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嘉阳的语气一点都不友好,甚至带着明显的挑衅味道，他微微昂起下巴望着程淮。

这大概就是青春期的叛逆少年？

难怪这些小孩子说“大家都不喜欢程嘉阳”,这小鬼头大概不是单纯的内向,而是平时学校里老师最头疼的刺儿头吧。

孩子们都安静下来，望着程淮和程嘉阳。

白然下意识看向程淮,他向来在公司里说一不二，最近几年诺亚做得大，更是没人敢顶撞他。

程淮一手搭在钢琴上,对于程嘉阳的语气似乎并不在意，他和程嘉阳四目相对，露了两分笑意：“那不是难事,不过白老师已经弹了两首歌了，她想先听听你们会唱什么歌。”

他的话让其他孩子的注意力一下子转移了,又呼啦一下活跃起来，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山里的孩子接触外界的途径有限,说到的无非是些最耳熟的儿歌,白然弹着钢琴为他们伴奏。

虽然有些孩子唱得几乎不成调，不过个个都几乎高高兴兴的敞开嗓门———

除了程嘉阳。

最后只有他没有开口。

程淮先是给了白然一个赞许的眼神,尔后微微侧头：“程嘉阳，轮到你了。”

少年黑漆漆的眸撇向一旁，并不说话，满脸抗拒。

白然只当他害羞，冲他露出温和的笑意：“没关系，什么歌都可以。”

好一阵子后,程嘉阳才看向她，一脸不情愿：“我没有会唱的歌。”

“小星星也可以呀。”白然弹了段旋律。

程嘉阳倔着一张脸，似乎让他唱歌是什么屈辱的事情。

白然正准备说算了，程淮忽然走到少年身旁，低头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什么。

程嘉阳忽然变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脸上浮现出隐隐的怒气。

“你自己选。”程淮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白然还在诧异他和程嘉阳说了什么，后者一咬牙，声音不大，却带着副狠劲：“我唱。”

其实程嘉阳的声线不错，但不知道为什么，《小星星》一首可爱的儿歌，愣是被他唱出了革命抗战的味道。

“唱得很好呀，不要害羞呀，大家给程嘉阳鼓鼓掌，好吗？”

虽然不知道程淮说了什么，让程嘉阳改变了主意，白然还是觉得要给他垫鼓励。

孩子们倒是听话，齐刷刷的开始鼓掌。

再看过去，程嘉阳把头撇到一边，虽然看不见表情，不过那种别扭劲隔得老远都感受得到。

程淮直起身：“那我也来一个吧。”

“程老师压轴，大家来给他加加油呀。”白然非常捧场的鼓动学生们，顺便从琴凳上站起来。

她也想看看程淮弹钢琴的样子。

女孩子们的掌声特别激烈。

没想到程淮直接绕过钢琴，走到墙边取下那个旧吉他。

“谁说我要弹钢琴？”程淮抱着吉他，见她一脸惊讶，眉眼都带上了笑意。

“我以前不知道你会弹吉他。”白然老实的说。

“我的事，你不知道的还挺多，”程淮挑了挑眉，抱着吉他的他似乎突然变了个人，连说话的语气都轻快了许多，“上学时，我有段时间特别喜欢弹吉他。”

程淮调弦的姿势熟练，他拖了张凳子到白然身旁，长腿一伸，就开始扫弦。

小女生中发出小声的惊呼。

白然看着微微垂眸的程淮，忽然觉得当年在大学里的程淮，说不定也和安大音乐社里的男生们一样，性格张扬，边弹着吉他边大笑合唱。

她的思绪才飘出去一点，对面的程淮已经抬起眸，正好撞上她的双眼。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白然忽然觉得他的眼神比以前温柔了许多。

“我和你们这么大时就会唱这首歌了，不过，那时候不知道这首歌什么意思，”程淮顿了顿，“老师今天教你们唱这首歌，希望你们长大之后，想起今天这节课，能听明白这首歌。”

白然还沉浸在程淮怎么忽然转了性子，忽然变得这么耐心又温柔，熟悉的前奏马上把她拉回到现实里。

那是她小学就会唱的《童年》。

程淮唱歌时的语气比他说话时要温柔得多，配着欢快的和弦，就像是和煦的春风吹过绿油油的麦田。

大学时的程淮，是什么样子的呢？

真的和安大里的风云男神一样吗？

白然一边微微摆着身体打节拍一边跟着唱，她抬头看向底下那群望着程淮，眼睛都不眨的小孩子时，不由得又好笑又感慨。

穿着西装的总裁抱着吉他带着笑意唱儿歌，这样的反差果然连小孩子都招架不住。

然而，还是有例外。

第一排的程嘉阳，看的是她，直勾勾的，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他的双眼像黑曜石，黑漆漆的，看不见孩子的天真。

白然正好唱到“隔壁班的那个男孩，怎么还没经过我的窗前”，她又冲程嘉阳露出笑，微微抬起下巴，提高了声调。

程嘉阳一怔，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的就把头撇开了。

白然想，如果有一天程淮破产了，考个教师证去当小学音乐老师，说不定也能成为全国数一数二的金牌教师。

也不知道他有什么魔力，到放学的时候，那些小孩子居然把整首《童年》唱下来了，还唱得挺好。

“老师教得好。”面对白然的惊叹，程淮面不改色的把吉他重新挂在墙上。

给你两分颜色就开染坊，白然心里吐槽。

“程嘉阳，”程淮扭头，叫住快要走出门口的少年，“聊聊。”

高瘦的少年回过头：“我要走路回家，奶奶还在家等我。”

“坐我的车。”程淮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

******

“我早就知道你们不是老师，”程嘉阳微微皱眉，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白然，“骗子。”

白然第一眼看见程嘉阳，除了感叹他在一众小孩里长相出众，就是觉得他很像季以诚，冷而傲。

然而程嘉阳站起来和程淮说话时，她忽然发现这两人还是有区别的。

季以诚只是看起来严肃又死脑筋，熟悉了之后还是能在他的古板里呷出几分诡异的可爱。

这个程嘉阳，简直一开口就是不讨喜的。

白然觉得，如果他不是长了这么一张好看的脸和比其他小孩子要高的个子，搞不好得被别的孩子孤立或者霸凌了。

“骗子？”程淮从倒后镜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今天我和白然不是教了你们唱歌？‘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你今天叫我一声老师也没什么不对。”

“为什么你早知道我们不是老师？”白然有点好奇。

程嘉阳看了她一眼，又把脸撇开，每次和她说话，少年似乎都带着点别扭劲：“不为什么。”

不过语气里又不像对着程淮那样有明显敌意。

“因为你穿得好看，”程淮把话接下去，“像你这样光鲜亮丽的人，怎么可能到中心小学教书？”

“说得好像你穿了粗布衣那样。”白然忍不住反驳。

程淮从倒后镜看了她一眼：“你最近说话好像越来越飘了。”

白然连忙岔开话题：“嘉阳，你每天上学放学都是走路吗？”

“嗯。”程嘉阳扭头看向已经变黑的车窗。

说话间，三人又回到了村子。

喜姨已经做好饭菜，一脸歉意的对程淮说：“家里没有什么好吃的，只有些过年的腊肉，但是小淮你又说按照平常就好......”

“不用准备什么，我就是带她出来体验生活的，”程淮满不在意的指了指白然，“平时把她骄纵惯了，正好纠正一下坏毛病。”

他瞟了一眼白然，向她示意配合自己。

白然心里呵呵一声，没有说话。

喜姨就着灯打量白然：“小姑娘长得好看，我要是有女儿，也得宠成小公主。”

她笑着叹了口气：“小淮也长大了，该找媳妇了。”

白然表情一僵，连忙摆手：“您误会了，我跟他不是这种关系。”

喜姨不是程淮工作要打交道的人，不需要骗她。

喜姨却一副“我懂的”的表情：“好好好，不是不是，先吃饭吧。”

饭桌上除了青菜和白饭，见不到什么肉。

白然不是挑剔的人，吃完之后要去帮喜姨，却被对方“赶”出了厨房。

她走到门外，程嘉阳正坐在一个老树墩上，仰天不知道在看什么。

白然走过去，他看了她一眼，又抿起嘴，又开始有点不自然。

刚刚吃饭的时候，喜姨和程嘉阳说起他父亲和程淮以前关系很好的往事，程嘉阳总算没有那么防备，问了不少程淮关于自己父亲的事，慢慢的语气平和了很多，也不再句句咄咄逼人。

“校长说，学校有宿舍，其实你也可以住在宿舍里，不用每天来回两个小时这么辛苦。”

程嘉阳沉默了片刻，他的语气里全是不符年纪的沉重：“我不能丢下奶奶一个人在家，爸爸走了，这个家的主心骨就是我，我一辈子都不会离开这儿。”

白然一时无话。

之前喜姨听程淮说可以带他们祖孙到城里住，只是让程淮把程嘉阳带到城里上学，再三强调自己要在村里终老。

“阿曦在这，我得守着他，小阳还小，我虽然没文化，但是知道读书多了，就可以找到好工作，不用吃这么多苦，小淮啊，你帮帮忙，带我这孙子去吧。”

程淮答应了。

现在听程嘉阳的语气，似乎把他带去城里这件事，一点都不好办。

“但是喜姨也希望你可以好好读书，”白然想了想，“她不会想听到你说一辈子留在村里这种话。”

“你懂什么，”程嘉阳忽然变得暴躁起来，“你是城里人，有钱又家庭圆满，不用担心明天会不会没饭吃，也不知道生活艰难......”

“小鬼。”

忽然插进来的声音冷冷的打断了程嘉阳的话。

不知程淮听到多少，他走到程嘉阳面前，居高临下睥睨着他。

“谁让你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的？”

程淮冷着一张脸，微微眯了眯眼。

白然想起，这似乎是他生气的前兆动作。

作者有话要说：青春期的少年，狗都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