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十年
展朔被江沐背在肩上,不知道隔了多久,江沐在一条小溪边把他放下,这边的溪流和江河都还在流淌,只是溪边的石头还是冰凉。
江沐把展朔放到石头边坐好,展朔冷着脸,已经一句话也不说了。
江沐也不再和他说话,自己往树林深处走,展朔这时候才咕哝一句:“喂,你把我一个人放在这里?”
江沐扭过头,问道:“怎么,害怕了?”
展朔冷着眼,说道:“要是有人来,对我心怀不轨……我被人点了穴道,怎么办……”
江沐笑着问他:“倘若你不被人点了穴道,你能怎么办?”
展朔急得吸了一口气,说道:“我……我能跑……”
江沐凑着来,靠着他的额头,指指树林方向,说道:“跑,对你来说很难。你可以大声骂他们,用力骂,这样我听到了,就会来救你……”
展朔即使很生气,他也不过是咬咬牙说道:“江沐,我从没见过比你还要讨厌的人。”
等他说完,江沐已经丢下他,消失了。
展朔只觉得他的全身都麻痹的好似没有一样,可他也只好静下心来,等着身上的感觉消失。
他还记得江沐说过,要记住身体的每一刻变化,他觉察到,起先是手指能动,慢慢的好像胳膊也好用了一些,他愣愣的坐着,慢慢的手指真的可以动了。
他动了动手指,摸到了石头冰冷的边缘,他心里想,等我能动了,我要一刻也不停的离开江沐,他简直就是一个大魔头。
又过了一会儿,他感觉身体麻痹的地方好像变得轻松起来,他试图动动脖颈,发现自己依旧不能动。
他看着小溪,等着自己能动起来,过了一刻,他的腿好像有了气力,他脚下一蹬,一下子从石头上跌下来,跌倒在小溪边的石头路上。
唔。他趴在地上,很想生气,他自己不停想,算了,不要生气,等到能动了,就马上走,走,走,走!
大概又有一刻,他终于觉得脖子能动了,脸趴在地上的滋味真的太难过,他转动了身体,翻了个身,他终于全身都活动自如,他几乎要热泪盈眶,赶紧用力起身,这时候有个人,用手拉住了他的手,他借着这个力,自己站了起来。
他蹙着眉,抬眼,还能是谁,是江沐!还是江沐!
他擦擦自己脸上的土,又拍拍自己身上沾上的冷软的土灰,看着江沐正温和的看着他。
他自己收拾着自己,这一次没有对着江沐发火,他就是低声说着:“小爷跟你没话说。”
他去小溪边洗了把脸,整理整理衣服,自己上路了。
江沐走到他身边,拦着他,对他说:“你想不想报仇……”
展朔冷着脸,说道:“我和你没有仇……”
江沐说道:“没有仇?”
展朔眼睛略过他,不看他,说道:“我和疯子、混蛋、小乌龟,一向没有仇,我躲的远远的还来不及……”
江沐忍不住笑道:“即使你这样骂我,我也不得不说,你说的很对。”
他拦住展朔,对他说道:“喂,我现在一动不动,让你按照刚才的办法在我身上试一遍,怎么样?”
展朔停下来,问道:“什么办法?”
江沐伸出手腕,说道:“我刚才点了你哪里,你就点我哪里。”
展朔愣了愣,看看他,推开他的手臂,说道:“我不会!”
他说的可真是理直气壮。
江沐看着他,对他说道:“如果你承认自己是个笨蛋……”
展朔打断他,说道:“我就是笨蛋,你我两清了,刚刚你要的东西我给你了,我要走了,我要自己赶路了,谁愿意点谁去点……”
江沐明白了,这才是展朔真正生气的样子,他真正生气的时候,是很冷静的。
江沐笑了笑,说道:“那不行,因为你给我给多了……你必须这样做……”
展朔愣住了。他从没见过还有这样的人,他匪夷所思的看着江沐,不可理喻的看着江沐。
江沐对着他伸出手腕,说道:“什么时候你点中了我,我就放你走,不然……你也知道,还有两天,黄鹤楼的英雄会就要开始了……你赶不及了……”
展朔瞪着江沐,他咬着牙,第一次,他被气的想要哭。
他推开江沐的胳膊,想要往前走,江沐依旧挡着他。
他们两个僵持了一会儿。
江沐叹了口气,说道:“我们先吃点东西,再推怎么样?”他指指小溪的另一边,不知道什么时候,那里插着两条鱼,两条被篝火烤着的鱼,看起来,火候已经到了。甚至或许还有些过了……
江沐说道:“如果你真的很生气的话……是我无礼,请你包涵……”
江沐对着展朔道歉了。
没有任何人,会对着先道歉的人再闹脾气的。
展朔低下头,江沐推着他往鱼那边走,说道:“展小公子,我过分了,你包涵,先吃点东西,好不好。”
展朔才说道:“你为什么要教我学武功啊。”
他其实已经明白江沐想做什么了。
江沐笑了笑,说道:“我没有要教你学武功啊,”他点点头,说道:“绝不……”
展朔这时候,听他这样用他自己的语气对他讲话,忍不住要笑,刚抬抬嘴角,又暗暗的把脸板起来。
两个人坐在河边吃鱼,展朔吃的很仔细,吃相倒是公子做派,安静的很。江沐不说话的时候,就又是那个少年了,冷静、温和,好似玉剑入悬壁。
展朔其实本心并不觉得江沐是个坏人,他最后也是对着江沐说道:“多谢你的鱼。”
江沐笑了,说道:“其实黄鹤楼那么危险,你何必要去那里。”
展朔低下头,说道:“就是因为危险,我才要去。”
江沐问道:“为什么?”
展朔道:“我大哥已经去了,其实我是不必去的,可是如果那里真的很危险的话,我就一定要去……”
他好似不想说。他低下头,一句话也不说了。
江沐并不是一定要追问的人,他点了点头,吃自己的鱼。
展朔好像想到了什么,他又对着江沐说道:“你为什么要这样教我武功呢,明明要教我,还要欺负我……”
江沐只好问他:“倘若我好好的,站在你面前,又和你好好的讲话,说要教你武功,你会学吗?”
展朔不说话了,他知道,他肯定是不会学的。倘若他愿意学,他在家里自然就学了,何必等到现在。
他忽然发现短短的一天之间,江沐或许已经有些了解他了。至少对他性格竟然有了一些深刻的了解。
江沐说道:“我昨天晚上救你的时候,摸过你的脉门,发现你竟然一点内力都没有,武功根基全无。”
展朔答道:“没错,我确实一点武功也不会。”
江沐说道:“不管你怎么想,你要先到黄鹤楼。至少是平安到黄鹤楼。”
展朔垂下眼说道:“我至少是风池山庄的人,他们不敢怎么做。”
江沐轻声道:“一个人想杀你的时候,是不管你是什么人的。”
他站起身,说道:“太华门已经算是近两年最为风光卓群的门派了,还有武当做后盾,现在竟已是如此,还有什么事是不会发生的呢。”
展朔不说话了。他知道,江沐说的没错。太华门是这五年,江湖上最风光的门派,不仅掌门人武功已是天下一顶一的高手,连门徒也风光的很,这两年据说很可能要并入武林两大泰斗武当派,成为分支,即成为天下第一大派,想不到,这时候,竟是这样的结果,几乎顷灭。
江沐说道:“除非你能点中我,不然你去了黄鹤楼,也是给你们风池山庄徒增很多烦恼。”
江沐顿了顿,说道:“况且,点穴也不算是武功。”
展朔愣了愣,问他:“点穴不算武功?”
江沐说道:“倘若你是为了自保,就不算武功,倘若我教了你点穴,你点中别人,下一步你该怎么做?”
展朔说道:“逃?”
江沐笑了,他说道:“这个方向很对。”
他把手腕递给展朔,说道:“你还记得我当时点了你什么位置?”
展朔想了想自己当时感觉麻痹的位置,用两个手指点过去,江沐摇摇头,说道:“再往上一点。”
展朔听了他的话,手指点在江沐“阳池”穴上,江沐点点头,说道:“手指往上,用拇指展开,点中合谷。”
展朔听了他的,几次之后,终于把腕上几个位置找准了。
江沐点头,说道:“倘若这个人手里拿着兵器,你只要点中,他的兵器就脱手了。这是腕上的位置,你只要记住这两个。”
展朔用力在他手腕两处点了点,江沐笑了笑,说道:“我点中你的时候,你有一个时辰这里是不能动的。”
展朔问道:“我点中了人手上的这个位置,这个人能有多久不能动?”
江沐对他甩甩手,说道:“任何时候都能动。”他还把手指分开,他说道:“还很灵活。”
展朔问道:“为什么?”
江沐笑了笑,说道:“你没有内力,点对了穴位,也点不倒人。”
展朔认真的问他:“那我要练多久,才能点到人?”
江沐回答道:“十年。”
“十年?!”展朔一下子站起来,他蹙着眉,目光紧紧的落在江沐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