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瓷娃娃(二)

柳煦突然一愣。

他不由得停住了脚步,推了一下眼镜,把手机拿近了好些,又把齐南手机里的这张截图放大了不少,生怕漏了哪个字眼似的,一个字一个字的又看了一遍。

他这么一停下,走在他前面的齐南就也跟着停下了。

他转过了头来,看向柳煦,就见他正难以置信地端着自己的手机看,像是看到了什么很不可理喻的东西似的。

齐南问:“怎么了?”

柳煦被他一叫,就又怔了下,抬头看了齐南一眼后,他就又把手机拿远了些,皱了皱眉:“没事。”

他一面说着,一面把手机还了回去,又说了句:“谢谢了。”

“没事。”

齐南应了一声,把手机拿了回来,又问:“那你知道了吗?自己是犯了什么事儿进来的。”

“……”

柳煦默了一下,又想了想刚刚看到的百科截图,眼里忽然就飘上来几丝厌恶来。

他扶了扶眼镜,又把那些厌恶埋进了眼底深处,装得一派淡然道:“不知道。”

齐南把他的反应收进了眼底,吹了声口哨,没多问此事,转过头就往里走去,说:“那就先把这事儿放到一边去,先进去再说吧。”

柳煦点了点头,抬起脚,跟着走进了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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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之所以会进入地狱的理由,柳煦已经差不多大概明白了。

但同时,他在看到赌博、不仁不义、不孝敬父母这三条时,一下子就想起了一些事儿来,导致他现在有些不适。

赌博成性、不仁不义、不孝敬父母。

这三条加在一起,柳煦脑子里当即浮现出了一个人。

沈安行他亲爸,沈迅。

沈迅是个极品人渣。他酗酒又喜欢打牌,每天下了班之后,就和一帮子狐朋狗友去找个饭馆喝酒,喝完了就去麻将馆打麻将,基本上没有酒醒的时候,回家的时间也都很晚很晚。

拜他所赐,沈安行一直都过的很不好。

柳煦记得很清楚。沈安行在学校里一直穿着长袖的校服外套,听同学说,哪怕是热到要死的盛夏时节,他也会把袖子拉得很长,长得盖住了大半手掌,只露出几根手指来。

在柳煦最初始的记忆里,沈安行是个很沉默很孤僻的人。他每天都独来独往,一天下来甚至可以一句话都不说,天天都一个人坐在教室的最角落里闷头睡觉,一睡就能睡很久,下课班里闹疯了他也不带动一下的,睡得安安静静,像个死人。

没人管他。沈安行成绩常年年级垫底,老师们都不想管他,就那么放着他自生自灭去了。

他真的是个很沉默很安静的人。有时候难得在课上睡醒了爬起来,也是别着头看着窗户外头发呆,一句话都不说,一看就能看半天。

柳煦不知道外面有什么东西能让他看得那么出神,有次就跟着他往外面看,却什么都没看到,只看到外面的天空蓝的让人心烦。

后来柳煦才知道,沈安行把袖子拉得那么长,是为了遮住他手臂上的伤。他的手臂上新伤旧疤都很多,都是他爸爸揍他的痕迹。

他总是趴在桌子上睡觉,是因为他晚上根本睡不好。

沈安行说,他爸爸几乎没有不揍他的时候。每天晚上回来,他都会把沈安行从卧室里揪出来揍一顿,边揍边骂,骂的很难听。

沈迅揍沈安行的理由很多。他太瘦了、他太高了、他太碍眼了、他今天笑了、他今天哭了、他今天没笑也没哭、他哭的声音太大了、他笑的太难看了、他今天太沉默了、他今天太吵闹了、养他太费钱了、今天酒不好喝、今天牌打输了、今天过的不顺意——

都是理由。

沈迅赌博成性,不仁不义,更不会孝敬父母。很早的时候,他就被家里拒绝来往了。

比起柳煦来,沈安行他爸才更该掉到这个地狱里来。

柳煦忍不住在心里想。

他恨沈安行他爸,那个叫沈迅的混账。

他恨所有让沈安行受伤的人。

房屋面前,婴儿的笑声始终在耳边挥之不去。

柳煦一边想着这些,一边抿了抿嘴皱了皱眉,跟在齐南后面,走进了房屋里。

当他踏进了房屋的那一刻,婴儿的笑声就突然戛然而止,像是突然被掐断了信号的收音机似的。

柳煦一怔。这笑声一停,他那原本被地狱里的恐怖气氛吓得绷得极紧的骨头也跟着松了松,又忍不住抬起头来,自言自语了一句:“笑声没了?”

“嗯。”齐南应了一声,“很正常嘛,你要习惯,一会儿就说不定会从哪儿冒出来要人命的东西来了,小心点啊。”

他这么一说,柳煦当即倒吸一口凉气,刚松下去的骨头瞬间又绷紧了起来。

这房屋里一片漆黑,没有点灯,参与者们都站在门口附近,人人手里都拿着手机,也都把手电筒的功能调了出来,正在四处照着这栋屋子,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都照了一遍,连角落都不放过——毕竟他们刚进来,自然要好好观察一番这屋子里的地形。

这是一个双层的日式小别墅楼,一进门来就是玄关,右手边就是一排鞋柜。鞋柜上什么都没有,干干净净空空荡荡的,还积了一层浅浅的灰。而再往里走,就是一条横着的走廊,那里被分成了左右两条路。

有人伸手捻了下鞋柜上的灰尘,自言自语道:“好像很久都没人收拾过这儿了。”

“那肯定的啊。”有一个参与者说,“不是说有一个罪恶深重的女人在这里吗,还是被囚禁起来的。你被人关起来能有心思帮人收拾屋子?”

“……”

很有道理,无法反驳。

他这么一说,柳煦才想起来了。那介绍规则的地狱低语在介绍完规则之后,还说了一些像是关卡梗概似的一些话。

他记得好像是……

柳煦低头回想了一会儿,很快就把那些吓死人的话想起来了。

那道声音说的是:【这是一座无人敢靠近的宅邸,有一个罪恶深重的女人独居于此。她的罪恶无法消散,她就这样被她的罪恶囚禁于此……她该怎么办呢,她该怎么办呢?】

那既然是介绍规则的类似于系统一样的东西说的,那就是说,这些话的可信度应该很高,算是提示才对。

柳煦这边刚想到此处,另一边,就有个参与者开口了:“总之,得先把它说的那个“罪恶深重的女人”找到才能开局吧?”

“确实。”另一个参与者也点了点头,又转头对所有人说,“那大家伙就都先散开,先探探这个屋子,顺便找找说的那个女人,找到之后再招呼人集合。可以吧?”

众人都点了点头。

提议很合理,没人有异议。

但那提议的参与者的话还没完,得了众人同意之后,他就又转过了头来,拿手机的手电筒晃了下门外,说:“还有,外面那位能不能想想办法?”

众人闻声,又跟着他一同往屋外看去。就见一开始被吓得坐在地上哭的那位姑娘竟然还在那儿坐着捂着脸,嘤嘤咛咛的在哭。

“十八个人不齐,说不定根本就找不出来那女人啊。”那位参与者有些头疼,看向了齐南,道,“我记得是你把这姑娘拉进你队里了吧?自己拉的,自己负责一下?”

“好啊。”齐南朝他一笑,说,“那你们先进去找,我马上把她整进来。”

“好。”

参与者朝他点了点头,然后就又回过头来,对众人说:“那总之,先都各自探探路,找找那个“女人”吧。”

众人都点了点头,然后就都拿着手机,纷纷走进了房屋里,四散开来,各自探索起了这间屋宅,顺便寻找传说中的“女人”。

“你也先进去搜搜吧。”齐南转头看向柳煦,又说,“你怕鬼对吧?战胜恐惧的最好办法就是面对恐惧,一个人多碰碰多闯闯,就习惯了。”

柳煦:“……”

柳煦脸色一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