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交锋
为什么?睦月满面疑惑,她根本不懂掩饰自己的内心,轻易显露了真实的情感。
神无月垂眸敛袖,唇旁笑容不改,为什么?还不是因为这位姬君是注定要入高天原的人?
她活着,是安倍晴明的高徒。
她死了,是高天原的神明。
日本坐拥四岛,号称八百万神明,可其中,高天原有多少是真的神?神格高贵清灵?不足万一。
成神有多难?除天生地养的神明,日本阴阳师成神的……可不就安倍晴明一个?
神无月薄唇划过一抹讥讽的笑,时之政府说得好听,实则这里的阴阳师,审神者无一不是鬼的同类,他们成不了神,死了便死了,怎么能和一位神相媲美?
他们学不了安倍晴明的咒,为什么?因为他们连人都不是了啊!
生而为鬼,怎么能学驱鬼的咒呢?
“为什么?”伊达航暗暗询问降谷零。
降谷零抬头见三个人齐刷刷的朝自己看来,扯了扯嘴角“我也不知道。”
景光怀疑的看了他一眼,别人说不知道他还能相信,可幼驯染这么说,啧,他怎么觉着不大靠谱?
这次还真是景光错怪零了,他的确不知道为什么,不过能猜到和安倍晴明收她做徒弟有关系。只垂着眼眸摸了摸腰后别着的武器,景光见他这般,脸色也不由得沉重了几分。
小姑娘嘴巴不严,又对上自己一心喜欢的人,秘密什么的偶尔不自觉的就说出口。
对面也嘀嘀咕咕的,打量少女的眼神带有好奇,和畏惧,却也有人不怕死的,将目光落在少女姣好的身姿上。
她半靠在小几上姿态随意,衣衫贴着身子勾勒出起伏曲线,衣摆宽大,腰线不足一搦,一腿曲起,一腿笔直,露出白玉般的脚踝,似一掌可握的足,挂着银铃,她并非故意,然有心人瞧了便是旖旎风月。
的场静司坐在最前面将对面众人目光一一览尽,见此,藏于衣袖里的手指勾了勾,一张小纸人从名取的口袋里溜出,静悄悄的往对面挪去,名取转头面无表情的看他一眼,他报之以灿烂的笑。
藤原弥音夹在两人中间暗暗翻白眼,手握住了腰间佩戴的长剑,拇指自剑柄上的黑曜石寸寸划过,虎口握住剑柄上随时可出鞘。
说是约谈,实则谈判随时可能会崩。
审神者秋和睦月的脾气相差不大,两人素来交好,见睦月被阿昭压了一头,她冷笑着站了出来“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我倒是想瞧瞧你有几分本事!”
“压切长谷部!”
她厉声道,身后便有一名容貌俊美的男子出列,手中刀锋闪露寒芒“在下压切长谷部……”
刀锋成弯月自上斩下,似要将阿昭劈成两半一半。
夏目惊呼被丙压住,低声喝道“看着。”
他眨眨眼水雾弥漫“可是……”
降谷零的心被提了起来,就想出手,目光触及阿昭望过来的视线,她俏皮的眨了眨眼,便松了口气。
真是的……
刀锋没能斩下。
白衣红袴的女子横剑别开了他的刀,长剑微寒,藤原弥音冷漠的指着秋,声线不带一丝感情“审神者,聆神之旨,辨神真伪?”
她睨向审神者,讥讽出声“就你们这样的?可别脏了这三个字!”
她厉声呵斥,剑随身转,顷刻便与压切长谷部缠斗在一起,手中长剑划出冷月,剑风列列攻向他脖颈,压切长谷部紧退几步,眼尾泛开隐约的黑色,手中刀刃竖起挡住她的攻势,抬脚踢她下腹,趁她不备时,手腕用力反压长剑。
她略笑了笑,发丝都不曾乱过,旋身后退撤离长剑,轻盈跃起,左手握剑稳稳的在他身后,长锋压在颈上。
“明明是刀剑成的灵,却不修德行,沉溺在血与肉之中了吗?”
喟叹一句,右手拍在他后肩上,符咒瞬间隐没在身体里,方才俊美的男人转瞬化成刀剑原型,被她握在手中,施施然回了座位。
以阿昭压制阴阳师,又借藤原对付审神者?降谷零忖度片刻,目光不自主的往主位上的的场静司看去,黑色的发丝遮住白的无血色的脸,只绯玉色的眼眸眼光流转间带着算计与志在必得的神情。
鸿门宴啊。他笑了笑,心中了然,只怕今次还要做什么手脚吧。
“把我的刀还来!”秋怒声,身后的刀剑付丧神听命站起,但似乎各有算计。
阿昭提了提眉头,伸手指向她身后的刀剑付丧神,“我五岁那年与晴明初见,他问了我一个问题,什么是咒?”
少女冲着付丧神笑意盈盈,浑然不在意此时座位上的人心思各异,“我也想问问诸位,什么是咒?”
“既然自称阴阳师,不如交流交流?”
神无月眯眼,哪里是交流,这是立威!他与清和月对视一眼,张口想要扯开话题,一直安静的凉月轻轻浅浅的出声“凉月天资驽钝,不如姬君,不知姬君可否不吝赐教?”
眸光流转,少女回望她,凉月与其余三人不一样,她身上天然就是一股娇怯之一,看人时不自觉低三分,阿昭懒散的打了个呵欠,“你说了啊。”
恶意满满。
她如孩童恶作剧般笑道“你说了啊,你天资驽钝。”她近乎一字一句的念出,在凉月的耳畔轰然如雷鸣,一直回荡“天资驽钝”几个字。
脸色霎时惨白一片,薄如白纸,惊惧的看着对面笑意嫣然更胜春风浓的少女,她身体里的灵力在缓缓流逝,以前明悟的咒文现在想起却觉得晦涩难懂。
神无月顿时明白,这句话……就是咒,她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他们下咒!凉月是自己跳进去的!
他又气又怒,她才多少岁?对咒的明悟到了这么恐怖的地步,等她真的入主高天原,他们……还能怎么办?
杀不得,活不得!那就生不如死吧!神无月顷刻下定决心,看着阿昭的眼光深藏恶意。
的场静司甩了甩手腕,递给藤原弥音一个眼神,她轻轻颔首。
“你……”睦月惊得不成语调的句子被清和月死死的按在嘴里。
他们说什么都会错,对方于言灵一道造诣直逼安倍晴明。
这般天赋,真叫人恨不得……取而代之。
阿昭无所谓的笑了笑,摇着折扇问那边的付丧神“可愿奉我为主?”
这句话似乎是咒语,又似乎是引诱,她光明正大的想要将对方势力据为己有!
险恶用心叫神无月气得浑身发抖,恶狠狠的掐住自己掌心才勉强冽冽道“姬君不觉得自己这般做的过分了吗?”眼尾因为激动而泛起旖旎的洪,似娇似媚。
“过分?”她极诧异的看神无月。
“姬君真的过分了。”清和月出言相助,薄薄的目光清冷如仙,与他名字极为相衬。
“还有点不讲道理。”他补充道。
“噗嗤…哈哈哈哈哈”阿昭忍不住笑出声,抚着腰歪在了降谷零身上,降谷零笑着环着她,又将人扶正,无奈提醒她“姬君,正式场合,且注意下。”
今日的场合,不存在安室昭这个人,唯有源家家主源昭华。
阿昭抹掉眼角笑出的泪,厉声言“我乐意与你们讲道理时,那才有道理可讲,我不乐意与你们讲道理时,我才是道理!”
落地有声,铿锵有力。降谷零饶有兴致的看着自家小姑娘耀武扬威。
“阿昭说得没错。”大舅子颔首支持,降谷零突然生出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的场家不喜欢讲道理的家风……他可是领教过的。
“我也觉得阿昭说得甚是有理。”名取出言帮腔。
藤原弥音不说话,把长剑放在桌子上直截了当表明态度。
“看来这次是谈不拢了?”神无月含笑,面色不改。
“不是你们先拒绝和谈的吗?”话头又不是他们挑起来的,现在这副模样真叫人暗骂。
“时之政府是想交好你们,但那不过是看在晴明大人的颜面上,你们不会真以为自己有那么大的脸面吧?”
“这次会面也是神无月哥哥争取来的,若非是看在大家都是阴阳师,同为安倍晴明大人弟子的份上,神无月哥哥也不至于为你们这般筹谋!”
“如若你们不听劝告,时之政府有阴阳师,审神者不计其数,就凭你们——不自量力!”
名取极为敬业的发挥演员的手段,语气中的傲慢与轻蔑学得惟妙惟肖,最妙的是他的神态竟也学得甚好!可惜就是个男的,换个女的来绝对能叫对面的人气成河豚,而不是现在这样别扭得跟吞了苍蝇一样,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为什么?他用的是睦月的声音!当时惊得一群人齐刷刷看向睦月。
别说对面了,阿昭和弥音几个都想按住他先揍一顿,夏目脸色一白一白的,和丙互相安慰。
杀伤力太大了,敌我不分啊!
名取慢条斯理的折纸“诸位可是忘了,方才的阴阳师,态度可真是——高高在上啊!”他眼底划过暗沉,幽幽看向瑟缩在清和月身边的睦月,扯开嘴角勾了勾,淡漠凉薄。
“三千世界三千因果。或许于你们而言我们是历史,可对于我们而言一切未发生的皆可改变。”的场静司道“诸位今次前来不就是想谈这事吗?”
“我等以赤诚相待,诸君却这般待我们,叫人伤痛。”他捂心痛言,神情却无波无澜。
神无月对这睁眼说瞎话的人都要无语了,脸皮砸这么厚!
“没有人能更改历史。”清和月坚定表明立场。
“那是站在你们的角度。”藤原弥音道“对我们而言,未曾发生的都不算历史。”
“这样看来是谈不拢了?”神无月起身,一身冷意,激得身旁的睦月颤颤巍巍。
随着他的动作,付丧神,阴阳师,审神者,时之政府的官员皆起身,严阵以待。
的场静司慢吞吞站起来,一脚踹翻桌子颇为霸气的说“我家阿昭不是说了吗?我们的地盘,哪里轮得到你们来做主?”
“要战,便战!”长剑为垂,藤原弥音满腔战意,浑身的血脉都在发烫,那双眼眸更是亮得惊人。
名取和阿昭起身掸去衣上灰尘,降谷零四人随后则起,丙拉着还迷糊的夏目随着玖兰枢的动作起身。
“诸君所为,太过胆大。”玖兰枢支手撩起头发,忧郁深沉的目光看向对面的人,浅浅扬起一抹笑意,眼中流转如鲜血一般的光泽“不如一战定胜负。”
这一开始,就是一场鸿门宴。夏目后知后觉,可他来这里是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