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贵人待了很久，陆依依就一直在她身后面陪着。

康熙没有出来，自始至终，除了让梁九功出来传个话，便再也没有消息。

良贵人是在天微微亮的时候，回去的，彼时雨已经停了，但还是冷，还有些薄薄的雾。

良贵人跪了很久，嗓子也哑了，说不出话来，站也站不起来，音儿也是一直陪着，搀扶着良贵人起来，再慢慢往回走。

朦胧恍惚之间，陆依依好像看到良贵人回过头，张嘴想说着些什么，但却并没有开口，摇了摇头，自嘲般笑了笑，一瘸一拐的离开了。

陆依依从来没觉得一个人的背影可以是那样的孤单与寂寥。

陆依依知道，康熙已经是仁至义尽。

后宫不得干政，就算是为了自己的亲人求情，也是大错，良贵人此举动，康熙没有罚她，也是保住了她的一条命。

陆依依陪着待了一夜，也是累了，便回头进了养心殿。

康熙坐在那里，也没有批奏折，也没有看书，也没有下棋，只是坐在那里。

身上已经换上了朝服，离上朝还是有一段时间的。

陆依依有理由怀疑，康熙压根就没睡。

这两个人，一个在里面不睡陪着，一个在外面执念跪着。

奇怪，又出奇的默契。

陆依依跳到康熙身边，叫了两声，康熙低头也看见了陆依依。

康熙抬手摸了摸陆依依的头，说句实话，康熙的手并细腻，甚至有些地方还是有一些老茧的，摸陆依依头的时候，陆依依并不舒服。

陆依依一开始也震惊于一个皇帝的手竟然也会如此粗糙。

身为皇子，身为帝王，不应该是好吃好喝，事无巨细的被别人伺候着？

陆依依想不明白，也不浪费那个脑细胞。

康熙道：“活来，她不会原谅朕了。”

陆依依当然知道康熙嘴里面的“她”指的是谁。

陆依依没谈过恋爱，无论是在古代还是在现代，唯一一点相同的，是都没有人看得上她。

陆依依很苦恼，但却也没用，如今自己不过是一只猫，哪里还有和人谈恋爱，天天卿卿我我的道理？

还是钱来的实惠，只要自己努力，就不怕钱不回来，可人嘛，就是要天时地利了，麻烦的很。

陆依依又陪着康熙了好大一会儿时间，直到康熙上朝，陆依依才算真正清闲下来。

偷偷出了门，直直的奔向永和宫，陆依依用尽全力的跑，幸好到的时候，乌雅氏正在那里等她。

“累了吧，”乌雅氏道，给陆依依倒了杯水，“喝一点水，跑得这样急。”

“董……董无……期……”

陆依依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连话都说不完整。

乌雅氏摸了摸陆依依的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所有的事都是董无期干的，离她远一点，对吗？”

陆依依有些惊讶，看着乌雅氏。

“怎么，吓着了？是她自己和我说的。”

陆依依有些不解，道：“你都知道了，为什么还和她在一处，应该……”

“应该离她远一些，然后明哲保身，把她所有做过之事都尽数告知皇上，让她好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你是这样想的吧，依依？”

陆依依点头，乌雅氏却笑起来，道：“依依，不，我不会那样做，我也不能。”

“为什么？”

“这世上之事没有那么多为什么，依依，”乌雅氏用一种奇异的眼光看着陆依依，道：“我做了太久的德嫔，可你也该知道，我的位置，应该是——德妃。”

陆依依看着乌雅氏，确实，她的位置，是德妃，按照历史来的话。

陆依依看着乌雅氏，一瞬之间有些陌生，乌雅氏道：“陆依依，你命好，成了一只猫，皇上喜欢你，你不必为事情担心，可我呢？我每天都过的什么日子，你知道吗？”

“乌雅……”

“我，不过是让历史按照原来的轨迹发展而已，我本来，就应该是德妃。”

陆依依觉得自己不认识面前这个人了，她不知道董无期和她说了什么，却也理解她的这种变化。

乌雅氏想守护的东西太多了，要是永远是一个嫔，或者按着历史的发展慢慢成为一个妃，对她来说，都护不住她想要守护之人。

“依依，”乌雅氏低下头，道：“我害怕，我太害怕了。”

陆依依知道，把自己的小猫头和乌雅氏的额头抵到一起，道：“我不离开，但是乌雅，不要害人，千万不要。”

“不会。”

陆依依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道：“四阿哥那边，你也不能……”

乌雅氏顿了一下，道：“不会，他还是个孩子。”

陆依依从乌雅氏那里出来，心情低落的很，只觉得这世事变化无常，却也记起乌雅氏送她出来时候说的话。

“有一天，你也会陷入这个局面，出不去，每一个在宫里面的人，都离不开，走不了。”

陆依依走着，抬头却看见了胤禛，陆依依摇摇头，面前的人却并没有消失，陆依依明白过来面前的人是真人。

“老大。”

胤禛伸出手，对陆依依笑。

“过来啊。”

光打到胤禛身上，陆依依却并不觉得刺眼。

“嗯，我来啦。”

陆依依好奇，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问出来却觉得好笑，胤禛出现在这里，定是偷偷的出来找乌雅氏的。

“来找你。”

“什么？”

“我来找你，老大。我想见你，皇阿玛那边我进不去，就来这里碰碰运气。”

“你想见我？是有什么事？”

“没有，就是觉得，你每次都是过来看我，所以我看看你。”

陆依依不得不承认，自己被这个孩子温暖到了。

“老大，以后你不用来找我，我来找你，我一定能找到你的。”

陆依依突然想逗逗他，道：“倘若我死了呢？”

陆依依这话，七分玩笑，三分真心。

陆依依自己心里面明白，自己现在是一只猫，和人相比，自己的寿命短太多太多。

就算是自己安安稳稳不生病，也不过十几年的寿命。

而自己现在又已经活了两岁，在猫里面也算是成年了。

胤禛不说话，陆依依也觉得自己问一个孩子这样的话题有点沉重，想着转移转移话题，胤禛却突然开口。

“如果你真的死了，我也会找到你，上天下地，我都会找到你，所以老大，你不用怕。”

“说好了，我要是丢了，记得找到我。”

“嗯。”

***

陆依依把胤禛送回去，自己又回到养心殿的时候，却不想良贵人会在。

陆依依以为良贵人恨透了康熙，却不想还是和康熙和和气气的下棋。

陆依依震惊到他们之间的心照不宣。

却也隐隐约约觉得良贵人并没有原谅康熙，或者真的如康熙所说，她永远也不会原谅他了。

如果没有爱，逢场作戏便是随随便便就能拿得出手的了。

陆依依没见过良贵人这样的笑。

典型的皮笑肉不笑，假的很。

陆依依看得出来，康熙也看得出来。

“从前种种是朕对不住你，你可放下了？”

“从前的事，臣妾不想记了，我已经老了，记不住那么多东西。”

陆依依看着良贵人，这些话，一听就是假的，怕是良贵人为了救她父亲才换了个方式讨好康熙，却也听见康熙问她。

“你父亲的事……”

“杀了吧，父亲谋害江山社稷，坑害百姓，杀了吧，臣妾，相信皇上的决定。”

陆依依看着良贵人，一脸平静不像是在说谎。

到底是什么，让她一天变化这样大。

康熙也有些震惊，不说话，呆呆的看着她。

“你……”

“皇上，不必担心臣妾，国家面前，皇上自行决断即可。”

“朕对不住你，不论是那孩子，还是你父亲。”

“是父亲罪有应得，皇上不必挂念。”

“你还在因为那孩子的事情怪朕吗？”

“是臣妾福薄，留不住那孩子。”

“朕……朕记得你喜欢牡丹，明天让内务府挑两只好的，给你送过去。”

“多谢皇上还想着。”

陆依依出了门，料到了今日良贵人不会出来了，便自己一个人出来走走。

太闷了，这里面所有地方都太闷了。

喘不上气来，陆依依随意的走着，却不想到了温妃的住处。

来都来了，陆依依进了门，却见温妃喝着酒，脸红红的，笑着说话。

“皇上还是对她不忍心，哈哈哈，真的是笑话！”

“娘娘，不要喝了。”身边的宫女华儿道。

“不喝？为什么？”

“娘娘喝的太多了。”

“可我觉得我现在是最清醒的，哈哈哈，我开心啊，她们，都是笑话，好笑的很。”

“娘娘既然难受，又为什么刺激良贵人去找皇上？”

“良贵人不会原谅皇上，皇上又心里面有她，他们会在一起纠缠，不放过彼此，多好看的戏码啊，我就是喜欢，凭什么就我一个人难受！”

陆依依看着温妃，脸上笑的很开心，眼角却带着泪，笑声很大，却像是自嘲。

“娘娘，那良贵人得了势，不会反过来害我们吧？”

“不要怕，咱们尊贵无比的贵妃娘娘，不会让她有空闲时间的。”

温妃顿了顿，继而道：“毕竟，咱们的贵妃娘娘也不是好人，当年，也是她做的事啊，哈哈哈，狗咬狗，狗咬狗啊，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