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先兆流产
慕星第二天差点没能从床上起来,脑袋灌了铅一般沉,麻麻的好像失去了知觉,同时也丧失了思考能力。
休息了一整晚,低烧还没有退,鼻子堵得难受,根本不能呼吸。
早上第一件事照例是趴在洗手台上面吐个昏天黑地,直吐得脑袋一涨一涨的疼得受不了,胃里什么都没剩。
慕星晕晕乎乎地坐在马桶上,睁开眼睛看见了她最害怕的事情。
她又流血了。
血很多,有点止不住的感觉。
大概是昨天劳累过度,被刘赢拉着扯了一会儿皮,冷风吹感冒了却没得到及时处理。
她一定要去医院,小豆芽不能有事,就算之后事情会改变很多,她也不能再让小豆芽出事了。
慕星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颤抖着手穿好厚厚的衣服,围了围巾,带了棉帽,烫烫的像个小火炉。
她托路上遇见的同事替自己请了个假,慢吞吞地走在路上,心里想着应该怎么去医院。
医院离沈宅很远,需要坐地铁,慕星还没有坐过地铁,她有点害怕,是那种乡下人进城,对身边人和事物都一无所知的害怕。
路上开来一辆车,与她无关,慕星这么想着,没有抬头。
“小慕。”
每次黄荔这么叫她的名字,就连慕星也能理解为什么大家都说黄荔是个很温柔的人。
慕星望过去,黄荔坐在一辆很好看的汽车副驾驶上,就坐在沈沉旁边。
她把窗户摇下来,慕星眼里的沈沉冷漠得连眼神也不愿意分她一个。
“黄小姐。”慕星和同事们一样这么称呼黄荔,“什么事?”
黄荔笑道:“小慕要出去?我们送送你?”
慕星傻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后心情很复杂。
黄荔这个样子,慕星应该怎样才能作为情敌讨厌她。
肚子真的很难受,慕星管不上心里的别扭,“哦”了一声,黄荔就下来替她开门,等她坐好,又替她关上门。
慕星想,黄小姐果然温柔得与沈沉很般配。
“去哪儿?”
慕星偷瞄沈沉的背影。
当她说要去“XX医院”的时候,那个背影依旧没有一点动作。
反而是黄荔关心地问道:“小慕生病了?”
慕星点点头,“有一点点发烧,不过没事的。”
她在说什么?这种时候,难道不是应该故意表现得很难受,引起沈沉心疼吗?
或许她稍微有一点心疼的话,就能施舍慕星一点点关注。
这点关注算不上什么,就算是虚伪的一个笑,都能让独自进城找到这里的慕星开心一阵子。
可是慕星舍不得让她担心,就像小时候被同学欺负,很温柔的老师问她怎么了,她舍不得让老师担心,抹抹眼泪只是说自己摔了一跤。
她还笑着安慰老师,说“不要紧的”。
就像现在一样,就算生活很难过,她依旧舍不得让会为自己担心的人担心。
虽然这可能只是自作多情。
沈沉稳稳当当地开着她的车,遇到红灯慢慢停下来。
黄荔聊着聊着问到了慕星进城的原因,她知道慕星是乡下来的,或许是有人和她说过。
“小慕进城是为了更高质量的生活?”
慕星一直认为乡下的生活简单安宁,不比城市差多少,她作为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还有一些怎么也没有办法的疾病,打破平静如水的日子,冒着一些危险进城,都只是为了寻找沈沉,为了寻找眼前这个握住方向盘看向车窗外神色不明的alpha。
慕星也看向窗外,镜面一般的玻璃建筑将两人的目光反射回来,或许某时能有缘分相汇。
“进城是为了找人。”慕星轻声说道,“不找到她的话,会感觉很难受。”
沈沉保持刚才的姿势,手握着方向盘。
黄荔明白地点点头,“那就是很重要的人?”
“嗯。”
红灯变成绿灯有一段时间了,汽车没有动,沈沉握着方向盘,心却不知道放在哪里去了。
她们后面的车一个接一个地鸣笛。
“阿沉?怎么了?”黄荔转回来,“想什么呢?已经绿灯了。”
沈沉这才回过神来,匆忙地点火,穿过那条斑马线。
慕星坐在她身后,她们相隔很近,似是擦肩而过。
“需要陪你吗?”黄荔在慕星下车的时候问了一句。
医院就在身后,慕星急急忙忙摇头,“谢谢黄小姐,不用了,只是低烧而已。”
沈沉其实很想慕星答应下来,然后三人一起进入医院,不至于一个人孤独地看病取药,自己也拥有正当理由,出于礼节陪着黄荔,就这么隔着一个人给予慕星陪伴。
可是慕星一直是一个很懂事的人,小时候是这样的,长大了也一点没有变,不管世界对她表露出多大的恶意,她知道生活的种种不易,所以不愿意麻烦其他人。
医院门口聚着许多看病的人,熙熙攘攘,似乎都有陪伴,慕星向黄荔或是沈沉轻轻一笑,转身走进人群。
她瘦削的肩膀撑起衣服,怎么看都是一副很脆弱的模样。
沈沉坐在驾驶座上,没由来一阵烦躁。
为什么小星星可以为她倾尽一切,她却只能无所作为地坐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
她不是众人口中眼中艳羡的天才吗?为什么就连这样一点简单的事情,只是把小星星揽进怀里,也无法做到。
“小姑娘真挺懂事的。”黄荔收回目光,“阿沉?”
沈沉回过神,“嗯?”
“走了?”
汽车扬长而去,慕星正好进医院。
“哎?”一个粉色护士服的小姐姐带着口罩,本来脚步匆匆地抱了一堆东西,看见慕星就停下脚步。
“小妹妹?怎么又来了?”
她拉下口罩,是前几次帮她的那个护士姐姐。
杨易随手把口罩塞兜里,腾出一只手拉着慕星往没人的值班室走。
“不舒服?”她放下手里的东西,看了眼慕星微红的脸就知道眼前这人发烧了。
“怎么回事?不是说了注意保暖注意保暖吗?”她絮絮叨叨地说,“你现在身体不比从前,看看最近瘦了多少,怎么还敢感冒?”
她拿出一根温度计递给慕星,“把温度拷上,一会看看要不要打一针药。”
慕星乖乖听话照做,傻愣愣地看着杨易忙着做别的事情,好半天才想起上医院的真正目的。
“姐姐。”她小声地说。
“嗯?”
“流血了。”她还是很小声,声音里面带上了点颤抖,慕星其实很害怕,但这种恐惧又不知道该给谁说。
大家都有自己丰富的生活,她的乏味与烦恼,放在谁眼里都有一些不识时务的感觉。
“怎么了?什么流血?”杨易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慕星的声音被委屈的泪意淹没。
杨易忽然明白了,快步走过去问道:“流血了?!多吗?”
慕星轻轻点点头,“嗯.......”
杨易反应很快,拿着工作证带慕星上楼检查。
医生对着慕星的年龄和情况直摇头。
是先兆性流产,状况不太好。
出了问诊室,慕星的脸白得像纸,亦步亦趋跟在杨易身后,她的世界一下子变得昏暗了。
“姐姐。”她带着哭腔问,“小豆芽会怎么样?”
杨易回头,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你就真的有这么爱这个孩子?她只是一个胚胎,没有感情。”她说,“作为未婚先孕的私生子,她也没有未来。”
“这也许是一个很好的结果。”
杨易看着慕星那双黑色的眼睛,从前她觉得那对黑色黑得很单纯,现在她也是这么认为的。
或许真的会有人这么爱一个不受期待的小孩,作为母亲,作为同样不被世界拥抱的私生子。
他们活在阴暗角落,除了身不由己的出身,其实最初什么错都没有。
“可是,我......”慕星把手轻轻放在小腹上,“我很喜欢她。”
她也舍不得小豆芽离开。
好像就真的是一场空空的梦,很美好的世界浮在梦之上,随着日光渐出而一点一点消散,最后沈沉也消失了,接着是小豆芽。
而慕星作为唯一一个不会消失的人,突兀地站在空荡荡的自我世界里,可笑得像个傻子。
或者说,她本来就是一个傻子。
从二十年前第一声啼哭开始,母亲偏着头就连一眼也不愿意看她,她被丢在村口,被捡破烂的老头捡去,像破烂一样被人扔来扔去,像浮萍一样找不到扎根的地方。
她是所有人眼里的傻子,碍眼到惹人厌烦。
杨易看见慕星坐在椅子上,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呜呜地压制住哭声,她好像真的很难受。
为什么会这样?
一个连alpha的抚慰都得不到的胚胎,为什么在她心里会如此重要?
因为小豆芽是慕星美梦成过真的唯一佐证,也是将来的唯一陪伴。
那一场棉花糖一样的梦,因为小豆芽的存在才不至于陷入回忆与不真切的怀疑。
为什么她所珍惜的一切,最终都会像被握在手中的细沙一样,不论如何收拢手掌,总会一点一点不可阻挡地漏下,混在泥土中,混在风中,失去曾经存在过的所有痕迹。
杨易叹了一口气,坐到慕星旁边。
“也没有说这个孩子保不住。”她无奈道,“先兆性流产不是流产。”
慕星抬起头,眼里出现了一点与泪光不同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