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五岁

江逾白从地板上起来,避开大妈和一群群人类幼崽,念了一个咒语瞬间来到了幼儿园顶楼。顶楼没人,空气清新,还种了绿色植被,放眼望去,满满的舒心。

跟人类的幼崽结契约果然很麻烦。昨天他还庆幸那家伙是至纯之灵呢,今天就惨遭打脸。单单一个早上,从迟晚晚身上发出的危险警告就有三个。看来,结契给她的副作用,很可能就是伴随霉运。

江逾白耷拉着脑袋,静静地沐浴在阳光下,思考着以后该怎么办。

一阵清风吹过,江逾白的身边多了一个人。

尤里不知道何时飞到他身旁,两人并排坐着,谁也没说话。

等到第一节课下了,幼儿园里又哄闹起来的时候,尤里望着操场上奔跑着的一个个小短腿,偏过头问江逾白:“喂,你到底怎么想的?”

明明约好了一起回去,这家伙却临阵脱逃。他在穿梭门旁边等了好久都不见他踪影,要不是靠着玉石定位,他都不知道这家伙在这里。

“你不打算回去了么?”尤里继续问。

江逾白敛着眸,缓缓抬眼,看了看远处的高楼大厦和蒙了一层阴翳的天空,渐渐凝神。他转过头看尤里的眼睛,一字一顿:“我也不知道,尤里。”

“我现在感觉很混乱。”

尤里不解,“混乱?为什么?”

“我跟一个人类幼崽结契了。”

尤里愣了一下,没有表现出很惊讶的样子。

他试探着问:“难道这么快就出现副作用了?”

江逾白点了点头。

“所以你打算一直保护她,不回去?”

江逾白:“这个我还在考虑。”

尤里:“哥们,别傻了。你跟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这样做对你没什么好处。结契是双方自愿的事情,产生的后果得由那个人类自己承担。如果你什么都替她做了,那么她怎么成长呢?虽然你是神,但是你要记住,你是所有人类都讨厌的死神。”

江逾白默默地低下了头,是啊,没人会喜欢死神。

尤里的话,无疑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插在少年的心上。

尤里说得没错,这也是江逾白从有意识起就明白的一件事。

一个幼崽的出生代表着希望与喜悦,就像他的到来一样。

然而一个人的死亡却代表着永远消失和无尽的痛苦。

尽管他不理解人类的痛苦是什么样的,但是他知道自己没有父母这个事实令他多么难受。

“是啊,没有人会喜欢死神。”

谁会喜欢带走希望的神灵呢?

尤里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总要有谁来做这件事,你也别太难过了。我就很喜欢你呀,江逾白。”

他绞尽脑汁想了想,又道:“还有你帮助的那个人类幼崽,她也喜欢你,不是吗?”

江逾白绷着的嘴角松了松,眼里淡淡有细碎的光,他说:“我不稀罕。”

“啧啧。你不稀罕。”尤里揶揄道,“是的,伟大的死神殿下才不屑被愚蠢的人类幼崽喜欢呢。”

“可是如果你不在意她的死活,今天又何必爽我的约?”尤里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直截了当地提出质疑。

江逾白淡淡道:“我只是不想浪费我的命。”

尤里笑道:“既然你把命分给了她,你就得明白一点,不管她未来会遇见什么,她不会那么容易死掉,就像你一样。你有多顽强,她就会有多顽强。我相信你懂这个道理。江逾白,承认吧,你这是关心则乱。”

江逾白像是被施了定神咒似的,整个人静止了七八秒。他僵硬地转过去,不再看尤里,而是将视线放空到虚焦的远处。

天台的寂静与操场的鼎沸交错,无数声音突破时空的界限一点点传过来。

忽然,尤里听到身边的少年平静地说了一句:“我才没有。”

他的语气很平淡,仿佛真的什么情感都不包含在内。

尤里听后扯着嘴角淡淡一笑,没吭声。

“江逾白,承认吧,你就是乱了。”他在心里说。

两个人在顶楼坐了很久,偶尔说上一两句话。

夕阳西斜的时候,幼儿园的孩子们都走空了。

尤里无聊地扇动后背的翅膀,弄出一阵风。

“你不走吗?还要到这里坐到什么时候?”

江逾白没说话,默默站起来,手抄在口袋里,看起来又酷又冷。

尤里跟在他身后,絮絮叨叨:“我跟你讲,你今天不回去的话,起码要等到下一个月圆之夜。作为死神家的接班人,你还有许许多多的本领和文化知识要学习,难不成你打算就这么待在人间吗?”

“就拿上次的事情来说,如果你把法术练习得更熟练一些,消灭那十三只恶鬼根本用不了那么久。而且如果你不跟我回去的话,你爷爷会跑来我家骚扰我爷爷,我爷爷烦躁了就会折磨我,我才是最大的受害者欸。江逾白,你听见了没有?”

少年停下脚步。尤里在撞上他的后背之后自动弹开几米远。

江逾白微微侧了下脑袋,用漫不经心的口吻说:“知道了,我跟你回去。”

“在此之前,我回去收拾收拾东西。”

尤里揉着发痛的翅膀,深深地皱眉,“你这家伙还有行李?”

尤里完全想象不出来,孑然一身,在天地间飘荡的死神,能有什么遗落人间的东西。

他不满地嘟囔:“真是麻烦。”

-

下午放学,迟晚晚被妈妈接走后,跟着妈妈去逛街。街上琳琅满目的商品看得她眼花缭乱,尤其是各种美食,勾得她失了魂。好不容易求着妈妈买了一个香草巧克力的冰淇淋,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就被人猛然撞了一下,“啪叽”,冰淇淋掉在了地上。

迟晚晚霎时委屈得快要哭出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可是她还是忍住了。她乖乖地从妈妈那里要了纸巾,把地上的冰淇淋擦拭干净了。

手里还剩下一个脆脆的圆锥形壳,迟晚晚默默地吃完了。

“晚晚,要不要再给你买一个新的?”迟妈妈问。

迟晚晚摇头,“不用了,妈妈,晚上还要回家吃饭呢。”

迟妈妈给迟晚晚买了一套新衣服,两人提着战利品回家。出商场以后,走到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绿灯,迟晚晚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不经意间看到马路对面两个有点熟悉的背影。

“妈妈,妈妈,你看那两个人是不是江逾白的爸爸妈妈呀?”迟晚晚扯了下妈妈的衣袖,指了指马路对面的两个人。

迟妈妈有些近视,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困惑地问:“哪两个人?”

迟晚晚:“就是那两个背着米黄色包包,拉着绿色行李箱的人。”

这么一说,迟妈妈马上找到了目标人物。她从包里找出眼镜戴上,细细一瞧,发现确实是江逾白的父母。

“今天中午,他的爸爸妈妈突然过来找我,跟我说希望我以后能够多照顾照顾江逾白,还给了我一些礼品,我没收。”

迟晚晚闻言大开脑洞:“妈妈,江逾白的爸爸妈妈这是要离家出走吗?他的家人是不是不要他了?”

迟妈妈被问得一愣一愣的,不确定地说:“应该不会吧。他那么可爱的小朋友,爸爸妈妈没有理由抛弃他呀。”

“晚晚你别胡思乱想了,我们回去看看情况吧。说不定,他们家要出去旅游,江逾白也去呢。”

迟晚晚点点头,水汪汪的眼睛里蓄满了好奇,她现在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

绿灯一亮,她就拉着妈妈的手快步往前走,结果小短腿的速度跟不上妈妈,弄得迟妈妈哭笑不得。

-

幸福大院,江逾白家。

少年不徐不疾地在厨房里煮红茶,尤里在客厅里视奸他的行李。

尤里看着他整理出来的行李,着实被逗笑了。

他倒在沙发上,笑得直不起腰。

尤里抹了抹眼泪,慢慢坐下来,他抱着枕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沙发上,看向厨房的方向,刻意拔高音量,“你看看你都收拾的是些什么东西!过期的炸鸡,一个水蜜桃,一只碗,一双筷子,一个奇奇怪怪的猪头罐子,还有几枚枯掉的树叶……江逾白,你是垃圾回收站吗?”

少年像是置若罔闻,他依然专心致志地鼓捣他的茶。

茶香一点点溢出来,渗透在空气里。

尤里还想要说些什么,突然感受到有人类的气息朝着这个房子奔来,他闭上嘴,飞快地闪了。

一分钟后,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江逾白拎着茶壶走出来开门。

他瞧见门口踌躇的小姑娘,问:“有事?”

小姑娘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看他。她的眼圈红红的,像是刚哭过。

江逾白手上动作一顿,手里的茶差点没泼出去。

还未等到回答,就听得迟晚晚真诚地发问:“江逾白,你的爸爸妈妈呢?”

江逾白:“不在家。”

“有说去哪里了吗?”

江逾白:“不知道。”那两个人类跟他有什么关系,戏都演完了,他们想去哪儿去哪儿。

“你……”江逾白不知道迟晚晚找他来是为了什么,只是觉得就这么站在门口说话,人类的幼崽可能会冻死。于是他发出了邀请,“进来说话。”

江逾白拎着茶壶回到客厅,他给迟晚晚倒了一杯温热的红茶。

“喝喝看,我刚煮的。”

小姑娘哪里有心思喝茶,她抱着茶杯暖手,心里凉了一片又一片。

迟晚晚有些心疼他了。他看起来什么都不知道,自己的爸爸妈妈离家出走了也不知道。

“江逾白,你爸爸妈妈有跟你留信什么的吗?”

江逾白一头雾水,“留信干什么?”

迟晚晚小心翼翼地说:“道别之类的。”

江逾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