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卡是个非常奇妙的体验，就像传说中的“大限将至”，虽然还没死，但他很清楚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等眼前一黑又一白，白茫茫的空间里，熟悉的小凤凰像流星般朝他直坠而来。

“我靠！我休眠的时候，你都干了些什么？”小凤凰绕着他飞了一圈又一圈，焦急的像是看见了不务正业的考生：“这是X教模拟器！你看看你，全程有干过半点正事吗？”

“隐秘信仰触发了，新鲜的预备教徒到处都是，随便折腾一下就能上岗，你居然愣是什么都没干？连教派都没成立？”

小凤凰回溯完这些信息，顿时离崩溃只有咫尺之遥：“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欠着一大笔迪化值？”

陆宜修心怀怜悯的看他，怀疑他没听说过一句真理：欠钱的才是老大

“我看看你这次的收益，”小凤凰絮絮叨叨道：“亏我这么信任你，你个狗比居然……嗯？”

绕着陆宜修不住转圈的小凤凰停了下来，歪着脖子看陆宜修：“撕卡了，居然还能刷这么多迪化值？”

陆宜修比他更疑惑：“不可能，我记得迪化值压根就没怎么动。”

小凤凰压根没听他在说些什么，飞到他肩膀上，跟他“勾肩搭背”：“没枉费我给你赊账，一笔就赚回来了。”

“这么多迪化值？”陆宜修愈发疑惑：“哪来的？”

“让我看看……”小凤凰翻了翻只有他能看到的记录，眉飞色舞：“撕卡之后，好多人给你贡献了一波迪化值。”

他的态度立即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变化：“这卡撕的好，撕的妙啊，高手的玩法果然跟我这种菜鸟不一样。”

“来来来，你看你是接着开新马甲，还是去看看旧马甲？X教模拟器的通关进度不够高，其他游戏的马甲还开不了，”小凤凰热情的道：“你现在迪化值够，我建议你马上开新马甲，这次咱们不走地狱难度了，你继承存档，修改存档上的游戏角色特质，直接躺赢开局，你觉得怎么样？”

陆宜修非常冷静：“旧马甲那边过去多久了？”

“我看看啊，”小凤凰读取了下进度：“你刚被凤晓抱着出密室，嗯？凤晓摸出了把匕首……”

“！！！撕卡大危机！”小凤凰的音调唰的一下就拔高了：“来不及解释了，你赶紧去！”

陆宜修被它踹了一脚，纯白空间瞬间消失，沉重的感知重新覆盖，浓郁的香味、酒水味以及血腥气争先恐后的涌入鼻腔。

陆宜修唰的一下睁开了眼睛。

一道闪亮的光从视网膜里划过，锃亮的匕首折射的灯光，闪耀着尖锐锋芒。

它悬在陆宜修脖子上方摇摇欲坠。

冰冷的死亡气息近在咫尺，陆宜修一时瞪大了眼睛。

在它掉落的下一秒，一只手轻轻巧巧的捏住了它，凤晓的声音响起，带着惊讶和挥之不去的疯狂：“你醒了？”

陆宜修都有些惊讶自己此刻的平静。

被撕的那张卡带给了他极为丰富的收获——其中就包括死亡。

不止是他自己的死亡，还有贫民区十分常见的死亡。

直到撕卡时，陆宜修都仍在那个躺满了重症患者的茅草房里。

在那里，他亲手送走的死者就有五个，而其他生不如死的病患，他跟他们朝夕相处。

这段经历彻底改变了他。

那张脸凑到陆宜修面前，呼吸交缠，凤晓一寸寸打量陆宜修，轻轻眯起了眼。

“不是错觉呢，”他笑着道：“眼神变了，所以刚才果然是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偷偷跑了。”

他亲昵的贴着陆宜修的胸膛，感知着陆宜修稳定的心跳，喃呢般道：“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你在跟不在时的区别。”

他紧抱着陆宜修，委屈道：“果然还是应该把爹爹藏到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才能彻彻底底属于我。”

陆宜修看了眼凤晓的手，那把匕首在他手上，抵着陆宜修的后背，这他妈压根就不是什么亲切的拥抱，而是一个随时能一刀捅死他的疯子。

虽然陆宜修已经不是之前的陆宜修了，但凤晓的疯倒是一如既往……

他要是没及时赶回来的话，他就真能下手。

陆宜修思考片刻，在“撕就撕吧，反正这游戏已经通关了，大不了主场优势我不要了”跟“主场优势和金光闪闪的神卡，要不我在争取一下”这两个念头间徘徊。

他还没做出选择，凤晓却好似察觉到了什么，仰头看向陆宜修，轻声道：“爹爹不会是在想着怎么离开我吧？”

陆宜修沉默的跟他对视，然后道：“我们得聊一聊，凤晓。”

“爹爹想聊些什么？”凤晓露出腼腆的笑容：“晓晓都听爹爹的。”

陆宜修懒得对凤晓千变万化的表情做出任何反应——他开心就好。

“如果你想让我留下来，那应该有起码的诚意……”陆宜修话还没说完，见凤晓伸手开始解扣子，一把拽住了对方的手，语调微扬：“你干嘛？”

“不是说诚意吗？”凤晓乖巧道：“你想要我。”

你瞎说！我是那种人吗？我压根就没……等等，如果把这个“我”替换成“神卡”的话，那我确实挺想要的……

陆宜修的动作停顿了一秒，将跑偏的思绪拽了回来：“我说的不是这个诚意！”

凤晓“哦”了一声，手上的匕首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他缩进陆宜修怀里，满是依赖的道：“那你想要我怎么做？”他笃定道：“就算想让我████……”

在凤晓的话中，陆宜修的表情渐渐呆滞，新大门的世界在他面前徐徐打开。

在新大门继续打开前，陆宜修打断了凤晓的话：“我都不需要！一场认真、严肃又理智的对话，谈谈你的想法和我的想法。”

凤晓又“哦”了一声，扯着陆宜修的衣角道：“我不想跟你分开，”他朝陆宜修露出笑：“我说的你，不是指那个十六年来像人偶一样按照设定运转的爹爹，而是拥有鲜活灵魂的你。”

“为什么？”

“因为只有碰到你，”凤晓伸手戳了下陆宜修的脸，用行动表达‘碰到你’这三个词的含义：“那些沸腾的东西才会平静下来。”

“沸腾的东西？”陆宜修听到了一个新词：“那是什么？”

“我脑子里的那些窃窃私语声，”凤晓靠着他，低声道：“它们很吵，我不喜欢。”

系统小心翼翼的插了句话：“我觉得，这应该是他那么疯的原因。”

所以他是生理意义上的有病……？

系统小声嘀咕：“凤家人出精神病的概率本来就比其他人高，他是精神病有什么奇怪的？你之前难道不觉得他是疯子？”

那也有可能是他性格扭曲所以表现的像是个疯子啊。

考虑到凤晓他全家十六年前死在他面前，他长大后性格扭曲简直合情合理。

“你在想什么？”凤晓突兀的问了一句。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不想跟我分开这一点挺正常的。”陆宜修的想法秃噜了出去。

“你真好，”凤晓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又天真又好骗。”

“我骗你的，”凤晓朝他眨了眨眼：“才没有什么窃窃私语呢。”

现场安静了两秒。

陆宜修摸了摸他的头：“我知道了。”

“我刚刚确实偷偷溜走了，因为有些事要做，而且之后还会发生这种事，”陆宜修看着他道：“但我回来了。”

凤晓：“你不生气？”

陆宜修发现了，凤晓真正产生情绪波动的时候，反而异常平静，就像此刻。

“我不信你是骗我的，”陆宜修补充道：“我愿意相信它是真的。”

他握住凤晓的手：“那些声音，安静了吗？”

凤晓垂下眼盯着他的手看，忽而提起了另一个话题：“我不想喊你爹爹了。”

陆宜修：“好。”

他缩在陆宜修怀里，像一个从未得到过安全感的孩子，喃喃自语：“你得到我了。”

陆宜修很想纠正他的用词，在打开新大门之后，这句话听起来实在不怎么健康。

他干巴巴的憋出一句：“我们只是达成共识了。”

凤晓盯着他看，金色的瞳孔奇妙的跟阿秋那双大眼睛重合了——清澈的像能倒映出皮囊下的灵魂。

陆宜修有些狼狈的别开视线，对着阿秋时，陆宜修还能无比平静，但对着凤晓的时候……对不起，是他的思想太污浊了。

凤晓：“你真可爱。”

陆宜修放弃了纠正他的想法，斟酌着话语道：“其实你能做的很好，只是你不想那么做而已。”

“他们不需要一个做得很好的皇帝。”凤晓在他耳边轻声道。

陆宜修非常理解，因为历史乃至人类文明进步这些东西来说，凤晓的存在确实很“不合时宜”。

君权神授，就像一条锁链，将大凤王朝栓在了封建王朝的位置上。

从旁观者的角度、从理智的角度来说，大凤王朝都不需要一个皇帝。

但陆宜修刚刚见过大凤王朝最底层最贫穷的那一面。

对社会来说，皇帝不被需要，但同样，士大夫也不被需要，甚至更进一步，资产阶级也存在弊端。

大凤王朝快速发展，资本家走上历史舞台，抓住机遇的人们一夜暴富时，一部分人被抛下了。

快速前进的时代，高高在上的士大夫，无暇顾及他们。

“但有些人需要一个更好的大凤王朝，”陆宜修笃定道：“而你能做到。”

那个金光闪闪的页面给予了他如此笃定的底气。

如果人类的满分是一百分，那陆宜修毫不怀疑，凤晓就是有可能满分的那个人。

凤晓这次沉默的有些久，他用奇异的目光注视着陆宜修，久久没有挪开。

“有些人需要一个更好的大凤王朝……”凤晓低声道：“你没有选择陆向文，不是那些门阀，你没有选择陆宜川，也不是那些新出现的大商人，剩下那些需要更好的大凤王朝的人……”

他握紧陆宜修的手，异常愉悦：“我答应你。”

他允诺般道：“让门阀不再垄断官位，肃清朝堂；为大商人划定法规，给予雇工保障；让大凤王朝的子民拥有更好的生活。”

“我将成为大凤王朝最伟大的皇帝，也将是最后一任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