁...这么刺激?
林荀之回想了一下几位师兄的原型,又神色复杂的看了眼大徒弟红色龙尾上雀跃的火苗,突然开始有些怀疑林仙尊的品种问题。
难道我也不是人类?
林荀之正在怀疑人生,就看他的徒弟露出火红色的耳朵,瞬间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这到底是什么品种...
仙界魁首发出了灵魂质问。
彻底感受到自己知识面有多匮乏的林仙尊倍感绝望,他不但认不出徒儿的原型,还忘了徒儿的姓名...
算了...闭嘴装高深吧...
神色冷漠的林仙尊一脸平静的看着自家高大健硕龙姿凤章的徒儿甩着粗壮的龙尾,凑在他面前,用他那张刀刻斧削的刚毅面容卖乖:“师尊师尊!我为你报仇啦!那群大魔被揍的哭爹喊娘,一个个跪在地上求饶,可解气了!”
随后他木着脸看着自家大徒儿鼓着肌肉,露着胡茬,讨好的笑出了一口白牙,身上的铠甲瓦光蹭亮,闪着冷硬的寒光,却企图把脑袋往他手心里放。
两只火红的狼耳无比激动的竖了起来,耳朵尖都兴奋的微微抖动。
彪形大汉配狼耳,画风如此清奇,十分挑战人类接受底线。
林荀之矜持的“嗯”了一声,表面是一派高深莫测,心跳却快的连道种都感觉匪夷所思,差点都没跟上节拍,刚刚还觉得堪破生死稳如磐石的道心,瞬间就不太稳当了。
这到底是哪捡的奇葩徒儿!
仙道魁首再次发出了灵魂质问...
可能是察觉到自己师尊这次格外冷漠,睚眦历经风霜的深邃面容上露出了一抹悲伤,尾巴尖的火苗都熄了一些,耳朵耷拉下来,眼里满是泪花:“师尊...都怪我不好,没有保护好您,您的伤好些了吗?”
说着还响亮的抽泣了一声。
壮汉气宇轩昂的脸上硬是摆出了一副凄凄惨惨的表情,脑袋一个劲的往他手里蹭,林荀之看的心头一跳,极其违心的回答道:“好多了...”
壮汉闻言哭的更伤心了:“您别骗我了,叶师叔都跟我说了,您差一点就修为全废了...”
林荀之:......
你知道还问我?
就在他面对哭个不停地猛男不知所措时,窗外突然传来了打雷声,不多时就下起了倾盆大雨。
林荀之???
怎么突然下雨了?需要这么应景吗?
面前的壮汉哭的稀里哗啦,眼泪鼻涕都蹭在他的袖袍上,甚至还打起了哭嗝,外头的雨下的也十分同步,风雨飘摇之间还夹杂着几声电闪雷鸣。
林荀之一点一点的将自己的衣袖从徒儿蒲扇般的大手中抽了出来,脸上写满了嫌弃,心中满是郁闷,甚至想跟徒儿比比谁哭的更惨...
“你能别哭了吗?”林荀之觉得自己这十六年来从来没有这么无奈过,未来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心境才能收下这种奇葩?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推了推壮汉哭的泪眼婆娑的脑门,有些心累的补充道:“你哭的我头疼...”
哭声瞬间戛然而止,睚眦抬头用哭的通红的眼睛可怜兮兮的望着他师尊,脸憋的通红,良久,憋出来一个哭嗝。
林荀之:......
大魔们到底是输在了个什么玩意手里?
窗外的大雨也骤然停歇,阳光再次从窗台洒落,林荀之不看都知道,小青鸾精心维护的菜园子八成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师尊…”
林荀之的视频从窗外收了回来,低低的“嗯”了一声。
“我们在魔界找到了医道典籍,上头记载了好几种修体术,一定能把您治好的!”哭红的眼眶还挂着泪珠,但眼神却是充满希翼,像是黑暗中出现的明亮宝石,让林荀之年轻却濒死的心渐渐复苏。
真的能治好吗?
他从来到这个世界就一直缠绵病榻,年轻的灵魂总是向往外界生动繁华的世界,他无比思念着淮阳镇的一切和那具年轻鲜活的躯体,怀念肆意而又美好的年少时光,连手持戒尺古板严肃的夫子都是格外鲜明可爱。
这里很好,同门情深,对他呵护备至,几乎有求必应,可他就是不喜欢...
他渴求自由,他想被放飞山林,而不仅仅只是一个被小心看护的笼中鸟。
真的能回去吗?他如今连活着都是如此的艰难...
他所思念的一切,还能回到他的生命里吗?
希望的火种落到心底,渐渐点燃死灰的心,若是恢复了修为...哪怕不能毁了道种,凭借半步金仙的实力也总能找到法子踏破虚空,那么,或许回到家乡也不是那么的虚无缥缈了。
林荀之头一回认真的看了自己这个便宜徒弟一眼,心中怀揣着隐秘的雀跃:“哦?什么典籍,你叶师叔看过了吗?”
“正要给叶师叔看呢!”睚眦亲昵的环抱住,埋在他颈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满足的抬起了头,“但可行性很高,我和师弟都推演过了!”
哦...和赵愉辰推演的...
突然就感觉没那么安心了呢...
火红色尾巴欢快的在地上拍打,睚眦的头又在林荀之身边蹭了蹭,神情愉悦的就像个考了高分向长辈讨赏的孩子,“师尊!我一定能把你治好的!”
“先把你的尾巴收起来站好!”冰凉的语调一如既往的严厉,却是林荀之最为熟悉和安心的声音。
叶宛秋跨步往室内走来,手中的伞随意的依在墙角,留下了一团水渍。
“成了翼军首领就没大没小了吗?有跟师尊说话贴这么近的吗?”
仿佛小学生见到了班主任,睚眦火红的尾巴都僵直了,尾巴尖不安的抖动了两下,收了起来,规规矩矩的缩着头在一旁站好。
“师叔...”
大徒儿对叶宛秋毕恭毕敬的模样让林荀之产生了一种他们俩才是师徒的错觉。
他看着叶宛秋气势汹汹的走到自己面前,脸色幽寒的拉过自己的手开始把脉,神情凶恶的好像不是想要医人而是要杀人,手上的动作却是轻柔又细致。
“做什么让他挨你这么近,自己什么体质心里没点数吗?”神医还是这么严厉,紧锁的眉宇满是不满。
“许久没见,有些思念。”林荀之回答的心平气和,甚至还好心情的端起桌上的一盘蔬果问他,“吃吗?青鸾早上刚摘的。”
叶宛秋沉默的望了他一眼,罕见的伸手挑了一只番茄,轻轻的咬了一口,酸甜的果汁满溢出来,神医肉眼可见的愉悦了一些:“明天就吃不到了...”
嫣红的舌尖舔了舔唇边的汁水,眼神别有深意的扫过罪魁祸首,叶宛秋懒洋洋的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两条腿悠闲地交叠在了一起,随后抛了跟黄瓜给睚眦:“小青鸾费了不少功夫才种出来的,别浪费了!”
...
林荀之百无聊赖的依在美人榻上看着面前的两人热火朝天的研究自己的病情,手中的画本随意的翻了一页,眼神不经意的扫过桌旁的一摞册子。
这本卡了半个时辰了,看起来最有希望。
他面无表情的打了个哈欠,暗中揣测两人的研究进度,这些本子里记录着自己复原的希望,只是大多都被叶宛秋枪毙了,如今手上的这本也岌岌可危。
小青鸾迈着小短腿屁颠屁颠的给众人端茶送水,路过睚眦的时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看来毁院之仇也不是那么容易了的。
“啪!”叶宛秋合上了手中的典籍,神情疲惫的揉了揉眉心,拿过手边的茶一饮而尽。
“说了这么多还是要把经脉重新接上再慢慢养,魔界续魂草很多吗?动不动就是十几两,还是炮制过的干草...”
睚眦极有眼色的又给他添了杯茶,心平气和的回答道:“魔界不多,但是幽冥界却是不少。”
他看着叶宛秋再次喝干杯中茶水,又平静的补了一句,“反正也不是打不过,治病的量总能凑齐的。”
杯子被重重的磕在台面上,“嘭”的一声极为响亮,惹得林荀之都从画本后头探出了半个脑袋。
“断经续骨之痛不亚于洗髓伐骨,你就让你师尊受这种罪?!”声音已被极力压低,但依旧能听出话语中的尖锐与愤懑,叶宛秋甚至都没心思顾及林荀之就在旁边。
“可这是最好的办法了!与其一直这么蹉跎下去,不如忍一时痛楚,现在这样...难道您就甘心吗?”睚眦据理力争,丝毫不为师叔的怒意而退缩,他铁了心要把师尊治好,在他心里,师尊铁骨铮铮,这点程度恐怕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他可能有些高估他师尊了,林荀之的眉头不但皱了起来,全身都跟着抖了一下...
这个世界是不折腾他难受吗?排除各种死法留下的生路竟然是疼而不死?
这可真有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