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平安镇

接下来的两天一直很平静,追杀他的人还没有找到这个地方。窗外朝阳暖暖,厚厚的积雪渐渐融化开来,汇成一滩滩的小水洼。

玉罗刹这两天一直呆在破庙,并没有离开,一是为了养伤,而是为了多陪陪自己的儿子,他知道此次一别,再相见怕是十几二十年后了。他要报仇,要谋划,在敌人未倒下之前,他绝不会出面见他的。

凌霄似乎也知道父子两人相处的时间不多了,难得的宽宏大度,除了喂吃的换尿布,基本上都让对方抱着,也不跟他抢了,反正以后的时间都是他的了,他想怎么抱就怎么抱。

“哇!”响亮的啼哭声在庙宇中响起,凌霄赶紧跑了过来,手忙脚乱的抱过孩子,斥责道:“你又怎么惹他了,不是让你好好照看的吗?”

玉罗刹僵直着身子,一脸无措的站在原地,丝毫不敢辩解。

“让开!”凌霄一下子撞开木棍子般杵在原地的人,手腕一翻将装满了狼奶的奶瓶拿了出来(别问我哪儿来的奶瓶,他是神仙不是吗?)。体内灵气流转,不一会儿乳白色的狼奶便散发出微微的热气。他先举到唇边自己吸了一口,觉得温度适中,这才小心地递到婴儿嘴边。

嘹亮的啼哭没有丝毫停下的迹象,小小的婴儿用力的挥动着短短的四肢,一点都不肯妥协。

“怎么啦,小家伙。乖,不哭哦!”凌霄低声轻哄着,一边镇定自若的认真检查,在摸到婴儿腿间的时候,他终于明白了原因所在,轻轻地拍了拍白白的小屁股,他笑道:“原来是尿湿啦,乖,不哭了,咱们换了就是了。”

他一边熟练的帮他换好衣裤,一边暗暗嘀咕:原来剑神小时候也是会尿裤子的啊!

孩子的啼哭渐渐微弱,玉罗刹终于松了口气,他上前两步想要将孩子抱过来,却被凌霄一掌拍开,看着他熟练地轻拍着怀里的孩子,微微晃动着哄他入睡,他另一半提着的心彻底放下,看来这人是真的可以信任的,他会将他照顾得很好。

次日,凄冷的坟茔前,玉罗刹郑重的将怀中的孩子递给凌霄,拱手作揖:“我儿便托付给先生了,还请先生善待。”

“这是自然。”凌霄一脸严肃:“他是我的徒弟,此生唯一的徒弟,我对他的关爱绝不下于你,你尽管放心便是。”

玉罗刹微微一笑,指腹轻触孩子娇嫩的脸颊,道:“我儿的名字尚未出世时就已取好,男的就叫吹雪,女孩就叫拂霜。而如今玉家已毁,为了他的安危,他自然不可随我姓玉,便随他母亲姓西门吧!”

“西门吹雪,西门吹雪,想来确是个不错的名字。”

黑衣的身影带着满心的不舍,翩然而去。

凌霄抱着大红的襁褓,居高临下的望着远去的黑影,沉默片刻,转身走向与他相反的方向。

平安镇是个很小的镇子,大户小户加起来不超过两百户,人口不过近千。此处地理位置偏僻,并不位于交通要道,往来客商少之又少,镇中百姓大都种田为生,自给自足,既不十分富裕,生活却还过得下去。

此刻年关刚过,节日的喜庆还未完全褪去,路边积雪皑皑,散落着一地的爆竹碎屑,空气中可以清晰地闻到一股刺鼻的硫磺味儿。

平安客栈是镇里的唯一一所客栈,规模不大,收拾得却很整洁。

客栈的老板娘是个寡妇,颜色不好却颇为爽利,还酿得一手好酒。每日一天的辛劳过后,总会有人选择来这喝上一壶小酒,唠叨两句家常,所以与其说这里是一家客栈,倒不如说是酒馆更加的恰当。

冬日的晚上寒冷刺骨,刘寡妇“噼里啪啦”的打了几下算盘,拿起笔在本子上落下几个数字,然后轻轻的哈了口气,白色的雾气团团升起。

冰冷的夜风穿过门窗吹入屋中,昏暗的油灯明明灭灭,刘寡妇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刺骨的寒意便是厚厚的棉衣也抵挡不住。

她缩了缩脖子,望了眼门外的夜色,暗暗嘀咕着已经这个时候了,想来也不会再有客了,便想关门回房休息,这么冷的天气还是裹在被窝里舒服。

丰满的身子摇摇晃晃,她右手刚搭上门框,眼睛习惯性地向外面瞟去最后一眼,却在下一刻停住。

小路尽头,苍茫的月色下,一高一低两道白影从暗夜中走来,飘飘渺渺,恍恍惚惚,仿佛一个不真实的梦境一般。

刘寡妇下意识的揉了揉眼睛,再睁眼时白色的人影已经到了眼前。她吓了一跳,压惊似的拍了拍波澜壮阔的胸口,抬眼向来人看去。

年轻的男子笑容亲切,长相英俊,左脸上小小的酒窝更让他英气中透着抹可爱,这样的男子实在是所有年龄段女性的杀手,刘寡妇自然也不例外。

她双眼一眯,扬起一个连成亲时都没有过的灿烂笑容,热情的拉住来人道:“哟,贵客临门,快请进快请进!”

凌霄一直保持着最亲切的笑容踏进客栈,毫无杂色的白狼寸步不离的跟在他身后,低低的呼喝声在客栈中回响。

“噗通!”胖胖的老板娘一下子坐倒在地上,额头冷汗直冒,一脸呆滞的望着那双绿幽幽的眸子,吓得浑身哆嗦,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

凌霄赶紧伸手扶她,嘴上担忧的问道:“老板娘这是怎么啦?”心里却暗暗嘀咕,不过是一只狼而已,用得着这么害怕么?难道凡人的胆子都是这样小的?

刘寡妇颤颤悠悠的指着那只威风凛凛的白狼,战战兢兢的说道:“狼......狼......这是狼啊......”

凌霄随口应了一句:“确实是狼!”然后一个用力将翻着白眼的老板娘过于丰满的身体搬到了凳子上坐好,等她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才说道:“老板娘不用怕,这是我养的宠物,虽然是只狼,却一点都不凶,不然你看。”说着,他“啪”的一声,打了个响指。

白狼吐了吐舌头,慢慢的蹲下身子,后腿蜷起,屁股着地,背脊挺得笔直,前腿一点一点的向上抬起,竟是如人一般坐得端正。

凌霄为打消老板娘的害怕,故意上前握了握它的前腿,然后又是一声响指,“左滚!”

白狼四肢着地,整个身子趴在地上,按照指令往左边滚了一圈。

“右滚!”

白狼依言,又向右滚了一圈。刘寡妇的眼都看直了,只觉得神奇无比。

“转圈!”

白狼起身,毛茸茸的大尾巴用力的摇了摇,然后追着自己的尾巴转起圈来。

刘寡妇呵呵的笑声在屋内响了起来。凌霄见状,知道已经差不多了,发出最后一个指令。

“停止,坐下。”

白狼乖乖的停下动作,屁股着地,坐得笔直。

凌霄转身,笑的柔和,“如何?我说它很听话的吧,你一点都不用怕它。”

刘寡妇不断点头,啧啧赞叹:“奇了!真是奇了!客官到底怎么做到的啊,怎么就将一只吃人的畜生养得这么听话呢?”

“唉!”对面的青年像是被戳到了伤心处似的,黯淡了眉宇,“我这也是没办法啊,这都是为了我这徒儿。”他一脸担忧的望着怀中抱着的孩子,接着说道:“我这徒儿命苦,一生下来就没了母亲,喝不到母乳,不得已我只能在山里捉了一只刚产崽的母狼,让我这徒儿不至于饿死,若非不得已,谁愿意承担这么大的风险养一只狼在身边啊,唉!”

听了这么一番言论,刘寡妇最后一点芥蒂也烟消云散,她抹了抹眼角冒出来的泪花,叹道:“作孽哦,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唉,幸亏有你这个做师傅的,亲爹也不过如此了。”

凌霄忍笑,要是孩子他亲爹在这儿的话,那张脸肯定要变黑锅了。

刘寡妇起身,对上那双绿幽幽的眼睛也不害怕了,径自绕过笔直端坐的白狼,将门关上,插上门闩。

“客房在楼上,您跟我来。”说着,她端起油灯,搭着扶手走上楼梯。吱吱呀呀的呻.吟在幽静的屋内格外清晰。

客房的摆设极为简单,一床一柜一桌一椅,几样必要的日常用品而已。刘寡妇用手中的油灯将桌上的烛台点亮,腿间一暖,与巨大的白狼擦肩而过。

她手腕一抖,勉强笑道:“这只狼,也睡这?不用另外安排地方?”

“不用!”凌霄笑道:“毕竟是山野凶兽,还是跟我在一起好,而且夜里孩子喝奶也方便一些。”

闻言,刘寡妇也就不再多说了。她打开柜子,从里面捧出一大堆棉被枕头床毯之类的,手脚麻利的在床上铺好,边铺边说:“被褥毯子都是今年刚做的,没用过,昨天还晒过了,保证暖和,客官用着正好。”

凌霄瞟了一眼乖乖趴在墙角的白狼,嘴里应付道:“如此多谢老板娘了。”

“哪里哪里。”刘寡妇呵呵直笑,崭新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的,她环顾了下四周,最后问道:“客官可曾用膳?要不我去给您炒两个小菜再来一壶酒?这大冷天的喝上一壶小酒再好不过了,不是老妇人自夸,我酿的酒可是镇里的一绝。”

一绝么?凌霄失笑,对于酿酒他敢打赌,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人及得上他。不过他也没有辩驳的意思,而是温和的说道:“不劳烦老板娘了,我已用过晚膳,如今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刘寡妇连连点头,爽快的说道:“既如此,客官早点休息,我便不打扰了。”说着,端起桌上的油灯走了出去,临走前顺手将房门给关上。

凌霄袖袍一挥,“啪嗒”一声门栓自动拴上,然后走到床前,将襁褓中的婴儿放在柔软的被褥间。

昏暗的烛光轻轻摇晃,瞬间熄灭,腾起一缕灰白的烟雾。苍茫的月光透过窗纸照射进来,修长的身影白光闪烁,渐渐缩小,最终变成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

白狐的个头很大,比普通狐狸大了两倍不止,体重也有点超标。雪白的皮毛水银一般光华流动,漂亮到了极点。最惊奇的是它的后面长了九条尾巴,毛茸茸的尾巴在空中左右晃动,然后眼前一花,九根尾巴变成了一条,仿佛刚才的一幕只是一个幻觉。

雪白的狐狸轻轻一跃,闪身跳到了床上。狡黠的双眼微微一转,它紧挨着熟睡的婴儿俯身趴在被褥上,毛茸茸的大尾巴微微蜷起,将婴儿小小的身子整个笼罩在它的护卫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