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阴影之门7
地上人头攒动,忙碌的民夫像蚂蚁般渺小,一堵朴实无华的墙在他们手下诞生。
没有装饰和雕刻,就只是一堵在最短时间内紧急修建起来的墙。
它坐落在城堡内,将面积惊人的城堡一分为二,把某片区域围得密不透风,将它变成城堡中的城堡。
那堵墙尚未完工,被丰厚报酬紧急雇佣的民夫正在赶工,虽然不知道雇主如此着急的原因,但这不妨碍他们对此冒出无数猜测。
安远郡公在此地的名声本就覆盖着一层诡异色彩,虽然不知道这座城堡里正在发生什么,但附近的村庄还是能隐约察觉笼罩在城堡上的死亡阴影。
“城堡里总是死人”“仆人会莫名其妙的消失”“城堡里有很多奇怪的人”等等谣言在乡间传播,让人们对它敬而远之。
而眼下,安远郡公的突然死亡、城堡里的废墟以及这一堵紧急修建的墙,都为这个家族笼罩上一层更神秘的色彩。
*
之前那个动静让城堡里的大片区域变成了废墟,但如果因此将它定义为“废弃城堡”就有些过分,毕竟尚且还有小半区域能正常使用,在经过修整后,那些空置区域完全能承担废弃区域的功能,给主人提供一如往常的居住环境。
安远郡公究竟多有钱,陆宜修不得而知,但在邪·神的问题解决后,新的仆人就重新出现在了城堡中。
洁白的毛毯铺在脚下,水晶灯绽放出稳定的光芒,书架、摇椅、冰桶在同一个位置,就连书架上的书摆放的位置都完全一致。
陆宜修推开阳台门,大海波涛起伏,花园近在咫尺,虽然面积有所减少,但充满生命力的鲜花簇拥着玻璃暖房,倒映高耸的城堡,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几乎复制的场景自然不是原版,城堡的主干部分早在肉山的冲撞中倒塌,眼下还埋在废墟里。
这是城堡没有被混乱殃及的另一片区域,它被收拾一新后,用惊人的财力,做到了一比一的复制粘贴。
那些踩踏一空的鲜花从各地紧急运来,重新栽满了花园。
这可不是能将运输时间压缩到极致的现代。
能做到如此还原的地步,纯粹是金钱创造的奇迹。
但一比一的复制粘贴没法掩盖已经发生的现实,陆宜修的视线越过花园,落在那长度惊人的墙上,墙后是已经被清理出来的空地,粗略一看平平无奇,继续深入才能看到那片没被清理的废墟。
在看到废墟时,就已经靠近了这堵墙真正想要封锁的秘密。
在废墟上前行,路过干涸的鲜血和随处可见的尸体,就能见到庞大的肉山。
它盘踞在地面上,吞噬了大片建筑,就像是与这里融为一体,将那些建筑变成了它的一部分,它延伸出来的一条条触手在地面上细微蠕动,仍在缓慢膨胀。
这是一个可怕的怪物,所有看到它的人都能立刻得出这个结论,进而诞生恐惧。
如果克服本能带来的恐惧继续前行,则将迎来最终的死亡。
“天空与翅膀的主人”并未死去,它仍然活着,且对活物表现出了惊人的需求。
这就是这堵墙出现的原因。
夕阳下坠,为这座城堡覆盖上一层阴影。
身后传来脚步声。
远远停在门口的伏八声音轻柔,像是生怕惊动什么般:“又开始了,要去凑个热闹吗?”
陆宜修侧头看他脸上的兴致盎然,沉吟几秒,点了点头。
他身后毫无存在感的男人推动轮椅,朝门口走去。
屋内的影子们停下动作,注视前行的轮椅。
那实在是诡异的一幕,所有物件都在它该在的地方,但它们脚下的影子,却像是拥有自己的意志般,书架扭转,冰桶翻折,上演在现实中不可能出现的场景。
伏八没进入房间,但走廊里也没好到哪去。
雕塑和花瓶的影子在地面上动作,就像整个城堡沦为异域,阴影活了过来。
伏八瞥了眼自己的影子,它毫无异常,随着他的动作而动作。
他收回视线,脚下的影子才轻轻转过头,遥遥注视着前行的轮椅。
事情解决后,伏八原本打算离开,毕竟他既没跟章子昀合作,还被对方坑了一把,现在侥幸活下来,当然是能跑多远跑多远,至于那个能克制邪神的未知存在……
在隐秘知识的世界里,拥有好奇心是最危险的事情。
他没走的原因也很简单——他的影子,也出现了异常。
作为经验丰富的邪·教徒,伏八当即放弃了离开的打算,表现得无比配合。
轮椅在地上滑动,没发出任何声音。
这是章子昀送来的礼物,关键部位由魔晶打造,使用魔导技术驱动,能让使用者操纵着它自动前行,其便利程度让陆宜修梦回21世纪。
当然它消耗魔石的速度也非常惊人。
眼下,从咕噜噜进口的魔石在市面上的单价远超黄金,是名副其实的奢侈品。
也正因为如此,魔导技术的产物广泛流通于士族和大商人之间,新科技和新发明一旦跟魔石挂钩,生产成本就会上升到惊人的程度,以至于无法推广到普通平民之中。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人们不断简化那些由咕噜噜手中传入的新式科技,尝试用其他廉价替代品来替代魔石,这个尝试早已被证明失败,但它客观上起到了激励作用,推动大凤王朝涌出大批量的创新发明,改善上层阶级的生活条件。
至于普通人……油灯对他们来说,都是一笔需要斟酌的支出,更不要说是需要消耗魔石的电灯了。
轮椅上覆盖着一层柔软的绒毛,异常舒适,让坐在轮椅上的陆宜修有些昏昏欲睡。
怒吼声惊醒了他。
陆宜修撩起眼,看向前方。
走廊尽头的门紧闭着,仆人们屏息凝神的候在门外,门内不住传出夹杂着恐惧和愤怒的怒吼声。
安静了一路的伏八幸灾乐祸:“看来不管发作几次,他都没法习惯这个代价~”
陆宜修朝屏气凝神的仆人们挥了挥手,人群如释重负的迅速消失。
伏八上前推开那扇紧闭的大门——就像推开一扇没锁的门一样轻松。
室内的场景暴露在他们面前。
趴在地上的人满头白发,干瘪佝偻的身体无比衰老,比安远郡公更为年迈,他甚至站不起来,失禁的微妙气息在室内弥漫。
“滚!都滚出去!”章子昀朝他们怒吼,没了之前彬彬有礼的模样。
伏八语调轻柔:“别激动,我们得确认下这个代价究竟有多糟糕。跟上次发作的时候相比,你看起来更老了一些,我有点担心你下一次发作的时候,会直接步入长眠。”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得提前做好准备,”伏八单手提起只剩一把枯骨的老人,随手放在床上:“毕竟你可还没继承安远郡公的遗产和爵位。”
高耸的骸骨,干瘪的眼窝,覆盖着一层白翳的眼睛,衰老在他身上如此深刻。
他艰难的呼吸着,每一次呼吸都要足够用力,才能榨取到足够的氧气。
他在伏八的话里冷静了下来:“没人跟我说过,仪式成功之后还要付出代价,而且这个代价还无法转移……”
“重返青春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你以为死上几个血亲,再死上一堆邪·教徒,就够了?”伏八一边检查他的健康情况,一边道:“小小的提醒,得到和付出是等同的。”
“当然,你也可以理解为,几个血亲加上一堆□□徒,只能让你在一天中维持八小时的青春,而剩下的十六个小时……”
伏八露出古怪的笑容:“就是你为这八小时付出的代价。”
章子昀不住颤抖,强烈的恐惧攥夺了他的心灵:“八小时?只有八小时?不,不可能!我之前明明有好几天没有变成这副鬼样子。”
“刚献祭完的时候,总得有点优待,囚犯杀头前,还得吃顿好的呢,”伏八检查完了他的健康状况,收回手道:“我有个好消息和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章子昀没搭理他的话。
“好消息是就算接下来再发作,你的情况也不会恶化了。坏消息是你的情况没法再恶化了。”
伏八愉悦的看向轮椅上的陆宜修:“我检查了下,四肢无力,呼吸困难,估计也很难进食,失禁只是最基础的,因为他没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这不仅仅是衰老,他身上同时存在多种不同的疾病,导致了眼下这个状况。”
他原本只是有些跛脚而已……
陆宜修注视章子昀,他就像是一张附在骨头上的皮,干瘪得惊人,以至于人们甚至会惊讶他居然还能活着。
以他人的生命作为代价得来的“奇迹”会让人付出更为惨重的代价。
“与其将希望寄托于邪恶的神灵,倒不如将希望寄托给自己,”陆宜修靠着椅背,懒洋洋道:“神灵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伏八表情古怪。
他赞同这一点,只是作为隐秘信仰的追随者,不管心里怎么想,表面上的虔诚还是要装一装的,毕竟他们还指望着得到那些隐秘信仰赐予的能力呢。
如果有的选,陆宜修也非常愿意装一装虔诚的信徒,而且保证能装的比普通人还虔诚。
毕竟X教模拟器正确的通关方式,就是利用神灵的力量,寻找超脱凡人的道路。
但眼下显然没有这个必要,因为他没得选。
陆宜修表情恹恹。
自从知晓了“神秘气息”这个人物特性百分百差评的原因后,陆宜修立刻理解了其他玩家打差评的行为,并顺带领悟了更为惨痛的一点。
如果不想撕卡,就得喂饱这玩意。
坏消息是这玩意喂不饱。
好消息是有样东西它不仅喜欢吃,而且吃起来很花时间。
没错,就是邪神降临后的躯壳。
于是完整的逻辑线就此成立,昭示着陆宜修正式偏离正确的游戏通关路线——反正别想靠邪神稳扎稳打的晋升,抓紧时间趁着它还没吃完眼下这顿大餐,多找些储备粮才是硬道理。
那么问题来了,储备粮在哪里?
陆宜修盯着伏八,陷入了沉思。
他眼前有一个虔诚的信徒,经验丰富还能一眼认出召唤神灵的献祭仪式,那他应该也能召唤他信仰的神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