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装备齐全
人还没踏进门槛,聂东流的眉毛已经高高地扬了起来——老板这态度,可不像是对待财大气粗老顾客的样子。
“我哪次放过你鸽子?”掌柜见了封析云一脸哭丧,她却摆出了笑脸,甜甜蜜蜜,“照顾你们家生意的时候,我哪次不爽利了?东西都准备好了吧?”
“我真宁愿您别来照顾!”掌柜又是叹又是怨,无可奈何,“听您前天传来的消息,我敢不给您准备上?就是东西要得太急,品相一般,有几件没凑齐。”
聂东流蹙眉。
神神秘秘的,现在的大小姐做衣服都要搞得像地下接头了吗?
这熟悉的对话……
他目光在店内一扫,货品整齐,小二也很精神,脚步虚浮,绝非武人,看精气神,也不太像术士。
就很像一个普普通通的高档成衣铺的样子。
掌柜引着两人往里走,“封小姐,虽然咱们不是第一次见,但我这铺子您还是第一次来。这次您带着外人,我就不给您详细介绍,下次来咱们再说。”
聂·外人·东流自动隐身,假装没听见。
“你刚才不是不欢迎我来吗?”封析云听了直笑。
“我当然是不想你来,这和阁里能一样吗?乱着呢!”掌柜没好气,“但我说了你就听吗?”
聂东流眼神微动。
阁里?宁夜阁?这里是宁夜阁的秘密据点?
“你这小子别给我打鬼主意。”掌柜简直像是背后生了眼睛,“你今天能跟来,是我给大小姐面子,改日里我这铺子要是横生什么破事,别怪我手狠。”
聂东流没那么闲,他刚才也只是打起了日后能不能在这捞点补给的心思——当然,这个主意到现在都还没打消。
他没作声,只是朝封析云望了一眼,发现后者正忙着四处张望,浅浅地笑着,好像压根没听见掌柜的喝骂。
所以,最奇怪的是,封析云为什么会直接带一个刚认识的赏金猎人来这里?
这其中交付的信任,未免有些太过了吧?
“这就是您要的东西。”掌柜领两人上楼,在内室坐定,取出一个一臂长的黑色方匣,平放在桌上,朝封析云缓缓推了过去,“既然是你要,我就收个成本价。”
封析云微微一笑,悠哉游哉,往掌柜对面的椅子上一坐,却没有一点要去碰方匣的意思。
——验货这种事,怎么能让老板亲自动手呢?这也太没派头了吧?
那她花重金请龙傲天的意义何在?
封析云偏头,朝聂东流微微抬了抬下巴。
她现在就要让龙傲天来配合她装逼,装龙傲天的逼,让他无逼可装!
聂东流接到信号,顿了顿。
封析云:眼神暗示.jpg
聂东流又顿了顿。
封析云:眼神威胁.jpg
聂东流紧紧抿了抿唇,缓缓伸出手,“啪唧”一声,打开了方匣。
方匣打开的那一瞬间,聂东流感受到了一股灿灿的金光——
确认过眼神,是金钱的味道。
摆在他面前的,是一大盒驱魔道具,符箓、丹药、阵盘、法器,他见过的、没见过的这里都有。
别说是转职赏金猎人之后了,就算是他当初在玄晖宗做天才弟子的时候,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
聂东流:?
封析云到底是要去驱魔,还是打算屠魔啊?
她这装备齐全得都快足够直接平推金玉镇了!
——掌柜刚才是不是还说她要得急,东西没备齐来着?
她这是打算解决金玉镇的诡秘现象,还是打算自己打造出一个新的来啊?
“我要了二十六件,这里有十九件。”封析云扬眉,“你这渠道是真的靠谱啊。”
她本来也没想两天集齐来着。
这处成衣铺子严格来说不算是宁夜阁的据点,但老板是宁夜阁的人。他身份有点特殊,也是受过她爹疯阁主提拔的老属下,人脉很广,做任务做累了,就在疯阁主的安排下开了这个铺子半养老。
说是半养老,其实就是给疯阁主做私人属下,独立于宁夜阁之外,却又拿着宁夜阁的俸禄和渠道。
疯阁主虽然是真的有点疯,但对女儿也不算是不负责任,把掌柜带给她认识,护她成长。
不过这都是疯阁主还在的事,现在人走茶凉,掌柜还愿意帮她,算得上是有情有义了。
“你爹死后,早没之前那么容易了。”掌柜没好气,“你要总大手大脚,我可供不起,大小姐,你可别当现在还是你爹当阁主的时候。”
树倒猢狲散,没有保/护/伞,掌柜也没那么吃得开了。
“大小姐,我说了你不爱听,但我还得说。”他苦口婆心,“阁主在世的时候,给您定下叶副阁主,这是多好的亲事啊?虽然他平时傲了点,但对你也是真的没话说,他愿意护您安稳清闲,这不是很好吗?干嘛非得风里来雨里去的?”
封析云默不作声。
“你别看我们风光,其实刀口舔血,不比赏金猎人好多少。你爹把你护得好,你不知道这世上究竟有多危险。”掌柜掏心掏肺,“那无处不在的诡秘、漫天无从抗衡的邪神,随随便便就能赤地千里。”
要掌柜说,封析云有这个富贵命,就该享富贵福,快快活活从大小姐当到贵夫人,何必和他们一样拼命呢?
封析云满心叹气。
“您看我,之前我在阁里的时候……”他滔滔不绝就想给封析云举例。
“咳,”封析云重重地咳了一声,眼神暗示掌柜,又往聂东流那瞥了一眼。
掌柜到嘴边的话猛地一顿。
聂东流看懂了她的眼神,这是在暗示掌柜有外人在,不方便说这么详细。
他是个很有职业素养的打工人,理应学会看气氛行事。
聂东流手一收就打算起身回避。
他刚一动,就发现下衣角被人死死地扯住了。
是封析云的手。
他困惑不解地抬起头,封析云也看着他。
她微微蹙眉,满脸写着暗示:我们要聊点私事,你先回避。
聂东流:?
目光下移——衣角上的那只手还紧紧地攥着。
聂东流:??他的解读没出错啊?她满脸的暗示确实是让他走啊?
封析云重重咳了一声,目光往门外一瞟,示意他出去。
目光下移——手还是没动。
聂东流这回是真的没搞明白这位大小姐到底在想些什么了,怎么会有人脸上写的是一回事,手上做的却是截然相反的另一回事?
老板给出相反的命令,就算他是金牌打工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算了算了。”掌柜脸色很臭,“年轻人,一点眼力见也没有,真不知道大小姐是看重了你哪一点,眼色都看不懂。”
聂东流:??
他看懂了啊?他想走来着啊?这不是老板拉着不许吗?
他目光一转。
封析云微微蹙眉,露出不甚满意的神色来,朝他望了两眼,摇摇头,“虽然如此,我也没得挑了,将就着用吧。”
聂东流:???
是谁花大精力背后调查他?是谁提前送钱考察他?是谁平时足不出户特意来找他做任务?是谁刚一达成合作就带他来这么隐秘的据点?
他怎么就成了将就用了?
聂东流: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他是难得真的很想发表意见,但对方是他的老板。
聂东流冷着脸,一言不发,好似万事都不能吸引他一点注意。
“好了,时间不早了,”封析云顺势起身,“我还赶着做任务呢。”
掌柜好似还有一肚子话想说,张张口,最终还是吞回肚子,“马车就在后院。”
聂东流做赏金猎人不满一个月,接的任务却有好几十单了,但没有一次像这次一样万事不操心,从装备到信息甚至到出行,方方面面都安排好了,他只需要养精蓄锐,跟着老板莽就是了。
他坐在马车上,隐约还有点唏嘘。
这就是有钱的快乐吗?
“现在你愿意和我一起去金玉镇了?”封析云就坐在车里,和驾马的聂东流隔着帘子对话,她话语的笑意连帘子也拦不住,“不怕危险了?”
聂东流没回答。
还怕什么危险?她准备的东西能一口气平推金玉镇,除非有邪神直接降临,否则都能莽过去。
金玉镇好歹也是京城的下辖镇,受京城阵法的庇护,邪神有可能在那降临吗?
必不可能!
那他还犹豫什么呢?这年头找份靠谱又钱多的工作不容易,得珍惜。
“看刚才那个掌柜的态度,你爹虽然去了,但给你留下的遗泽似乎还不少。”他戴上斗笠,乍一看就像是个平平无奇的马夫,驾着马往城外去,一边闲谈般说道,“就算你不进宁夜阁,想必也能过得很好。”
正如掌柜所说,封析云之前十几年过的才是所有术士、刀口舔血的人梦寐以求的生活,她又为什么非得一头扎进这风风雨雨的世界?
聂东流是从小就已踏入,没有机会决定,她又是为什么?
他会问这样的问题,封析云倒是没有想到,在原著里男主就是个打脸机器,好像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些事。
她沉吟了一会。
“从前我想做的事,他们都不允许,现在没有人可以管我了,我要一一试个遍。”她理所当然,“好不好我来定义,谁也别想帮我做决定。”
“你若是踏进来了,就会后悔了。”聂东流淡淡地说道。
他见过远比这位足不出户的大小姐所能想象的更可怕的东西,而这是踏进这条路的每个人的家常便饭。
出于所剩不多的道德感,他有必要提醒一下站在门口往里瞧、觉得哪哪都新奇的人。
封析云的答话比他更简单,也更无余地。
“只要我现在高兴就好。”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聂东流扯了扯嘴角。
得,算他多管闲事,人家大小姐有钱有人脉,进得来退得了,和他孑然一身贫穷打工人能是一回事吗?
有金主愿意掏钱,他上赶着劝退图什么啊?
“老板说得对,特别有道理。”聂东流语气真诚,“醍醐灌顶、振聋发聩。”
他只是忽然觉得有点好笑,甚至有点同情叶淮晓了,摊上这么一个养尊处优却向往诡秘的未婚妻,你想尽办法护着她,她倒是拼命往火坑里冲。
太难了。
但这和贫穷打工人没什么关系,非要说的话,也只会是好事。
聂东流对天祈祷:这样有钱有人脉还没经验的金主,请再多来几个吧!
马车悠悠行过内外城,走出城郊,最终在深夜到达金玉镇,聂东流对着车里招呼,“老板,咱们到了。”
他等了很久,车里静静的,就好像,根本没有人。
聂东流一怔,猛地伸手,一把挑开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