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元洲和卷毛下楼到酒店大厅的时候，王泽已经等在那了，嘴里叼着根抽到一半的烟。

看到两人出现，王泽朝他们招了招手。

卷毛很自来熟地就先上去和王泽打招呼。

“教练，久等了哈。”

陈元洲朝王泽点点头，跟着卷毛一起坐在王泽对面。烟味有点大，他皱了皱眉。

做教练的往往观察都很敏锐，王泽瞥了陈元洲一眼，把烟按灭在茶几上的烟灰缸里。这个动作让陈元洲对王泽生出几分好感。

两人坐下，王泽身子往前倾，搓了搓手，开口问道：“之前有别的俱乐部找过你们吗？”

卷毛马上摇头，陈元洲心里一跳，想到刚才在走廊上ELG教练对他说的那番话。

“按工资帽*上限给你开工资，还有很多活动资源可以帮你争取。”

“刘行健你肯定听说过吧，就是君子，俱乐部现在在找他的接班人。”

“咱们ELG的名声你应该知道，这个机会很难得，你好好考虑。”

“到时候试训我们会叫EGO带着二队和你一起打。”

这些条件自然是极其诱人的，也许一些没定力或是急着想被战队签约的选手当场就答应下来了。

但陈元洲注意到，这个教练开出的条件里，没有一条明确地提到，所有职业选手都在为之拼搏的那两个字。

冠军。

陈元洲家里算不上富裕，但吃饱饭总是没问题的，他本人对钱没什么太大感觉，来争取打职业的机会只是因为，打游戏是他擅长的事，他想在这个领域做到顶尖。

而顶尖是什么呢？

顶尖是拿到冠军。

ELG的条件，乍一听待遇很好，工资帽上限的工资，有可能成为君子的接班人，连试训都有EGO陪打。

但那个教练没有承诺他首发的位置。

自然，不是谁都能一进俱乐部就打上首发的。这需要他自己的能力足够强。陈元洲并不是妄自菲薄，觉得自己实力不行，只是——他对ELG并不陌生，君子年纪不大，现在正是当打之年，和EGO的默契度又那样高，他想不到自己能有任何理由，可以在进俱乐部后就取代他站上首发位。

固然，以ELG的实力，每个赛季都能稳坐夺冠热门第一位，可要是仅仅做替补，就算拿到冠军，也不过是自己在替补席上躺出来的，那样又有什么意义呢？

因此，当时陈元洲脑海里飞速地权衡了一番，没有应下来。ELG的教练也没在面上表露出失望的神情，走之前递给他一张名片。

“这是我的名片，想好了打上面的电话给我就行。”

当王泽问是否有其他俱乐部找过他们时，陈元洲想了想，ELG的教练没让他保密，就朝王泽点点头。

王泽一脸早就预料到了的表情。

“说吧，STG还是DMG的？”他翻起眼睛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不会是JS的吧？”

这些教练，平时互相之间熟得很，也都称兄道弟的，但在挑选手和打比赛方面又绝不会手下留情。

王泽的赛训嗅觉很敏锐，在陈元洲房间里看了两场比赛就意识到，打野版本即将到来，这个新人肯定会成为不少缺好打野的队伍的重点争取对象。

因此只看完两场他就出门去了，和俱乐部那边商量好给新人的试训时间和待遇，争取做第一个和陈元洲接触的战队，也好让他在后续的选择里优先考虑TCG。

卷毛暗暗咂舌，扭头看了一眼陈元洲。

他知道陈元洲肯定会有队伍要，但听王泽的语气，想要他的居然还不止一个队伍。

“是ELG。”

话音刚落，陈元洲看到，之前来观摩比赛时还看上去和气而不失威严的王泽，十分匪气地挑起眉毛，啐了一口。

“草，李一恒这个老阴比，有个刘行健还不够，跑来挖老子墙脚。”

陈元洲：……好像看到了教练的真面目。

王泽之前在唐杰房间里和ELG教练李一恒聊天的时候，提到过对陈元洲的欣赏，言下之意就是打算去和他接触了。

他当时想着，ELG已经有君子这么个顶尖打野，应该不会和自己抢，而且李一恒当时还特意提到了卷毛，一副很欣赏的样子。

卷毛的法刺很出色，炮台大法师也打得不错，他还以为李一恒是想和卷毛谈谈，买回去给EGO打替补。

谁都想抢到更好的选手，大家去游说新人，开条件打鸡血，都是各凭本事。

但王泽非常自然地认为，ELG家大业大，打野中单都那么厉害了，签这两个新人过去也只是锦上添花。而他王泽，辛辛苦苦带着几个资质不太行的选手，靠着每天殚精竭虑地想阵容开发战术，才有今天的勉强中游的成绩。好不容易高层今年给资金打算买人了，这两个新人要是能签过来，自然是雪中送炭。李一恒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还在这时候和他抢打野。

虽然他也动了把卷毛一起签下来的心思，和李一恒挖陈元洲的行为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可这不妨碍王泽心安理得且双标地骂他一句老阴比。

“他给你开了什么条件？”

王泽顺口就问出这句话，说完后又觉得不妥，这种谈话的具体内容还是不要乱打听比较好。他摆了摆手，看看陈元洲又看看卷毛。

“算了，我不打听这个，我不像他那么狗。这样，不管他开给你什么条件，你们俩，回头到TCG试训，只要能通过——嗨，当然啦，我相信你们两个都没问题——签进来以后竞争上岗，绝对公平。我不管之前的首发人气怎么样、打了多久，只要你够强，就让你首发。”

“你们别看TCG最多就进过六强，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们，不管那些领导啊粉丝啊怎么想的，什么活动啦平衡人气啦，我，一直以来只有一个目标，拿冠军。你的实力够，我就能开发出你最大的潜力，我可以打包票，我对比赛的态度一向是最认真的。”

一番话说完，王泽又对着陈元洲补充了一句。

“ELG那边，你自己想想，过去也是替补，你要想靠着自己拿冠军，开创一个新王朝，就来找我，来TCG。”

王泽说得澎湃激昂，随手抽出大厅茶几上的便签条和笔，刷刷写了两张电话号码。

“拿回去，你只要觉得自己行，想打首发，想自己亲手捧起冠军奖杯，就来打给我，早上六点打，凌晨两点打，随时，我都接。”

两人捏着纸条，目送王泽走出酒店大厅。

“不愧是AZ啊，这气势。”

卷毛挺兴奋的，用胳膊肘捅陈元洲。

AZ是王泽在联盟里用的教练ID。

陈元洲之前对着ELG教练落到实处的许诺都没觉得有多心动，却在刚才王泽拍着大腿说出拿冠军三个字的时候，短暂地产生了想要立刻答应下来的冲动。

虽然AZ本人在之前的职业选手生涯里并没有拿到过冠军，进入KPL做教练以后最好的成绩也不过是六强，但他身上有种很神奇的吸引力，说出的话有着让人信服的力量。

TCG，其实不差。

陈元洲在心里飞快地盘算起来，教练实力不弱，目前的首发打野年纪已经不小了，也因此王泽对自己表现出了看重，他如果试训让他们满意，签了TCG，应该是可以稳首发的。

TCG中单的英雄池不行，卷毛这个人虽然老爱口嗨，还咋咋呼呼的，但实力没的说，这几天和自己配合的也不错，要是试训效果好，也加入TCG，同样是妥妥的补强。

两个边路和辅助只能算无功无过，不知道自己和卷毛要是加入进去以后，整个队伍磨合如何，会不会有什么改进。

除此之外，TCG还有一个让他心动的点。

许知白。

陈元洲考虑完赛训和队友，记起来，许知白也是在TCG工作。

如果自己进了TCG，不就和她成同事了？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陈元洲还没来得及再想下去，目光停留的酒店门口又冒出了王泽的身影。

他手里夹着新点上的烟，朝陈元洲招手。

“差点儿忘了，刚刚和我一起来的那个摄影小姑娘让我留你一下，说是有事儿找你。”

王泽往外面一指，许知白远远地站着，正在打电话。

“你们俩认识啊？”

王泽盯着陈元洲。

陈元洲在看许知白，他自己都没察觉，他的视线几乎是黏在了远处那个身影上，王泽瞪了他半天，都没见他转头。

王泽眯起眼吸了一口烟，用半是调侃半是讲正事儿的语气说了一句：“还没打上职业，可别分心去谈恋爱，容易影响发挥。”

陈元洲感觉血液腾一下冲上脑袋，收回视线看向王泽，开口辩解都有些结巴。

“不是……我没想谈恋爱。”

“最多算是单相思吧。”

陈元洲说这句话的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头也垂下去了。

“我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会有那种可能。”

王泽原本还想损陈元洲两句，让他好好打比赛别想那档子事儿，结果看到他说的话这么卑微，反而不乐意了。

“什么不可能？还两个世界，你连这点自信都没有，拿什么打比赛？她是天上仙女还是哪国公主啊，你就配不上了，你抽鼻子闻闻，你俩呼吸的难道不是一个世界的空气？”

陈元洲给他这话说得更窘迫了，偏偏王泽嗓门还挺大，他怕许知白听到，默默转了个身，背对许知白所在的方向。

许知白在TCG的身份是实习生，顶多算个漂亮些的实习生，王泽觉得陈元洲也长得不差，年纪轻轻未来可期，要真想追许知白，绝对不是没可能。

他哪知道陈元洲喜欢许知白两年，光是出于粉丝对偶像的崇拜，就已经极端美化了许知白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再加上许知白在微博上偶尔发的动态，都是弹琴画展开派对的闲适富二代日常，陈元洲也就是个十七八岁的小男生，哪里知道人发在社交平台上的都是生活里最好的一面，越看越觉得她活得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想不出有什么样的人可以配得上她。

今天中午见到了她本人，下午还有幸给她搭把手帮上了忙。陈元洲对女生的衣着打扮并没有多少要求，眼里自动忽视了许知白的T恤大黑框，只觉得许知白真人比他想象得还要好看，落落大方，身上有很香的味道，笑起来整个世界都在发光，对他这个小粉丝也很和气。（陈元洲选择性忘记了，许知白本身就没几个粉丝）

王泽看着陈元洲在那自顾自地发起呆来，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叹口气摇摇头，走开了。

没多久，许知白打完电话走过去，看到的就是陈元洲背对着她，一个人杵在酒店门口，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元洲感觉到有人用手指点了点他的肩膀，转头到一半，闻到之前印象深刻的那股清浅香气，耳根先红了起来。

回头一看，果然是许知白，她看人的时候总喜欢带点笑意，一副永远都不会生气的样子。

“不好意思，刚刚在打电话，让你等了半天。”

“呃……你找我？”

陈元洲本来想解释两句，说自己没等多久不打紧，看到许知白的脸，卡了一下，最后只干巴巴地开口问出这个。

“你会来TCG吗？”

“现在不确定，但是——”陈元洲仔细地斟酌了一下，照着内心的想法如实回答，“可能性挺大的吧。”

他很喜欢王泽对冠军的那种执着劲儿，而且去TCG他有很大可能打上首发。目前只有ELG和TCG约他去试训，如果没有别的俱乐部向他发出邀请的话，让他在ELG和TCG里选择，他可能更愿意去TCG。

“哦，这样啊。”许知白还是那副笑眯眯的表情，眼睛里却没有了笑意。

亏她之前还好心提醒陈元洲，让他认真考虑，多看几个战队，别一时冲动向哪个教练打包票把自己给卖出去了。

这会儿却有战队仗着自己是豪门，为了抢人，也不为新人的未来着想，耍些不入流的小聪明，放起了烟wu弹。

她点开手机，划了几下，递给陈元洲。

“你看一下这个。”

手机界面上是KPL贴吧里的一个帖子，标题是：“内部消息，豪门ELG要签的两个新人，顶级待遇。”

主楼两张图片，一张是唐杰在打比赛的近照，另一张——

陈元洲睁大了眼睛。

不知是谁悄无声息地拍下了他和ELG的教练在走廊上谈话的一幕，距离隔得有些远，却把他的脸拍得十分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