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甜汤
顾穗做了一个梦,在梦里她回到现世,吹着凉丝丝的空调,吃着冷飕飕的雪糕,手机电脑随处放,无限-流量用到饱,真真身在人间,胜似天堂。
只可惜,睁眼醒来,头顶仍是古色古香的青纱帐幔,雕梁画栋,固然是极富美感的,却与她理想中的故土背道而驰。
顾穗叹了一息,召唤小竹来为她穿衣,哪怕经历了一个多月,顾穗仍对那些繁冗累赘的衣装束手无策——当古人真难呀!
忽然想起昨夜是她第一遭陪王伴驾的日子,皇帝不会对她做了什么吧?伸手在被窝里胡乱摸索一阵,幸好,不见沾血的元帕,也没有斑斑点点的落红,可见皇帝并不曾趁她熟睡越轨,做出“捡尸”之举。
沈长泽比她想象中要像个正人君子。
顾穗心里的好感度加了一分,但这并不代表她愿意改变志向去当一个宠妃,伴君如伴虎,与其受人钳制看人脸色过活,死亡对她而言才是真正的解脱。
不过沈长泽平日这样理智,怕是不好办呢,难道得趁他发病的时候去闯鬼门关?顾穗想想倒有些心惊胆战。
忽一眼瞧见窗边摆着的几株蔷薇花,大朵的深红的花瓣,在晨光下如同醉酒的美人一般,端的是妙不可言。
小竹端着洗脸水和手巾把子进来,笑道:“陛下一大早命花房送来的,娘娘瞧着可好?”
实在是称心如意,皇帝这样冷僻的性子,从未听说侍寝之后还能得到赠礼的,可见陛下对自家主子真正上心了。
顾穗则颇感无语,她都未曾真正侍寝,皇帝做出这模样给谁看,难不成想让人以为生米煮成了熟饭?
小竹喜孜孜地将那几盆花摆正,“娘娘没瞧见陛下走时的模样,看似矜持,眼里的情绪都快漫出来了,听福公公的意思,是有几句话说到陛下心坎上。”
顾穗一怔,“我说什么了?”
昨晚她根本什么也没做呀,本来是想等狗皇帝睡着之后再来一通操作猛如虎的,谁知沈长泽精力充沛,愣是把她给先熬困了。
小竹抿唇,“奴婢忘说了,是梦话。”
这回顾穗更懵懂了,她竟不知自己还有这个习惯,皇帝究竟听到了哪些隐秘?遂急忙握住小竹胳膊,“莫非他全都知道了?”
打算先礼后兵,好好折磨她来个生不如死,那可太悲催了。
小竹笑得像个磕了糖的cp粉,“当然,娘娘在梦中都肯为陛下去死,陛下自然深受感动,连福公公都淌眼抹泪、说是闻所未闻呢!”
本来还担心娘娘先前几次三番悬梁自尽的举动会引得陛下不悦,嫔妃自戕是大过,可若是一个女子深爱男子才这样偏激,那就情有可原——男人多是自恋的,皇帝更要自负,既然贵妃娘娘是因为痴恋无果以致情绪反常,举止稍稍奇怪些也说得过去嘛。
顾穗无力扶额,这么说,她非但不曾激怒皇帝,反而把好感度往上刷了点?这不又成攻略游戏了嘛。
顾穗决心破釜沉舟,务必要把这点可怜的好感度降下去,一眼瞥见那几盆开得鲜艳的花,心中便有了主意。
早膳之后,顾穗亲手煮了一盅甜汤,以送解暑汤饮的由头,带上小竹和那几盆花一同去往养心殿。
小竹还以为自家主子终于开窍了,打算再接再厉,殊不知顾穗心里正盘算着一个恶毒的念头:她要把那几盆花当面摔到沈长泽脸上,沈长泽若是还忍得住,他便不是个男人。
什么理由也很好说,直说那几盆蔷薇太过俗艳,配不上她便是。一个女人傲慢无知到这份上,沈长泽怎么也不可能再对她有好感的。
顾穗计划已定,一鼓作气冲到养心殿,岂料皇帝不曾现身,倒是先遇上了白青青——她成天在御前站桩,其实无事可做,也没个说话的人,见了顾穗倒觉亲切。
“贵妃娘娘,您可算来了。”语气甚是怀念。
不就是因那日石桥上无意帮了她一把么,用得着这般刻骨铭心?顾穗干笑两声,因见她盯着带来的提篮盒不放,又不好说是给皇帝送的甜汤——本来白青青就误会她对皇帝情根深种,再火上添油可不妙。
顾穗只得编了个冠冕堂皇的由头,端庄大方地微笑着,“本宫想着最近天气闷热,特意炖了些百合莲子羹,也好消暑。你们在御前伺候多时,难免辛苦,不如喝点汤饮歇歇劲吧。”
皇帝的好感度动不得,其他人的好感度还是能刷一刷的,也好攒些阴鸷。
众侍从见有这等美食,于是一拥而上,道声叨扰之后,便接过小竹带来的碗盏畅饮起来。
顾穗做了这桩功德,心思却没有半分落下,依旧全神贯注盯着连廊的方向:这时候皇帝该下朝回来了吧?
再不来花都要枯了。
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来那袭明黄身影,顾穗勇敢地抱起那盆蔷薇花,本想按照计划摔到皇帝脸上去,却在两人目光接触的刹那节节败退——蔷薇多刺,还是饶了沈长泽那张俊脸吧。
顾穗怂怂地举起花盆,继而胳膊一松,自然地让它落到地上,摔成粉碎。
在场人皆呆若木鸡,这是太激动了?
还不待顾穗说出嫌弃那盆花的话,福禄眼疾手快取过一旁的竹筷,从零落花瓣里挑出一条赤链蛇来,旋即一脚将蛇头踩遍——人不可貌相,这胖子居然是个灵活的胖子,而且武功非凡。
白青青怔怔道:“娘娘特意摔碎花盆,是为了给陛下看这个?”
福禄恍然大悟,“陛下,这是有人存心设计,贵妃娘娘为了给咱们示警才专程前来。”
赤链蛇昼伏夜出,本不欲伤人,熏香的气味却能助长其凶性——满宫里就只有皇帝的养心殿常年点着安神香,看来,那人是冲着皇帝。
福禄几乎热泪盈眶,“到底是娘娘忠肝义胆,不惜以身犯险。”
就连沈长泽也向她投来赞许的一瞥,似乎称赞她的机警。
顾穗:……她真没想那么多好吗?这些人要不要这么善于脑补。
无奈误会已经铸成,再说自己只是无心之举,倒显得矫情做作。顾穗只得尴尬地笑了一声,退到一旁梁柱边,心中默默哀叹计划破产。
福禄惊出一身冷汗,这会子有些干渴,因向白青青讨了半盅甜汤,咕嘟咕嘟痛饮起来。
沈长泽此时才留意到周遭团团围坐的侍从,各自手里捧着一个青瓷碗,莲子百合的香气袅袅逸出,“这是哪来的汤饮?”
白青青迫不及待要为顾穗表功,“是贵妃娘娘亲自煎的,体恤奴婢们辛苦。”
无论真心假意,这等表面功夫在宫里早就见怪不怪了,沈长泽微微颔首,眸光却倏然冷下,“为何朕没有?”
独独少了他那份是吗?
顾穗:……平时八风不动的,这么一点小事怎么就生气了?
这皇帝真的有毛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