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叔。”

慕瑜依然面上淡淡，只是目光中透着一抹疲倦与哀伤，隐隐压抑着困兽般的烦躁。

“……河南王看起来，似乎心情不太好？”

慕湛仔细打量了他的神情片刻，才轻柔一笑道。

“……九叔倒是看起来心情很好，红光满面，进爵长广王，还被二叔远从晋州调回京师，加官进爵，似乎二叔他格外喜欢你。”

慕瑜见他云淡风轻的模样，不知为何心底就来气，嘴上的话也就越发得口无遮拦起来。

“呵呵。”

慕湛倒是不在意他隐隐的敌意与暗讽，只是轻轻一笑，又道，“上有六哥他们年富力强，备受陛下重视，我这个身子病弱，又时常游手好闲的人，或许也就在人畜无害这方面，能讨得二哥他喜欢了。”

“呵，人畜无害。”

慕瑜冷笑一声，“九叔真是太过自谦了。”

“先不说我了，倒是你，该高兴一点，二哥追封大哥为文襄帝，册封大嫂为静德皇后，对你们兄弟几个也毫不吝啬，该进爵的进爵，封王的封王，尤其是你，可以看得出，陛下他对你很是期待，可不要辜负了他对你的信任，让他察觉到你心底对他隐藏的不满。”

慕湛的话看似漫不经心，但细听却别有深意，他目光认真地看着他，又道，“你明白的，大局已定，就算为了你的家人，你也该往前看，好好做大齐的河南王。”

“……”

“我是为你好。”

“九叔真的一直都在为我好吗？”

慕瑜望着他的眼睛，目光灼灼道。

“……自然。”

慕湛微微皱了眉，“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虽为叔侄，但却情同手足。”

“……”

“你比我的亲兄弟，都还要更像我的弟弟。”

“那先皇呢？九叔对他可有长兄如父的尊敬？”

慕湛没说话，只是眉头锁得更紧，眸光幽暗，深不可测。

“我知道九叔向来对我很好，不然也不会特意前来嘱咐我，但有时候我也确实想不明白，九叔对我的心意，究竟是关心爱护，还是薄情寡义？”

“……”

见他不语，慕瑜又深吸一口气，目光悲切道，“父亲意外身亡，不过短短数月，正德如今还是戴孝之身，哪怕满腹悲伤不经意间流露出来，冒犯了二叔，想必他也能理解正德的心情的。”

“哪怕是二叔，对于父亲的死，我都能感觉到他心底的悲伤与怀念。”他看向慕湛的眼神又有些悲愤，乃至失望，“九叔心里最看中的是什么？难道只有升官进爵的喜悦，连失去亲人的悲痛，都能够忘却吗？”

“……大哥功败垂成，确实很令人惋惜，他的死，也让人感到伤怀。”

“……”

“但正德，你要认清现实，你是庶子，即便大哥还在，你能做到的最高位置，也不过就是封王，又占着长子的身份，这个位置本就十分难做。”

慕湛又叹了口气，“正德，正是因为我太了解你了，知道你我是同一类人，所以才会劝你尽早想开，你虽才华横溢，得天独厚，但却也心高气傲。”

“二哥英明神武，做他的河南王，不比屈居辅佐一个不满一岁的孩子，要好很多了吗？你那么聪明，多年的体会，想必也比我更清楚，庶长子的身份如同枷锁，又危险重重……如今老天给你做了最好的选择，你应该尽快走出悲痛，撑起大哥留给你的一切，不管是荣耀，还是应该挑起的重担。”

“呵，难得九叔苦口婆心，慕瑜受教了，只是我可不觉得，我们是一类人，九叔的冷面冷心，只怕连二叔都自愧不如！”

慕瑜冷笑一声，虽然面上不屑，看着他的目光也十分鄙夷，但如今却更像是在恼羞成怒。

“……不要总是感情用事，不然总有一天，你得引起陛下对你的不满。”

他又皱了眉，见他发上沾了片落叶，又十分体贴地伸手为他拿下。

他的手指轻柔，然而却面无表情，目光淡淡，只是最后又补充提醒他道，“还有，你得改口称陛下了，当心祸从口出。”

慕瑜面上不禁有些泛红，但除了闹别扭，更多的还是恼怒，他有些厌烦地挥手推开了慕湛，然后转身大步离去。

慕湛望着他渐渐走远的背影，不由浅浅一笑，只当他是在闹小孩子脾气。

慕瑜的心性他最是了解不过，气来的快，去的也快，等过几天他的气消得差不多了，他再带点古玩珍宝去看看他吧。

那家伙素来喜爱各种奇珍异宝，送点珍稀的礼物过去，准没错的。

反正以后都在邺城待着了，来日方长……

他在心里不紧不慢地想着，十分悠闲惬意。

想到以后……

他眸光一动，唇角在不经意间，便已经勾起了一抹温暖会心的微笑。

眸底的缱绻，也渐渐加深。

心里琢磨片刻，他虽还有些情怯与踌躇，但最终也还是又朝着那个一直便心心念念的地方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