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流言渐起
只可惜,从身份上说,就不那么般配了。
还是栾婶子性子好,这么一个没有娘家亲人,对小儿子也起不到丝毫助力的小丫头,也能当个正经儿媳养在家里。
她们面上对陶茱萸和善,心下却想,栾婶子这人最精明不过,怎会甘心让未来最有出息的小儿子一辈子守着这么个媳妇儿,大抵是惦念着陶家奶奶对她们栾家的帮扶之情,暂时出手帮助陶茱萸一二罢了。
因此,她们家能吃能劳还能生养的好女郎还是有机会的!
就在众人有说有笑时,一道不那么和谐的声音插了进来。
“嗤,当真以为考举人跟小娃子过家家似的,那么好考,一考就中?真是没见过世面!”
众人寻声望去,看到一位耷拉着眼角,面容稍显刻薄的妇人,瞧见是她,围在栾家婆媳身边的妇人心下了然。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陶家婶子嘛,按理说,木箪还是你家姑爷呢,哪有长辈这么说自家姑爷的?”
“哎,你们不知道吧,陶家婶子早就跟茱茱一刀两断啦,自然跟木箪就扯不上关系了。”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根本轮不上正经受害者——栾家婆媳说话。栾母稳稳蹲在原地,漫不经心地扫了满面涨红的陶婶子一眼,嘴角微扬,没有吭声。
她现在可是秀才爷的母亲,日后还可能是举人老爷,乃至于进士老爷的当家母亲,得维持自己的风度,不跟农家泼妇一般见识。
“你们!你们!”陶家婶子猛然起身,脸色青白,她既说不过这些没事干天天嘴上讨嫌话的农妇,更不敢真正跟人动怒。
陶家是外来户,扎根在这里没多少年,比不上一气同枝的上滦河村人,但就此咽下这口气,又实在不甘心。最后,她干脆狠狠瞪了眼被围在正中心的陶茱萸,将气全部撒到她头上。
“真是养了个白眼狼!吃我们陶家的,用我们陶家的,末了,就是这么报答我们陶家!”
栾母眼皮一掀,当即冷笑道:“别扣着腚眼上房,自抬自个了。你什么德行,怎么对待茱茱的,在场谁不有目共睹?想给自己脸上贴金,你配吗?”
“哼!再怎么说她都是吃我们陶家粮米长大的,合着有婆家撑腰了,就一脚踹了我们,忘恩负义的东西!”
“不要脸的臭东西!茱茱是陶家奶奶养大的,干你屁事!”栾母一把将手里的棒槌甩进脚边的浅滩里,“陶奶奶走后你们是怎么对待茱茱的?吃的那是人吃的东西吗?穿的哪一样不是你家丫头不要的?更不用说天不亮就被你们赶下田干活。还有当初说茱茱跟陶家没有任何干系的话是从哪个狗嘴里吐出来的?”
栾母几句话就把陶家家底儿掀了个干净,陶家婶子呼哧喘了半晌粗气,最终端起盆子在一片嗤笑声中愤愤离去。
就知道这个孬种不敢与别人硬碰硬,只敢拿捏软乎的茱茱,欺负茱茱是个孤女,无人撑腰。栾母暗啐一口,她今日就是要告诉诸人,茱茱进了他们栾家的门,就是他们栾家的人,谁也不能欺负。
洗完衣服,栾家婆媳二人慢慢朝自家院子走去。
栾母边走边叮嘱着陶茱萸:“下次碰到这个孬种找你麻烦,你就直接骂回去,不用怕。”
但想到她的性情,不是这种会骂人的脾气,又转而道:“回来找我也行,看我不扇她几大嘴巴子。”
陶茱萸暖暖一笑:“谢谢婆母,我晓得了。”
陶茱萸不是陶家人,也不是上滦河村人,听祖母说,她是被她从街上捡到的,后来见她乖巧可爱,便留在了身边。她记不得自己姓甚名谁,更不知道自己父母在何方,祖母是唯一对她好的亲人。
祖母离世后,她便落到陶家夫妇手里,陶家夫妇贪图祖母留给她的嫁妆,便打算将她送去青楼或者送给家财万贯的耄耋员外当填房。
或许是她命不该绝,恰逢当时栾家小儿子出事,又有高僧算出她跟栾良砚的八字是天作之合,如果用她来冲喜说不定能救栾良砚一命,这才被栾母出高价娶了回去,脱离陶家那个泥坑。
两人回到家,剩下的人已收拾停当,大丫也做好了晚饭,只等着她们回来摆饭开吃。
用过晚饭,陶茱萸和大丫收拾碗筷,栾母摇着蒲扇看向大儿子。
“从子啥时候回来?”
从子大名顺从,是长房长孙,当初走木箪的关系,被送进城里一家木工坊做学徒,往往一个月才回来一次,要是店里忙,可能两个月都难见得上面。
不过栾家众人可没有一丁点不知足的地方,要知道,能进城当学徒就代表着以后有一技之长,不用再困在这小山村里扒拉着脚下的一亩三分地,是村里所有人都向往的出路。更别说,那家木工坊看在木箪的面儿上,不仅对从子极少打骂,还不介意他偷学,试问哪家学徒能得如此厚待。
从子之所以能有这么好待遇,完全是沾了他小叔的光,木工坊老板大儿子也是走科举道路,但今已过弱冠之年,才勉强考到一个童生身份。饶是如此,也比许多至今连童生也考不上的而立乃至不惑年辈要好上许多。当然,木工坊老板最期盼的还是自家儿子能捧个秀才回来。
提到自家大儿子,栾大憨厚的脸庞浮起笑意:“瞧上次带回来的信说,约莫这个月末就能回来一趟。”
“真的?”栾母惊喜。
“当然是真的,”栾大笑眯了眼,“娘,回头让从子给您带一些城里的吃食回来,尝尝鲜。”
栾母摆了摆手里的蒲扇:“我尝那金贵玩意儿干啥,不用让他带。”
栾大嘟囔:“必须让他带,您一直念叨着他,他要是敢不带,我打断他的腿……”
“行了,”二嫂栾刘氏实在看不过去,打断他,“大哥,你当真没听出来啊?娘哪是念叨从子,娘这是惦记三弟呢。”
栾大抓了把后脑勺,啊?惦记三弟打听从子干啥?
一直默默做着针线活的大嫂忍不住插嘴:“娘是想让从子打听下小叔子的消息吧。”
栾母点头:“没错,木箪一直没信儿,我心里有点没底,按理说,这个时候榜单应该贴出来了,好坏都该来个信才是。”
大嫂栾李氏柔声劝她:“娘,甭担心,从子在城里,见识的人多,回头让从子帮忙打听打听。”
栾母颔首叹息。
家里找人给从子带了信,此后几日,栾家众人一边等从子回家,一边期冀省城那边来消息。
不知不觉,又是十多日过去,仍旧没有任何消息传来,栾母越来越坐不住,二嫂也时常嘟囔着,莫不是外面传言成真了,三弟当真没考上,一时窘迫才不敢传信回来。
当然,这话有次被栾母凑巧听到,栾母狠狠锤了二媳妇一顿,要不是栾二求情,小孙子呜哇大哭,栾母非得把栾刘氏赶回娘家,让她好生反省两个月不可。
陶茱萸提着饭盒走在乡间小路上,这几日是收割的时节,家里人都要下田劳作,就连一直被娇养在家里的大丫也要出份力,唯有陶茱萸仍旧不用下田。
虽然不用去田里,但家里的活儿全都堆到了她身上,琐碎的事情又多,不比下田轻松多少。
为了抢天气,晌午家里人不回家吃饭,由陶茱萸送到田间。一路走来,基本上每块田地里都能看到顶着日头劳作的人。
她轻声慢语的跟路上遇到的乡邻打着招呼,神情柔婉,气度平和,如清风拂来。身上绣着碎花的鹅黄裙摆迎风散开,恍如田头小巧玲珑的雏菊,娇嫩又惹人怜惜。
这副恍若天上仙女似的画面,无不让过往之人称赞惊艳,更有许多半大小子眼睛都看直了,一锄头刨到了自己大拇指上才回过来神。
陶茱萸来到自家田垄边,将鬓边一缕秀发挽到耳后,对栾母道:“娘,我送饭过来了。”
栾母早就看到她了,还留意到过往男子落在她身上半天移不开的目光,不由沉下脸,将她手里的食盒接过来,说:“行了,你回去吧,别在田头逗留。”
栾母瞧着自家像朵鲜花似的小儿媳妇,心下又喜又忧,当即狠狠瞪了那几个还盯着陶茱萸不放的小子几眼。栾母张了张嘴,想让她以后出门时穿粗糙点,但想到她那张比花还要娇艳的脸庞,又深感无力。知道她这副样貌,就算只套个麻布袋也比旁人标志几分,遂就算了,疲惫地摆摆手,让她回家,没事不要出来乱晃。
又过了两日,终于到了月末,家里头大孙子顺从及时从县城赶了回来。
顺从跟栾大差不多,身材高大,面相憨厚,跟人说话时,咧开嘴一笑,就给人一种可靠老实之感。
他一边应和关心他,不住念叨黑了瘦了的娘亲,一边将自己得到的消息告诉祖母。
“听闻乡试已经过去了好些天,城里貌似有不少学子已经回来了,但我找不到门路,见不到那些人,就没有打听到三叔的消息。”
说着,他垂下脑袋,有些沮丧,栾母期待的目光也一点点灰暗下来。
“不过,”顺从继续道,“听师傅说,过两日有个商队从省城过来,说不定会带来一些新消息,到时候我再过去打听打听。”
栾母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顺从赶了一天路,有些疲惫,稍微填了填肚子便回屋歇着了。
陶茱萸和大丫一起收拾碗筷,将涮锅水倒进后院的猪圈里,经过二哥二嫂房间时,听到二嫂又在嘀嘀咕咕:“当家的,你说,木箪究竟有没有考上啊?”
“那谁知道。”
“这么久没有消息传来,我看悬了。”
栾二没有吭声。
沉默代表了他的态度。
顺从没在家待多久,他这个学徒是走三叔门路拿到的,师傅对他很好,还有师傅的女儿……木坊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他,这个月木坊比较忙,他能赶忙儿回来还是看在三叔的面子上,再加上师傅也很关心三叔此次科考的名次。
顺从走后,有一日,陶茱萸跟着栾母去河边洗衣服,发觉那些婶子们虽然态度仍旧很热情,但其中藏着些奇奇怪怪的微妙之感。
栾母也有所察觉,她拧起眉,没有点破,早早洗完衣服,便带着陶茱萸回了家。
后来,栾母各方打听,才知道村里有户人家,她二姑奶奶的三姨母的表侄儿的儿子的同窗也去参加了此次乡试,听闻已经回来了好几日。这表明乡试早就举行完,并且红榜应该也已经张贴出来了,但栾家小儿子迟迟没有音信,这只能说明一件事——
栾良砚落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