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蜜饯
“太子妃娘娘,这是宫里新进的荔枝。”
“知道了,去打一桶冰凉的井水来,再用蜜糖腌制,当是最好。”太子妃有一搭没一搭懒洋洋摇着扇子,坐姿倒是颇为...豪放。
眼睁睁看着自家娘娘翘着二郎腿仰头叼着一颗葡萄,朱桃眉头抽搐。
朱唇小口细嚼慢咽着那颗葡萄,末了她还好似忽然想起什么了似的,“对了,去给长孙良娣也稍一份过去。”
朱桃闻言皱眉,不情愿开口,“娘娘——”
“怎么?可是怕本宫独独亏待了你?”南雁来笑道,“你放心,肯定少不了你的。”
“奴婢肯定不贪嘴。”听她这么说,朱桃整张脸更加苦相了,皱眉苦笑道,“奴婢知道娘娘宅心仁厚,就是良娣她...恐怕并不能领会得了娘娘一片心意呢。”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朱桃怎么觉得,这自家娘娘对良娣都比对太子爷要上心......
“哦对了,”南雁来这才忽然想起来似的,不咸不淡道,“给太子殿下也备一份吧。朱桃你也别总是用这般眼神看本宫了,本宫昨个不是还差人送了二两碧螺春去太子殿下南书房了么?太子殿下他,这不是不想喝吗?”
“...娘娘——”朱桃心急道。
饶是南雁来再不说,她也看出来了,自家娘娘和太子爷估计正闹矛盾呢。
姑且先不猜是什么矛盾,跟随自家娘娘多年,朱桃自然心知自家娘娘是个执拗性子,偏巧太子殿下也是,两个倔脾气碰到一起,得了,谁也崩想率先低头。
“朱桃你还不快去。本宫也有些乏了,先歇着去了。”南雁来掩唇打了个哈欠,兴致缺缺磕着一把瓜子。
倒显得朱桃皇帝不急太监急。
但太子妃既然都发话了,朱桃也只得闭嘴悻悻端着小碟走了。
她可没有她家娘娘那么心宽,朱桃内心还是对那个良娣有所防备的。
眼下这偌大的太子府里,哪个不是趋炎附势的货色。眼见这太子妃不讨太子欢心,早就个个心怀鬼胎,明里暗里地谄媚上了那位家世庞大的良娣,尤其是太子妃寝宫当差的几个婢女,好家伙,一天到晚往良娣宫里跑得那叫一个勤快。
朱桃看着就来气。
那良娣肯定也不是什么好胚子。
一句走到偏殿寝宫,敲了半天的门,才慢吞吞走出来一个婢女,瞥了朱桃一眼,拖着长腔开口,“呦,这不是太子妃娘娘的贴身丫鬟吗。怎么,今儿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我们这了?”
朱桃心里气的不行,但也自知眼下自己便代表着太子妃的脸面,自然不可怠慢无礼,刚要弯腰行礼。
忽然门口便响起了一串脚步声,“...谷雪,不可无礼。”
美人良娣腰肢纤细,柔柔弱弱走来,视线低垂打量了那提篮片刻,“有劳你了,替本宫谢过太子妃娘娘。”
转身合上门。
身边的婢女翻了一个白眼,煽风点火道:“娘娘,奴婢真是不懂。谁人不知那太子妃南氏,无父无母,毫无靠山,我们还怕她作甚。”
荔枝被慢慢剥了壳,长孙良娣面色逐渐阴沉起来。
眼前似乎又是那日进宫拜见皇后的情景。
周围的官婢成群,恭恭敬敬如履薄冰,埋头为她斟上一杯上好的贡茶,一瞬间又让她回想起那些在长孙将军府的日子。想她长孙玉容是谁?自幼便是锦衣玉食长起来的人物,奢侈惯了的。嫁进太子府几个月后,今日又重新体会到了这种阔派的侍奉派头,不得不说,她委实舒服得眯了眯眼。
“玉容,你还当真不争不抢了是不是?”皇后低眉抿了一口茶,嗓音如干枯的丝竹。
“...姑母?”
“一点小恩小惠,便把你收买了是吗?我长孙氏可没你这般无用之人。”皇后冷笑一声。“大将军既已回朝,这么多天,你倒依旧毫无防备是不是?难不成,你当真想要日后他谢长庚称帝,你屈居南氏之下做一名妃子?”
“长孙良娣,本宫知你愚蠢,又怎料到你竟愚蠢至此!”
长孙玉容劈头盖脸挨了这样一顿训斥,愣怔抬头。
皇后却渐渐缓和了语气,叹了口气,慢慢刮着瓷盏,“玉容,你当真以为,他日谢长庚称帝,当真还能容了你姑母我?又或者,本宫倒了,你依然能笑看春风?”
“你要给本宫记住,当时我费尽心思把你塞进太子府,你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翻身做北昭未来的皇后!”
“他日那南氏称后之时,便是你死之时。”皇后脸色阴鸷,“我已是不中用了。玉容,难道你也想步我的后尘?”
深色的茶汤微微洒出来一点,烫得美人一张娇嫩手背都微微发红。
却似乎不是烫在手背上。
心底忽然生出一种狠意来。
***
“今日我在良娣寝宫里见到的那冰蜜荔枝倒是好闻,怎么此前从未见过。”
“......”
陆赋憋的很难受,心说昨日太子妃不是还差人亲自送到您书房里来么,当时你不是还置若罔闻,装作压根没看到吗。
不过纵然善变,金贵的太子爷自然万事都是对的,哪有忤逆的道理。
然而陆赋心知,自家太子爷铁定是拉不下面子开这个口的,他自然是要帮着踢这临门一脚。
“回殿下的话,这可是太子妃亲手腌制的,看起来可是花了不少功夫呢。”
说着便端上来昨日送来的那罐荔枝。
“多嘴,孤何时问过你这些。”果不其然,太子殿下闻言蹙眉,啧了一声。
但身体还是很诚实的。
修长手指剥开一个荔枝,拿桂花蜜加冰井水腌制的,甜而不腻,还有丝丝凛冽清香。
“倒是难为她有心了。”谢长庚不咸不淡道。“那今日,孤便去看看她罢。”
一旁的陆赋瞬间乐不可支。别的不说,这太子妃终于不是缠着他了。
别的不说,那太子妃确实貌似很闲,这人一闲就闲不住,整天翻着花样折腾。这不就在昨日,还想偷溜出太子府去赏花灯呢。还好陆赋及时发现,否则自家太子爷闲来无事,忽然问起她来,到时候发现她不见了,陆赋可就要倒霉了。
...或许,是时候向太子殿下进谏,在太子妃寝宫外多派几个侍卫了。
别的不说,最起码抓人快啊......
陆赋虽然此时心甚宽慰,但也自知不能显露出过多的喜悦引人怀疑,遂咳了一声,低头道,“是,卑职这就去传令。”
“那就这么定了,等孤阅完这些折子,便去太子妃宫里一坐。”朱砂笔在金宣纸上点了几笔,少年太子看起来倒心情不错。末了,他像忽然想起什么了似的,皱了皱眉。“对了,另外再找宫人去捡几味风寒药材,煲汤送去良娣宫中。”
陆赋一愣:“...怎么?”
“也没怎么。”谢长庚啧了一声,“今日孤顺从母后之言,去她寝宫稍坐了坐。却观她气色极差,一张脸苍白地吓人,多半是害了风寒。”
脸色铅粉涂抹了厚厚一层,倒更加烘托出一张鲜红唇色来。说起话来也是一副虚弱无力的样子,拉着他的手问他,今日臣妾的口脂好不好看?这可是京城新进的春杏之色。
平心而论,谢长庚一向对这些女儿闺房的物事不甚了解,要他说,他甚至分不太清,那些个什么桃李红,绯樱红,究竟都有什么不同。
反正看起来不都是一片红。
不过谢长庚观她气色如此不佳,估计都病得厉害了,自然也顺着她的嘴夸了句,说此口脂倒极衬她的翠色眉黛。
她顿了顿,竟然问他想不想尝尝她新口脂的味道。
“...那殿下您怎么说?”
“我还能怎么说?”谢长庚放下朱砂笔,轻飘飘叹了口气。
身经百战的太子殿下,觉得这是新型的恶作剧,所以很干脆地拒绝了,并且劝她以后少化浓妆。
“......”
陆赋想了又想。
还是觉得自己最好什么也不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