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影里有什么在蠕动，想越过光的界线，吞噬血肉和尸体。

陆宜修再度揉了揉眼睛，黑暗依旧平静，没有蠕动的不明物体，也没有好似活物的流动感。

但这次，他可不会再觉得这只是眼花了。

陆宜川百无聊赖：“小皇帝，这可不是十六年前，我们现在的选择余地远比你想的更多，不需要用这么危险的办法来接触新的力量。”

他眉眼冷淡：“我们聚在这里，确实不是为了杀死一个无关紧要的信徒，我们寻找的是从根源上消灭这些非法组织的办法。”

说起来，X教模拟器的设定中就是不被社会所许可的隐秘宗教，被正道势力围剿属于玩家的游戏体验。

黑暗影影绰绰，潮水般涌来，又在昏暗的光照下退去。

它急切了起来，黑暗中异像频频出现，再心大的人也不会将这些动静错认为眼花。

陆宜修盯着黑暗中的银白色架子看，那团阴影膨胀成了无比巨大的形状，勉强挂在架子上，在黑暗中蠢蠢欲动。

黑暗好似活了过来，响起奇异的喃呢声，一层又一层的涌动，扑向昏暗烛光笼罩的区域，又在触碰到光的那一刹那，飞快缩回阴影。

在黑暗缩回去的那一瞬间，陆宜修瞄到了黑暗和光交融时显现的景象，粘稠的血肉在光的照射下像蜡烛般融化。

陆宜修镇定的挪开视线，跟盯着他看的凤晓对上了视线。

即使光照如此昏暗，也能看到那双金色瞳孔中涌动的疯狂——丝毫不比怪物逊色。

他依在陆宜修身侧，轻声问道：“爹爹，你看到那些怪物了？”

陆宜修敷衍的点了点头，别开视线，看向陆宜川，转开话题道：“所以，你们这是在……”他斟酌了下词语：“拷问这个邪恶信徒？”

陆宜川注视着黑暗中的架子：“那不值得我们在这里相聚，没人对如此血腥的事情感兴趣。”

“我们是来试着杀死神灵的，”他瞥了眼笑得一脸天真烂漫的凤晓，慢吞吞改口道：“当然，是他们自认为的神灵。”

“既然是怪物，那就能被杀死，”陆宜川握住绅士棍，意味深长道：“我们一直如此认为。”

在这方面，他们跟种花家如出一辙，比起敬畏神灵，更相信人定胜天——大凤王朝三千多年的王权对抗史，就是最为明确的证据。

将神授予的君权削成吉祥物还不够，甚至用灭皇帝满门的操作来试探君权神授这个规则的极限，他们就没放弃过摧毁这个规则。

凤晓好似没听出他话里的暗示般，兴致勃勃道：“我很期待。”

他的语气理所当然的像欣赏一曲特地为他献上的歌舞：“那你们还在等什么？那些东西都已经涌上来好几次了。”

比起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凤晓，陆宜修觉得他更像是被杀鸡儆猴的那只猴。

陆宜修不由问道：“哪怕只是宣称是神灵的怪物，应该也没那么轻易被杀死吧？”

陆宜川微微颔首：“确实没那么容易，我们尝试过很多种方法，在多次失败中走到了眼下这一步。”

“在审判架——当然，你也可以称它为能量反冲回路技术构建的魔晶激发器——上是一位被称为主教的信徒，他创立了这个非法信仰。

我们确认他跟他的‘神’存在比普通信徒更为紧密的联系，所以我们给他提供了合适的环境和足够多的能量，尝试召唤他信仰的‘神’的不完全版本，一种类似于‘神’，但不是‘神’的怪物。”

“召唤完全版本的‘神’需要极为苛刻的条件，而且我们也没把握杀死祂。

所以在多次尝试后，我们认为一个类似的怪物更适合我们，探索邪·神跟信徒之间的联系，最大程度的减少伤亡，试探杀死‘神’需要付出的代价。”

“当然，如果他没成功的话，我们就只能等下一个级别够高的信徒了……”说道这里，陆宜川语气里带上了几分苦恼：“我还是希望他能成功，毕竟这些级别高的邪·教徒一个比一个罕见。”

在陆宜川解释时，黑暗里的未知生物数次涌上前，都被微弱的光驱回黑暗中心的架子旁，来回数遍后，挂在架子上的膨胀阴影终于无法忍受般的发出了怒吼声。

黑暗一层层涌动，墙边的烛光轻晃，照得人们脚下的影子也扭曲般的蠕动。

喃呢声逐渐响亮，回荡在整个室内，声音里蕴含着无比狂热的情绪，层层叠叠灌入耳中，世界倏忽黑了下去。

铺天盖地的阴影涌来，粘稠的生物沿着脚踝划过，溅射出鲜血。

痛觉似乎在一瞬间失灵了，冰冷的包裹感传来，呼吸里有什么东西在萌芽……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的一刹那，下一秒才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系统一如既往的咋咋呼呼：“完了完了，怕不是要撕卡了，这游戏已经通关了，建不了第二个马甲，撕卡的话，主场优势就真没了！撑住啊修！”

紧随着系统的声音响起的，是凤晓的声音。

“是幻觉。”

“屁，听他放屁，这才不是幻觉……”系统拆台拆了一半，突然反应过来他们的目的是一致的，又在中途改口：“不对，听他的，就当这是幻觉。”

系统虽然一如既往的不靠谱，但凤晓没辜负他的属性。

在凤晓声音响起的下一秒，一个小火球在黑暗中亮起，扑闪着翅膀的小凤凰绕着陆宜修转了一圈，火星四溅。

几乎窒息的冰冷触感褪去，陆宜修一边生理性呕吐，一边惊鸿一瞥，瞥见了在微弱火光下迅速后撤的【马赛克】，直接从生理性呕吐变成了心理性呕吐。

那是什么玩意？！

它的恶心之处不在丑陋外表，而在它身上凝结着的疯狂和恶意，实质化的往每一个目睹它的人的脑子里钻，在大脑这个精密结构中发酵成更为具体的【恐惧】。

在小凤凰带来的火光亮起后，一道道光跟着亮了起来。

那不是墙上的烛火，而是陆宜川他们握在手里的绅士棍。

它们像是火炬，在黑暗里涌现成一片微弱白光——跟黑暗中心的架子如出一辙。

借着这些光，陆宜修看到了更清晰的场景。

黑暗在收缩，黑暗中心的巨大阴影在不住摇曳，它身上缀着影影绰绰的点状物，像一双又一双的眼睛，包含各种负面情绪的注视着人群，让对视的人在一瞬间被恐惧攥夺。

陆宜川手执绅士棍——事实上，这是一根内藏长剑的棍子——径直迈入了黑暗，剑上的微光照亮了黑暗。

喃呢声响亮，黑暗朝他涌去，试图淹没他。

更多的微光迈入了黑暗。

绕着墙壁而坐，形成包围圈的所有人手执长剑，朝黑暗中心推进。

藏于黑暗中的怪物终于显现了部分真容。

膨胀的触手凹凸不平，划过黑暗，朝人群袭去。

长剑轻巧的划过，鲜血和血肉发出“滋滋”声，掉落在地，残渣碎了满地——然后摇摇晃晃的在地面上涌动，朝每一个活物延伸。

陆宜修低头狂吐，亲眼看到一块血肉碎片从他嘴里被吐了出来。

他没空关注激烈的战斗现场，不住呕吐出一堆血肉器官，其数量之多，甚至开始让陆宜修怀疑他把自己的某个器官给吐出来了。

系统小声哼哼：“这可不能怪我，你是在场唯一一个没有装备的普通人，陆宜川他们身上可是全副武装的，对这些诡异存在的抵抗力都点满了，不然你以为他们会随随便便莽上去？”

就连邪·神都知道柿子要挑软的捏。

一旁横过来一只手，堵住了他的嘴。

“呕……呕？”没吐出来的陆宜修看向突然伸手的凤晓。

神卡就是不一样，凤晓坐在他身边，悠然的像是在看一场猴戏，邪·神都不乐意找他麻烦。

见陆宜修投来视线，凤晓朝他甜甜一笑：“爹爹，用点力。”

陆宜修下意识的用力，牙齿穿透皮肤，腥甜的味道滑过喉咙，那股难以抑制的呕吐感忽而平复了下去。

“我还以为爹爹是在跟我玩呢，”凤晓苦恼道：“没想到是真的要死掉了，差点来不及。”

陆宜修面无表情：我这么弱还真是对不起了。

大概是察觉到陆宜修内心激烈的情绪波动，系统忙跳出来安抚玩家：“你都没正式开始玩游戏呢，白板号当然强不到哪去，等你通关X教模拟器，你就是邪·神本神。”

在体内涌动的异常彻底平复后，陆宜修松开了牙。

凤晓抽出手，摩挲了下手臂上那几个牙印。

包围圈缩小到了架子旁，人们正在跟那具膨胀的尸体正面作战，他们手里的那些棍子显然是某种特殊武器，让他们能跟这玩意对抗。

但这不是没有代价的，一层薄薄的血肉覆盖在人体上，宛若试图扎根的“种子”，不住朝人体内部蠕动。

凤晓在一旁轻飘飘道：“要输了呢。”

虽然做好了准备，但这个并非神灵的怪物，还是超出了人类的想象。

陆宜修看向凤晓。

凤晓眨了眨眼睛，浑身闪耀神卡的金色光芒。

陆宜修朝他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

凤晓有些苦恼的捏着下巴道：“怎么办，爹爹要提一些很过分的要求了。”

陆宜修的话卡了下壳，出口时变成了另一句话：“我是真的，”他停顿了下：“你也是真的。”

凤晓打了个响指，一只只的凤凰在空中浮现，朝架子飞去，划破黑暗，留下一道长长的火影。

凤凰的鸣叫声此起彼伏，像天然的隔音墙，遮蔽正在进行中的对话声。

凤晓收起了笑：“继续。”

陆宜修迅速说服了自己——虽然凤晓病得不轻，但这可是一张神卡！

“有很多地方不对劲，是因为世界正在融合，”陆宜修逐字逐句道：“我为此而来。”

凤晓凑近他，那双金色瞳孔里倒映着他的模样，他审视陆宜修片刻，忽而笑了起来，亲昵的靠在陆宜修肩上，拖着长音道：“我不在乎。”

凤晓仰头，在陆宜修的喉结上落下了一个吻，带着浓重的血腥气，牙齿反复碾过，留下无法消弭的印记。

他像是在对情人倾诉自己的满腔深情：“我一直很苦恼，要把爹爹藏在哪里，才能永远属于我。”

炙热明亮的火朝着膨胀的怪物扑去，产生了激烈反应，烈火熊熊燃烧，前所未有的光驱逐了室内的黑暗。

握着长剑、被血肉覆盖的人群一退再退，火星在他们身上蹦跶，灼烧那层寄生的诡异血肉。

陆宜川下意识的扭头看向陆宜修。

小皇帝缩在陆宜修怀里，乖巧得像无害的小白花。

而陆宜修则面无表情的注视着人群，黑暗在他身后俯首，光明为他铺就前方的道路。

正在嚷嚷着“少儿不宜”的系统瞬间抛下了对小皇帝的批判，发出快乐的声音：“好耶！收获了一大波迪化值！”

“能量攒够了，可以开新马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