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回到戴佳的别墅，所有人都还没醒。

她先借用白狐的魅惑技能，让秦蓁和戴佳以为她昨天出了景区就因为家里有事，先搭班车回去了，根本没参加烧烤，随后迅速收拾了自己呆过的客房，将一切痕迹消除，匆匆离开。

让黑猫把她带下山，很快就能看到国道。

这个点，虽然早就没有公交车了，但也是物流司机赶时间的时候，国道上不时就能看见一辆装满货物的卡车开过去。

江陵伸手拦了一辆往江南市方向去、只有一个司机的快递物流车，声称自己坐错了车。

因为她看起来就是个乖巧的学生样，还抱着宠物猫，司机倒是没什么警惕心，很爽快让她搭了个顺风车。

江陵同样不怕，要是司机看她一个单身少女赶夜路就不怀好意，这……谁倒霉还不一定呢！当然，这世上其实也没这么容易遇到坏人。司机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叔，很健谈，大约也是一个人在路上寂寞，有了听众后，热情地讲着他家里和江陵差不多大的女儿的事，言语中满是骄傲。

江陵笑眯眯地点头，不时附和两声，相处愉快。

两小时后，车子进了市区。

货车不能进主城区，江陵让司机把她放在一片有商业配套的地区，找了家快捷酒店开房间。

因为酒店不能带宠物，黑猫不得不从窗户爬进来，很不满意：“为什么不直接回家？打个车就行。”

“我觉得，先不回家比较好。”江陵说着，撕开封鬼符，将那小女鬼放了出来。

“你想干什么！”女鬼一出来就缩到了角落里，警惕地盯着她。

“你是李佳音？”江陵确认了一遍。

“是。”女鬼点头，但紧接着道，“我不投胎！我有冤！我死得那么惨，绝不放下！”

“有冤还不跟我走？”江陵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江南市的灵异事件调查处找你，多半是要查你的案子。”

“真的？”李佳音不太相信地问了一句。

“一句话，去不去？”江陵直接道。

“我、我、我……”李佳音眼神闪烁，犹豫了一会儿，终于点点头，咬牙道，“我去！”

“很好。”江陵坐下来，缓和了一下口气，“那么，我先问一下，你死在江南市，为什么会去清溪峡？”

李佳音闻言，似乎是想起了自己的死亡，身上的怨气开始浮动。

“冷静点！”江陵抬手打过去一道凝神符，“人鬼殊途，新鬼在阳间最多停留七日，便要随鬼差入地府轮回。这其中的原因你现在难道还不懂？你觉得你能保持理智，可事实证明你不能。怨气散尽，鬼会魂飞魄散。怨气加深，就会越来越控制不住理智，这是悖论，意志坚强，也不过是支撑的时间长短而已。”

“可是、可是我不想投胎。”李佳音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虽然鬼不会流泪，但脸上的悲戚和怨毒却让人心颤，“我死得好惨，可来勘察现场的警察们却完全没有往凶手身上下，那个魔鬼甚至就在看热闹的人群里，笑着看着警察把我的尸体抬走！我想杀了他，可不管我怎么努力我都碰不到他，我跟了他三天，他甚至感觉不到我的存在！凭什么我要死？我才22岁，我还有大好的人生呜呜呜呜……”

“别哭了！”江陵平生最怕听人哭，黑着脸喝道。

“哦。”李佳音委委屈屈地收了声。

“等等，你是被人谋杀的？”江陵想起来她的话。

“嗯。”李佳音点头。

“奇怪。”江陵皱了皱眉。

人杀人，一个刑事案，PEI为什么要插手？这世上每天都在发生凶杀案，没法马上找到凶手的悬案也不少，PEI为什么对李佳音情有独钟，一边和鬼宅主人有约定，一边又不惜钻契约的空子，找她这个外人去带回李佳音的魂魄。

然而，她看了李佳音一眼，又暗自摇摇头。

无论如何，这个问题，李佳音本人是回答不了的。

“你为什么会去清溪峡？”黑猫忽然开口。

“猫！猫、猫说话了！”李佳音失声叫起来。

“你都能说话，我为什么不能？大家都不是人。”黑猫不以为然道。

李佳音一愣，忽然就觉得有点儿道理，但又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

“回答。”江陵说道。

“哦，是、我是听一只鬼说的。”李佳音喏喏地说道，“我伤害不到凶手，警察又查不到，我气得不行，眼看头七的日子要到了，我见过鬼差将逾时不入地府的鬼锁走，可我不想。有一只鬼告诉我一个流传在江南市众鬼之间的传说：郊外的清溪峡上，有一座鬼宅，只要和主人签订契约，就能躲过鬼差追魂，我抱着一线希望，就去了。”

江陵闻言，又打量了她一番，眼神中带着评估。

死后就能离开死亡地点和自己的尸体，先是跟着凶手，再是前往清溪峡，这姑娘，不止是怨气深重，自身的资质也很不错。

“鬼宅主人和你签订契约，双方有什么条件？”江陵又问道，“我看他也不像是什么大善人，不可能无条件给予你庇护吧。”

“我会种花。”李佳音立即道，“我培养的兰花得过全国级奖项，我对园艺很精通的！”

“所以，他庇护你，就是为了让你给他种花？”江陵古怪道。

“是打理园子。”李佳音小声纠正，顿了顿，又道，“还有生前是家政阿姨的，在打扫宅院。生前是保安的，继续在别墅区巡逻。鬼宅主人只留他需要的人，而且他和所有鬼都只签一年契约。”

“一年？”江陵惊讶道。

“是的。”李佳音苦笑着点头，“他说，人有人途，鬼有鬼道，各行其道，互不干扰。虽然我们各有各的不愿意投胎的‘不得已’，但他也只能让我们在人间多停留一年。时间到，不管还有什么遗愿未了，都要过鬼门，若是谁想逃……他留下我，就是因为之前的花工在契约期满后依旧不愿意入轮回，逃跑不成，被他打得魂飞魄散了。”

“……”江陵的表情煞是精彩，好半晌才吐槽，“要不是知道你说的是一只鬼，我还以为他是什么世外高人，隐世前辈呢。一只鬼，居然比人还像人。”

“阿陵。”黑猫忽然跳上床。

“嗯。”江陵眼神一沉，摸出一张封鬼符，将李佳音封了进去，不过这次她没有抗拒。

“来得真快。”黑猫死死盯着窗子，“不回家是对的，不然他能找到家里去——这李佳音有这么重要？居然真的追来了。”

“只怕他追的不是李佳音。”江陵却道。

她想起的是在鬼宅里，云栖看她的那个眼神。

宁静澄澈如水，然而却不是流动的小溪，也不是狂怒的海浪，更像是一口古井，宁静澄澈都是表面上的，谁也不知道深不可测的井水下是什么样的暗流。

那种目光，仿佛穿透了千百年岁月，沉淀了无数记忆碎片，重逾千斤，压得人透不过气来，几乎被带入属于他的时光里。

“怎么办？我们全盛时期也未必打得过千年厉鬼。”黑猫问道。

江陵看了一眼手边的伞，忽的笑了：“这不是还有一张底牌没用吗？就算真打，我们也不一定输。再说了，谁要跟他打架啊。”

“那我们怎么办？”白狐从她口袋里钻出来脑袋，两只前爪扒着口袋边缘。

“打不过就跑，跑不了就坑，坑不死再拼。”江陵一脸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