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惊雷
“臣妾伺候殿下更衣吧。”
深夜霜重,用完了晚膳,东宫侧妃寝宫内。
长孙良娣腰肢纤细,如花面容飞上两朵绯红,“回殿下的话,太子妃娘娘待臣妾极好,还请殿下勿要挂心。”
良娣玉手端上一杯酒来,谢长庚微笑接过。
但他心里可笑不出来。
是了,这辈子南氏可能还真就惦记上了那个齐霄。毕竟二人是同乡,感情上的亲近也是可以理解的。
他低头抿酒,心底忽涌出一股涩然来。
是了,这世间的女子,若当真爱上了,又怎会一点也不争风吃醋?
唯有从头到尾都不爱的,才会这样从容罢了。
谢长庚低头抿了一口酒,心里却已平静如初。无妨,她不喜他,他也不是只有她一人。他本是觉得上辈子亏欠她许多,但这一世她既已做出如此选择,那他也不再奉陪。
“不用劳烦良娣,孤自己来便可。”谢长庚笑笑,不着痕迹避开她要伺候他更衣的手。
烛火飘忽。夜风凉凉。
外面似乎开始下雨了。
就在那一刻,他记忆深处忽然开始隐隐翻涌。
前世的那夜,似乎也是这样的一个雨夜。
圣上驾崩异国,皇后长孙氏谋逆,密不发丧,以清君侧之名连夜召将士入宫,发动奉天门政变,东宫陷入一片熊熊火海。
彼时谢长庚被围困城门关,几乎要死在那一夜三千羽林军的□□飞箭下。
低头拔掉腰侧的利箭,少年太子脸色苍白,独自隐匿在断墙下的一角,他原地轻轻晃了晃,回首望去,京城深宫方向隐有冲天火光。
“陆将军,你去东宫救出太子妃。”
“...可殿下——”
“孤无事。快去。”
陆赋那时也是满脸血污,但伤势总要比他轻些。
陆赋抬头看着他,凝视片刻,继而深深躬身,行了一个恭礼。厮杀的火光和月光一起映在他的脸上,少将眼角微有闪光。
“...卑职遵旨,殿下保重。”
谢长庚再次见到她,已是多日以后了。
他忍辱负重,步步为营,几乎抱了必死的决心,最终平定了谋反。
少帝登基,长孙氏株连九族。
那日正是暮夏时节,天刚刚亮,洒落一片白日光华。他踏进熟悉而又陌生的坤宁宫,新上任的皇后正坐在紫檀凤椅上等他。他跨过门槛时,她正扭头看向窗外,也不知道在看什么,那些梧桐花的影子落在她的脸上。
听见他的脚步声,她终于扭过脸来。
窗外黄雀忽啼。
年轻的皇后屈膝跪下,垂首伏地,“臣妾恭迎陛下。”
***
夜深了。
花前月下,美人娇羞。
自从娶亲以来,谢长庚倒是第一次来这良娣的寝宫,不过,他虽此前一直留宿太子妃寝宫,但还从未发生过什么。之前他都是看在南氏胆小似乎隐有怯意的份上,从来没有强迫过她。不过她既根本不在乎他,如今他也不必再为了顾全太子妃颜面而委屈自己了。
月照花烛,良娣两颊微红,朱唇轻启。
窗外忽划过一道惊雷。
轰地一声炸开。
***
“娘娘,奴婢给你熄灯?”朱桃轻声道。
“不必。”南雁来淡淡摇头,“本宫想再看一会书。”
“...是,那奴婢退下了。”
“慢着,你走之前把那黄雀也一并提走吧。”南雁来翻过一页书,扶额叹气,“叽叽喳喳的,直吵的本宫头疼。”
年轻的太子妃一身深红绣暗蝶纹寝衣,斜倚床头,低眼看一卷书。
这话本写得也没什么意思,只看得人昏昏欲睡,她懒洋洋合了合眼。自打朱桃把那木笼提走之后,寝宫果然清净不少。
不知怎的,她竟有一瞬的不习惯。
今夜的雨是越下越大了。
连雨珠都噼噼啪啪地敲打在窗户上。
外面忽然一道青光闪过,她持书的手微不可查地一僵。
正要捂住耳朵,忽然雕花木门被哗啦一声推开。
那站在门外的清瘦少年,一身玄衣,修长手指撑一柄十二骨青纸伞,肩头微有雨渍。
她被猛地拥入一个怀抱。
雷就是在那一刻炸响的。
纵使她有意克制着,却还是不由自主地一抖。
就像是不会水的人落了水,便情不自禁地想要抓住些什么。她条件反射地束紧手指,待再反应过来,少年手腕已经被她抓出五道指印。她微微低下脸去,鼻尖触及他漆黑微湿的发丝,混了微冷雨渍,那股淡淡松香闻起来便越发冷了起来。
“孤记得你怕打雷。”然后他终于开口,声音低低。
“孤在这,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