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瓷娃娃(七)
柳煦发誓。
这辈子他都没跑的这么快过。
他连滚带爬地从女人的卧室里飞奔了出来,又一路尖叫着哭着爹喊着娘飞奔了出来,一路跑的也是连滚带爬狼狈不堪,差点没从楼梯上摔下来。
参与者们都聚集在一楼,他们一转头,就看到柳煦两眼飙泪连滚带爬的从楼梯上跑了下来。
也不能说是跑,以他那个速度,说是低空飞行应该更合适。
柳煦一看到各个参与者,就连忙又飞奔了过去,挑也不挑了,冲上去就抓住了其中一个人的手,两眼飙泪地朝他大喊:“有鬼!有鬼啊!!刚刚那个卧室里,有那个婴儿!!!”
听了他这话,有不少参与者都纷纷脸上一白,但也有一部分经验丰富的参与者表情毫无变化,似乎早已习以为常。
被他抓住的参与者就是脸色毫无变化的那一部分。他表情冷漠道:“哦。”
“你哦什么哦!?”柳煦几近崩溃,又一把甩开了他的手,表情都用力得扭曲了起来,“我差点就死了你知道吗!?那个婴儿就抓着我的裤腿!!跟我笑!!!他跟我笑啊!!!”
“行了行了,兄弟,你冷静一点。”
另一个参与者有点看不下去了,就走了过来,抓住了柳煦的双肩拍了拍以作安抚,又苦笑着说:“这里毕竟是地狱嘛,见见鬼很正常。我们参与者呢,每天都是跟鬼同床共寝的……”
柳煦听得脸色白了又青,眼里的泪被吓得可怜兮兮地往下直掉。
邱枫看他实在是可怜,就忍不住也走了过去,拽了拽那个做出“我们和鬼同床共寝”的这种言论的参与者,说:“行了,别吓他了,怪可怜的。”
参与者:“……”
参与者说话时随意得很,被邱枫这一说,他才又仔细看了看柳煦。这仔细一看,才发现对方此刻竟然眼神灰暗,看起来好像被吓到失魂了。
柳煦确实有点失魂了。他一想到自己以后要经常面对这种场面,心脏就吓得突突直跳。
他要不直接去世去找沈安行算了。
柳煦不禁有些自暴自弃地如此想道。
“对了。”邱枫又转过头来,对柳煦说,“我们这儿刚刚发现了个东西,你要看一看吗?”
“……”柳煦往后缩了缩,问,“麻烦你先告诉我是什么。”
“人头。”
柳煦:“……婴儿的?”
“不是,是个成年男人的,刚在冰箱里发现的,现在还挂着霜呢。”邱枫说,“你看看吗?”
柳煦抱住自己往后连连直退,有些抗拒:“不……不用了。”
“是吗。”邱枫倒也不多说,就耸了耸肩,说,“不看就算了,那你你跟上吧,我们准备去楼上。”
“……?”柳煦愣了愣,“去楼上做什么?”
“我刚刚在楼上发现了一间婴儿房。”有一个参与者走了出来,说,“那个房间里有个婴儿床,婴儿床里全都是血。”
柳煦:“……”
柳煦最后还是跟着去了。
毕竟落单不可取,而且他想活着,所以绝不能放过任何一条有效信息。
齐南也跟着所有参与者一起去了,柳煦怕他会搞自己,就离得他远远的,又是站在了人群最后方的位置。
那间婴儿房就在女人卧室的隔壁。柳煦现在看到那卧室就心里一阵心惊胆战,几乎是擦着墙溜进婴儿房里去的。
进去了之后,参与者们就一同照了一下里面的构造。
房间里的墙漆都刷成了和这房子整体都格格不入的天蓝色,书桌也是那种儿童风,挂在天花板上的吊灯虽然积了灰,但却是那种云朵模样的吊灯,很有梦幻色彩。
房间最里面是一扇窗子,但诡异的是,这个床子被全部涂成了密不透风的黑色。
这间儿童房和隔壁女人的卧室的户型一样,不算太大,地上堆了很多积满了灰尘的玩具,还有一些婴幼儿的衣物。婴儿车和婴儿床安安静静地排在一起,也同样积满了灰尘。
领着他们进了房间的参与者走了过去,带着他们走到了婴儿床跟前,拿手电筒照了下里面:“你们看。”
众人纷纷走过去看,这一看,就纷纷惊得瞳孔骤缩,倒吸了一口凉气,有人甚至忍不住轻轻骂出了声。
那婴儿床里全都是血。
床单上满是血迹,那些血又深又重,早已渗透了进去,完完全全被血染成了一张红床单。床上还有一件衣物,那是一件婴儿的连体衣,这衣服也是被血完完全全地染红了,碎成了好几半。
众人一阵良久无言,都在头脑风暴。
柳煦站在人群最后面,轻轻皱了皱眉,又抿了抿嘴,开始思考起来。
能躺在婴儿床里的,只有婴儿。会死在这里的,当然也只有婴儿。
那么,那个女人就确实是说谎了。她没有堕胎,而是把婴儿生了下来,然后把他弄死在了婴儿床里。
而且看这个现场,手法应该相当残暴。
为什么?
会是什么样的动机,才会让一个女人这么残忍的杀死一个孩子?
会是什么能让一个女人恨上孩子……
……
这个问题在他脑子里浮现的一瞬间,沈安行的脸就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柳煦:“……”
对了。
他想起来了——沈安行他妈也是这样的。
一想到这个,他就很不愉快地皱了皱眉。
看完婴儿房后,众人就又走了出来,各自交谈了一会儿后,邱枫就说:“都分开找找线索吧。”
众人就分开去找线索了。
“线索”的意思倒是很容易就能明白,肯定指的就是能让他们缕清发疯的女人和被杀的孩子之间所发生的事情,以及导致这些事情发生的前因后果的一类东西。
毕竟只有搞明白了这些,他们才能对症下药,知道该如何终结掉这里的罪恶,成功离开地狱。
柳煦也学着其他参与者的做法,到处找了一番,但可惜的是,什么也没找到。
两个半小时后,邱枫觉得差不多到了时间,就站在一楼吆喝了一会儿,把众人都聚集了起来,就连躲了起来的方卿儿都被她给叫出来了。
众人会合之后,邱枫就点了下人头,发现只有十七个人。
她皱起眉来,说:“怎么只有十七个?”
有人听了她这话,就跟着四处看了一圈,然后就回过头来,一挑眉说:“是那个卖了新人的傻缺没来吧?”
众人听了觉得有理,便都四处看了一圈,寻觅了一番,结果果不其然,没来的是齐南。
“算了,没来就没来。”邱枫冷哼一声,说,“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方卿儿听了她这话,却有些忧心忡忡:“他要是拿到了什么东西,不肯交出来呢?”
邱枫说:“应该不会那样的。要想活下去,把找到的线索坦诚布公的交出来是最好的方法,他要不是个傻子的话,肯定就会自己乖乖拿出来的。”
也有其他参与者说:“没错,一般的参与者拿到了线索,都会拿出来让大家一起看的,一般不会有你说的那种不肯交出来的情况,毕竟出关是大家一起出的。”
方卿儿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见她明白了,邱枫也就不再多说了,转头和众人都各自交谈了一会儿后,大家就都纷纷道出了自己这一天的成果。
然后,他们就很悲惨的发现,这一天下来,他们所有人找到的线索竟然只有两个——一个是从女人的卧室里发现的一瓶安胎药,另一个就是从客厅里翻出来的一个医院的检查单。
柳煦也凑了热闹,看到了这两样线索。
安胎药没什么值得留意的,那医院的检查单也同样,只是一张确认怀孕的报告单罢了。这两样线索根本无足轻重,找到了和没找到没两样。
众人有些头疼,又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
柳煦这次没听。他坐在楼梯上,就那样瑟瑟缩缩的抱着双臂,心不在焉地发了会儿呆,想着那发疯的女人的事。
但想着想着,他就又跑偏了。
他又想到了沈安行。
一个母亲为什么会恨自己所生的孩子——这个问题,沈安行能很好的给他一个答案。
因为沈安行他妈妈就是这样的。
他妈妈叫左白玉。柳煦见过两次,人如其名,是个长得很干净很清秀的漂亮女人。
只不过,她给沈安行留下的回忆却一点都不似白玉。
沈安行说,他两岁那年,父母就开始吵架了。沈迅不管孩子,并且开始慢慢地本性毕露,每天夜不归宿地出去喝酒打牌。
只有母亲守着长长的夜,守着当时还小的他,和一个根本不会回来的男人。
父母的婚姻就这样因为他变成了一场“丧偶式婚姻”。
这摆明了就是沈迅有问题,可笑的是左白玉却不恨男人,她说她爱沈迅,问题不在沈迅身上。当然,错也不在于她,她不会爱错了人,她爱沈迅也没有错。
所以,一定都是沈安行的错。
都怪他出生,自己身材才走了样,男人才跑了。
男人跑了,都是他的错。
婚姻失败了,都是他的错。
都是他的错,都是孩子的错,都是他。
所以,一个母亲为什么会恨自己的孩子?
因为她爱一个男人到了失去自我,甚至难以评判是非的地步。
冰箱里的成年男人的人头,被杀死在婴儿床里的婴儿,以及发疯的女人——把这三样串一串,柳煦倒是能多少猜得到前因后果了。
但很奇怪……怎么这个地狱每一点都好像和沈安行有关?
罪名里有他父亲,NPC里还有一个和他母亲有些类似的人。
怎么品怎么奇怪。
柳煦一边想着,一边拿出了手机来,又习惯性地开始给沈安行发消息。
就这么大概过了五分钟之后,他就听到邱枫开口说道:“好了,时间不早了,分散开吧。都机灵一点,躲着守夜人,努力活着。”
柳煦转头看去。就见参与者们纷纷应了两三声,然后就分散开了。
有人走出了房门,有人转头往楼上走去。
柳煦这才意识到到了时间,就低头看了眼手机。
现在已经六点十五了。
如果齐南说的是真的,那守夜人马上就要来了。
一想到齐南对守夜人的形容,柳煦就忍不住心里有点犯怵。
齐南说,守夜人是屠杀者。
规则里也说,守夜人会猎杀参与者。
作为一个参与者,一个合格的人类,柳煦当然不想死,也当然会害怕守夜人。
他压了压心里的惧怕,稳了稳心神后,就收起手机,站起了身来,打算出门找个地方躲一躲。恰巧,就在此时,方卿儿朝他跑了过来,嘴里还叫了他一声:“柳哥!”
柳煦抬头看去。
方卿儿跑了过来后,就在他身前站定了下来,说:“他们说,守夜人要来了……你打算怎么办?”
“啊。”柳煦应了声,说,“我不打算在屋子里待着……刚在白天见了鬼,不敢。”
“也是。”方卿儿笑了一声,说,“我听到了……我之前就在卫生间里躲着,听到你尖叫了。”
柳煦:“……”
这就微微有点尴尬了。
他扯了扯嘴角,干笑了两声,往前走了两步,直接选择把这件事翻篇,说:“那就这样,我出去了,祝你平安。”
方卿儿:“等等!”
柳煦顿了一下,回了回头。
“我……我能跟你一起吗?”方卿儿小心翼翼地对他说,“我有点害怕……”
柳煦:“……”
那一起就一起吧。
没办法,柳煦就和方卿儿一起出了门。
话虽如此,柳煦其实也很害怕。
他们刚一踏出房门,那阵婴儿的笑声就又响了起来。
柳煦吓得浑身一哆嗦,拉起方卿儿就脚底生风的往外跑。等跑出了院门后,他才放开了方卿儿,松了口气。
方卿儿也被吓得脸色发白,又回过头,心有余悸地看了看这栋屋宅。
两个人出了门后,就一直小心翼翼地前行着。他们走着走着,就试着去推了推周边的住宅——是的,周边的住宅。这里并不是只有这一家屋子,这是一个住宅区,周边的住宅还是有不少的。
但可惜的是,每一户住宅前都好似有一面透明的墙,还没等他们走过去,就被这道墙拦住了去路。
看来是不让进了。也是,这么多家屋子,要是真的都能进,那守夜人干脆别干了。
柳煦叹了口气,只好认命地带着方卿儿,随便选了个小巷子钻了进去。
藏好的那一刻,他就低头看了眼时间。
手机上的时间刚刚好从二十九分跳到了三十分整——正正好好六点半。
……好险,刚好赶了个死线。
柳煦突然就感觉有些后怕,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刚叹完这口气,站在他旁边的方卿儿就突然狠狠地打了两个喷嚏。
柳煦转过头,关切了一句:“怎么了,穿太少了?”
“不是……”方卿儿摸了摸鼻子,吸了口气,又缩了缩身子,说,“柳哥,你不觉得……好像变冷了吗?”
柳煦:“?”
*
18:30。
在柳煦看了手机时间的那一刻,一座冰山就突然出现在了那栋黑色屋宅旁。
冰山巨大无比,浑身散发出的冰气都化作了四溢的白色冰雾。如果仔细看的话,能看到有一个人正站在冰山的最顶端。
那人站在白雾之中似隐若现,叫人看不太清楚。
他在白雾之中站了片刻,然后就伸出了手,从兜里拿出了一张纸来。
那人只靠单手就轻车熟路地把这张纸展开了来。那只手上,有一枚银色的戒指在白雾之中闪了一下银光。
随后,他就这样在白雾之中沉默地站立了片刻。
然后,他像是看到了什么很莫名其妙的东西似的,忍不住“嗯?”了一声。
再然后,他就纳闷地轻声嘟囔了一句。
“……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