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沈沉

那个alpha穿着深蓝色的西装出现在大屏幕上。

广场所有人都看见她了,慕星只看得见她。

她身下有一个长框,写着她的名字是叫“沈沉”,她们曾经在一起,头顶是乡村山间无暇的星空,身下是和着清风的草地。

慕星想知道她还记不记得自己,她想知道,屏幕里的沈沉现在正在干什么,她还记不记得一个多月前曾经对一个女人说过“我爱你”。

现在这个女人为了她的那句“我爱你”,放弃了几乎所有可以放弃的东□□自来到这里寻找她。

慕星想告诉沈沉,她怀孕了,这个孩子的到来会不会被期待。

她想要沈沉抱一抱她,这样就能治愈从前被父亲母亲抛弃的难过。

慕星看到沈沉了,可是现在她在哪儿?

广场上的人来来往往,只有慕星一个人为了沈沉驻足,可是她依旧找不到她,这座城市很大,而她作为人很渺小。

屏幕里的内容两个小时会循环一次,慕星从中午十二点坐到晚上九点,她把沈沉看了四次,可好像还是不够。

天渐渐黑了下来,广场的人越来越少,慕星从那种只知道仰头望着沈沉的茫然中回过神。

她从中午到现在没吃上一口饭,胃里空空的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想吐......

慕星对怀孕这一方面的了解很少,她只知道怀孕十个月之后,会有一个同时拥有自己和沈沉血液的小孩子来到这个世界上。

孤独了很久的慕星对此竟然充满期待。

但除此之外,关于怀孕的注意事项,还有会出现的正常反应,她一无所知。

听大妈说怀孕是一件很辛苦很难受的事,不知道会不会比她的病还要难受。

站在广场上的慕星终于发现自己忘了回去的路,她茫然地站在夜空下,城市的霓虹光亮将星星逼得黯淡。

慕星一言不发地沿着一条路一直走,如果没有走到熟悉的区域,就调头重新选一条方向不同的路。

路上人很多,可是她不敢上去询问,只是这样试探着寻找回路,在慕星心里竟比与人交谈要简单得多。

走了一个多小时,她终于早到了回去的路,可不知道是不是一下子走得太多,肚子隐隐约约有一些不舒服。

慕星寻了个路边长椅坐下来休息,夏夜晚风习习,她穿着白裙在星光下,其实是很美好的景象。

“慕星?”刘赢从她身后绕过来。

慕星抬头看着他没有说话。

刘赢是她之前打工的工地老板的儿子,路过工地时看见慕星之后,死缠烂打地一直追到现在。

“你去哪儿了?我刚去你家找你没找到。”

慕星收回目光不再看他,也没有回答。

似乎已经习惯了慕星的反应,刘赢倒也不恼,反而急切地问:“听说你怀孕了?你已经结婚了?”

慕星没有搭理他,或者说,夜晚的疲惫让她又发病了,她现在不太能听懂别人的话。

刘赢见她不回答,气急败坏道:“不,你不可能结婚,你也不可能怀孕。”

“你是我的,是我的。”

他走上来拽慕星,男性alpha的力气很大,慕星脑袋钝钝的,被他从椅子上拽起来的时候眼前发白。

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她护住依旧有些难受的小腹。

刘赢捕捉到她的动作,不可置信道:“你真的怀孕了?”

慕星轻轻皱眉,缓过头晕后试着将自己的手腕从对方手里抽出来。

刘赢被她挣扎得心烦,一把把人推回长椅上,慕星没有防备,后背被撞得生疼。

刘赢瞪着她喘粗气,半天没说话,没等到慕星说话,骂骂咧咧一跺脚走了。

慕星被他推了一把,后腰正好磕扶手上,本就因为发病微微渗出的冷汗唰一下顺着额头和脖子往下流,一种让人心慌的疼痛钝钝地自后腰蔓延,一直到腹部位置。

慕星弯腰蜷缩起身体,心脏和小腹都很疼,后脑勺麻麻地疼,她看见自己白色长裙的褶皱,也看见头顶的星空不如城市灯光明亮。

不管在哪里,她好像都很孤独。

从前也有过毫无缘由就晕过去的经历,慕星缩在长椅里,身体替她选择了逃避。

再睁开眼的时候,天蒙蒙亮,清晨的空气浑浊混着丝丝凉意,慕星稍微动了动,全身僵硬得扯着都疼。

小腹也很疼,护士说她要好好养,还说什么要alpha的抚慰,差点流产容不得小看。

慕星没有办法好好养,她没有钱,也没有找到自己的alpha。

她在长椅上晕过去睡了一觉,这一觉之后反而更加疲惫,慕星很小心地站起来,身体没有任何剧烈疼痛才敢迈出下一步。

她走得很慢,很慢很慢地回到狭小的出租屋,坐在马桶上,发现自己流血了。

当时那一瞬间她想的什么,后来慕星回忆起来,说害怕算不上完全是,反而更像一种难以言说的委屈。

心脏疼得很麻木,慕星把这类疼痛归于自己的病,可是她明明知道,不是这样的。

她又去了医院,在护士明确说过未婚先孕最好不要再来医院的情况下。

还好她运气不错,遇到的还是上次那个护士,医生没问什么,开了药就走了,护士带着她到房间里打针。

“小妹妹,我说你,你又要怀孕,又不好好保护你的孩子。”护士手里拿着棉球和碘酒,“你知道现在这个环境下私生子的身份有多难吗?你这么不上心还不如不要了。”

慕星坐在凳子上,伸出左手臂,她没有说话。

慕星也很想知道,母亲明明知道社会对于私生子的苛刻,也知道自己不可能给慕星爱,那么当初为什么不能把她打掉呢?

这样她就能少很多孤独了。

“我和你说,你最好别和别人讲你未婚先孕的事情,假装alpha不在身边就好了。”护士为她消了毒,轻轻把针扎进手臂。

慕星看着那注药液进入自己体内,或许能为她带来安心。

“你多少岁啊?满二十了没?”

慕星今年刚好二十。

“年龄太小了吧,自己都还是个孩子。”护士从身后摸出一本小册子,“如果已经决定要这个孩子,唉,小妹妹我还是不建议的,不过如果要的话,喏,这个拿回去看看。”

慕星用右手接过那本印着“孕期指南”的小册子,轻声道:“谢谢。”

护士耸耸肩往外走,慕星犹豫了一会儿喊住她,“姐姐。”

“嗯?”

“你知道一个叫沈沉的alpha吗?”

说到这个人,护士表情很憧憬,“沈沉谁不知道?沈家小太子,天才嘛,就连我这个alpha也想嫁给她。”

慕星紧张地用手轻轻扣木凳边,“那姐姐知道怎么才能找到她吗?”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她这样地位的人,我们哪配啊。”

听护士这么说,慕星猜到沈沉似乎是个很厉害的人,本来又穷又笨的自己就没底气,这样她们俩不就差距更大了吗?

“对了,你能不能找到让你怀孕的alpha?孕期需要alpha信息素抚慰。”

慕星也想找到她的alpha,可是沈沉在哪里,她这样的人,究竟有没有资格知道。

“有没有别的办法?”

别的办法也有,几年前研发出了抚慰剂,效果很好,价格很高。

慕星站在取药处,算了算一个月的抚慰剂需要一千多,她没有结婚,不能报销,再加上安胎药,现在手里的钱只够用两个月。

好像除了她之外,这个孩子也没有被人期待着。

慕星拿了抚慰剂和药,恍惚地回到出租屋里,她很累,她什么都没有。

她想自己应该找点工作,可是除了体力活,乡下人慕星什么都不会。

慕星读书很少,因为穷和生病,读到初中就没法读下去了。

在乡下的时候,她只会种花种草,慕星有一片很大的花田,每到盛花季开出很多花,她就把这些花卖给工厂,也能勉勉强强维持生活。

然而到了大城市,慕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她好像是一个很差劲的人。

今天不知道是个什么日子,满城都放起了烟花。

慕星把屋里唯一一把小凳子搬到窗前,想了想又搭了条薄毯子,靠着墙仰头看盖住繁星的烟花。

这个时候沈沉在做什么?慕星很想她。

一到晚上慕星浑身又疼又僵硬,她不知道自己的病对孩子有没有影响,也不知道未来会变成什么样。

或许她的人生就像这天上的烟花,只有一瞬间的绽放,就在与沈沉共同度过的那个夜晚,然后是逐渐黯淡,最后落入尘埃。

从来没有人在乎过她,他们只知道这是一个傻子,死了或者活着,好像都很碍眼。

慕星拉上窗帘,躺在硬木板床上,睁眼能看见天花板上一圈一圈晕染的水迹,闭眼却又头痛欲裂。

窗外的烟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夜晚很晚,星星很亮。

这个时候慕星抬头,或许能对上同样仰望星空的沈沉。

沈沉其实也很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