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093女帝

赵沁知道自己必不可能永久地留在沈浮的身边。

天还未亮,她便已经睁开眼睛,小心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她穿好衣服,又忍不住坐在床边,瞧着熟睡的人,脸上发自内心地露出微笑。

“阿浮,阿浮……”她轻声道,“再给我些时间,再给我些时间……”

她胸中有万千抱负。

绝好的机会就摆在眼前,若是不能抓住,她总觉得自己心有不甘。

只是难免要……委屈了阿浮。

她抓起沈浮的手,轻轻落下一吻,又凝视了数息,这才起身,大步朝着门口走去,在打开房门的一瞬间,她脸上的温情已经尽数收敛,守候在外面的侍女,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气息,本就低垂的眉眼,越发的恭顺,腰也低下去了几分。

她道:“走吧。”

在她身后,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

……

于天下而言,这一年无疑是变化莫测的一年。

曾经被天下人视作庞然大物的世家轰然倒塌,攀附在赵国皮肤上的吸血虫死去,对百姓来说,最直观的感受就是日子好像突然变得没那么难了起来——明明粮食也没有增产,今年下了好几次大雨,热的时候又干的要命,算不得风和日丽,但一年下来,家里的粮仓里,竟然第一次有了盈余。

长公主摄政,甚至传闻她将要登基为帝,有乡间老叟痛骂牝鸡司晨,也有街头妇女大声叫好,说男人当得皇帝,凭什么女人当不得……总的来说,赞同者不少,但反对者更多。

让一个女人当皇帝,绝对是这个国家,前所未有的先例。

这个先例开得,不仅让男人们觉得惶恐不安,就连女人们内心也生出害怕的情绪来。

尔雅就在为这件事情同往日的友人吵架。

友人是住在她家隔壁的姑娘,尔雅得沈浮赐了名字,和娘亲一起住在这处县城的院落里,没几日就认识了周围的人家,这位姑娘是家中的幺女,早年丧母,跟祖母父亲还有几个兄弟姐妹生活在一起,比她大的姐姐大都嫁人了,兄弟们还没有着落,祖母偏爱孙子,将唯一留在家中的孙女儿,当做奴仆使唤。

尔雅很是看不过去,偷偷地接济了几次,又使手段,捉弄她的兄弟,叫她日子好过一些,两人的关系也就日渐亲密起来。

近日里,县衙里下发了告示,说是增设女吏,能识字会武功的女子优先,俸禄同男子相当,干得好的还能升职加薪,尔雅见了这告示,心里头就狂跳起来,觉得这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做的职位。

她有一身的好武艺,然而这身武功在乡下的时候还好,到了城里就显现不出来,需要劳工的地方,旁人见她是个女人,也不肯雇佣她,好在县城地处偏僻,常有穷凶极恶的歹徒逃亡流窜到附近的地方,抓到一个她和她娘就能半年不愁吃穿,因此日子也还算是过得去。

她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娘亲,向来以女儿为天的女人,自然是毫不犹豫地同意了下来,只让她在府衙里办公的时候小心,不要被有心的男人占了便宜,若是受了欺负,只管下手就是,大不了母女俩躲回村子里去。

尔雅本以为好友也会支持自己的意见,没想到对方听了她的想法之后,第一时间竟然就是反对,“不行,我不许你去。”

尔雅被她果断的否决的懵了,问:“为什么啊?”

好友一跺脚,急切地道:“县衙那是什么地方啊,全是男人在的地方,你说你一个女孩子,若是去那种地方,名声还要吗?以后谁还敢娶你啊!”

尔雅辩解道:“我何须在乎别人怎么看我?若是一个男人因为我在县衙办公,就看低了我,那这样的男人不嫁也罢!如今长公主殿下摄政,好不容易让女人有了地位,我要牢牢抓住这次机会才是……”

她又给好友分析道:“说不定以后嫁娶之事都不限男女,便是女子也能娶男人回家,做一家之主,反正这个女吏我是当定了,不管你同不同意。”

“你这人怎么这么固执,难道我还会害你不成?”好友又失望又急切,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不知悔改的人,“尔雅,你听我一句劝,女孩子都是要嫁人的,你家又不缺吃喝,何必为了那点银子抛头露面,若是叫人知道了,你还怎么找一个好人家?而且若是叫人知道你做了女吏,说不定别人也会当我是和你一样的人咧……”

尔雅睁大了眼睛,“什么叫被当做和我一样的人?”

她审视着好友,像是从未认识过她一样。

以前,她觉得好友性格虽然懦弱了一些,在家里受尽了欺辱,也是忍气吞声,任劳任怨,但她勤劳勇敢,有天晚上她回家晚了,被几个混子堵在巷子里,虽然她能解决这几个人,但好友还是举着菜刀,从家里冲了出来,威风凛凛地说要保护她。

她没想过对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曾经在靠山村里感受到的寂寞,再一次袭上了她的心头。

原来要找一个能够理解她的人,是那么的困难……

若是阿浮姑娘还在的话,一定会支持她的吧?

她闭上眼睛,甚至能想象得到阿浮姑娘笑着对她说话时的语气,“想做就去做吧,怕什么,这世界上男人做得到的事情,女人也可以做得到,不要怕。”

她后退几步,熟悉的人骤然变得陌生起来,摇了摇头,她转身离去。

“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你觉得我会影响了你,那以后我们也不要再见面了。”

好友追赶了几步,“尔雅,尔雅……”

而尔雅早已经快步走出了她的视野。

她低着头,眼泪忽然掉了下来,忍不住在心里想到,“阿浮姑娘,你在哪里啊……”

若是你在的话,一定会理解我的,对吧?

沈浮当然会理解她,因为让女子为吏员,本来就是她提出来的意见。

赵沁本想让女子直接参加科举,是沈浮阻止了她,天下对女人的禁锢久已,就算是对女人开放了科举,又有几个女子熟读四书五经,能够于千万人中竞争出来呢?若是女子第一次参加科举,没能够开出一个好头来,恐怕女子不会读书,不善读书的标签,就要永远贴在女人的身上。

与其这样,不如先放出风声,让女子可以先从最底层的吏员做起,聪明的人自然猜测得到上位者的心思,知晓好好努力,为向上攀升做准备,到时候再开女子科举,让几个女子一鸣惊人,也好堵住天下人的嘴。

如意做了赵沁身边的女官,范柚从赵沁手中接过的绣春刀,用丁老头的话来说,这丫头是刑讯的一把好手,尤其是她有大梦心经在身,能挖出许多用刑都挖不出来的隐秘……

很快就到了年底。

接连几场大雪落下来,京城便是一片白茫茫的景色。

雪白的天地间,房前屋后都挂起了红色的灯笼,喜气洋洋的感觉扑面而来。

赵沁登基的时间定在了大年初一。

这个消息一放出,刺杀的人前仆后继,有如飞蛾扑火一般。

有不甘心赵沁登上皇位的世家余孽,有不愿意让一个女人主宰政权的老古董……

刺杀最近的那一次,刺客的剑甚至划破了赵沁的衣服。

“怕吗?”沈浮问赵沁。

“不怕。”女人的眼中燃烧着熊熊的火焰,“他们越是不让我做这个皇帝,我越是要做这个皇帝,我要叫他们知道,即便我是一个女人,也能做的比他们更好,我就是要让这群人看看,一个女人,也能够凌驾在他们的头上,耀武扬威。”

登基大典的前一天晚上,是不平静的一晚。

本应该是大团圆的除夕夜,皇宫中却是一片忙碌,所有人都在为第二天的登基大典做着准备,灯火长明,几乎照亮了半边天空。

雪悄悄地落了下来。

乾坤宫内的亭子里,茶壶正在火炉上咕噜咕噜的冒着热气,袅袅升起的白烟在空中消散,一只手拎起把手,将滚烫的茶水倒入杯盏当中。

哗啦啦——

几道黑影从墙上翻下,他们都听到了煮水的声音,顿时目光警惕地看向小亭。

“来者是客,天气寒凉,喝杯热茶再走吧。”

女子平静的声音传来,却叫人无端地竖起了浑身上下的寒毛。

因为在这飘着雪花的黑夜里,她的声音竟像是在耳边轻声细语地说话一样。

高手。

而且还是个绝世的高手。

“不是说皇室里的高手都被人拖住了吗?这个女人是谁?”

“管她是谁,打了再说,我们五个人,难不成还怕她一个人不成?”

未见泰山者,得见丘陵,便自觉窥见天地之高。

雪未停,月光在地面洒了一层霜,未听得几许声响,便见着雪色之上,霜色之下,多了几道惊心动魄的红。

“嗬……嗬……你是谁……你为何要帮那妖女……”

“什么是妖女?”女人平静地问,“若仅仅是因为女子为帝便要被冠以妖女的名义,那错的便不是人,而是这个世道。”

问话之人再也支撑不住,捂着自己被割破的喉咙,噗通跪在地上,随后倒地。

他的眼中还残留着不解与不甘。

吱呀——

门开了。

穿着黄色睡袍的女人,披散着头发,从里面走了出来。

“阿浮,怎么不进来睡?”她问道。

沈浮转头看向赵沁,“时间到了吗?”

赵沁仰着头看她,并不作声,但宫中侍从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已经证明了这件事情。

她放下杯盏,顶着雪花,向赵沁走过去。

她走到赵沁的面前,身上还有未散去的寒意,忽然轻轻地笑了出来。

她问:“师姐,你会乖的,是吗?”

赵沁道:“你若是不守着我,说不好。”

沈浮忽然将手插入赵沁乌黑的发丝当中,紧紧扣着她的后脑勺,用力地吻了下去。

端着衣服和饰品的侍从,悄无声息地站在转角处的地方,静静地等候着。

沈浮松开赵沁,眉眼间溢出笑意。

“师姐,你会乖的,对吧。”

这一次,她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赵沁看着她,知晓她的心中已经做了决定,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看向沈浮的眼睛里面,有晶莹在闪烁,她轻声道:“阿浮,便是死,我也不会放开你的。”

沈浮大笑起来,“那就好,那就好……师姐,你可要抓紧我啊!”

作者有话要说:一百章以内会完结。

本来打算无缝开文,但现在觉得,很有可能会休息一段时间再开文。

最近确实是发生了很多事情,我也过得非常痛苦,详细情况可以见我的私人公/\\众号,搜笔名的拼音就能找得到。

总之最近挺难的,但2020谁又不难呢?大家一起加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