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白云城
用过晚膳后,几人也不管天黑就出发了。唐穆也跟着去了。
本来他是无所谓要不要去的,甚至还有一种趁着对方离开终于可以偷个小懒不用再每天都手抖脚的想法,可也被西门吹雪临走前的一句“剑术不可落下,阿寒监督”给打破了。他知道寒疏影绝对会认真坚定的贯彻自家庄主的意愿的,与其如此,还不如和他们一起走!
出了山庄大门,四人就分道扬镳了,西门吹雪一人一马独自上路,而唐穆则跟陆小凤他们一路。不是他不想跟西门吹雪一起,而是他不敢啊,谁知道他会不会在路上也一句剑术不可落下为由,让他一边赶路一边练剑,那绝对会要了他的老命的!
夜色慢慢降临,笼罩天地。
三人面对面坐在万梅山庄提供的马车内,车轮滚滚,车厢外表虽然并不起眼,但里面却布置得异常舒适。
唐穆紧紧的抱着一柄狭长的,刻着小篆的古朴长剑——那是离开前西门吹雪扔给他的——靠着车壁,闭目养神。
陆小凤坐在他对面,摸着下巴打量了半天,忽然开口说道:“这是名剑含光吧!”
“嗯?”唐穆睁眼,随着他的视线,一同落在自己怀中的剑上。
陆小凤微笑,俯身将对方手中的剑拿了过来,然后缓缓拔出。剑光森寒,剑鸣声声,整个车厢的温度低了一倍不止。他抚摸着剑柄处的小篆,笑道:“果然是含光剑!”
唐穆还在疑惑,到是一旁的花满楼微微动容,“含光剑?就是一百多年前由铸剑大师敖秦花费了十年时间才铸造成功的,被誉为天下第一剑的含光?”
“除了那柄含光之外,这世上还有什么剑能配称为含光?!”
“可是那把剑不是早就失踪了么?”花满楼疑惑,“听闻十数年前曾出现过,后来却被大盗‘佛狐’偷去了,自此含光剑下落不明,却没想到竟在万梅山庄。”
“确实!”陆小凤点头,将剑还了回去,“更没想到他竟将这天下第一剑给了一个刚刚开始拿剑的人!”
唐穆紧紧地将剑抱在怀中,双目微合,从始至终并未说话。
车厢内莫名的沉静下来,唯有车轮骨碌碌的转动声,和草丛树林间传来的虫鸣声。
忽然,花满楼身子一僵,眉宇间竟闪过一种奇怪的意味。
陆小凤就坐在他身边,身子紧紧的挨着他的,所以他几乎在瞬间就察觉到了,他忍不住问道:“怎么?”
花满楼没有回答,他迅速推开车门,闪电一般跳了出去。
唐穆和陆小凤对视一眼,紧紧地跟在他身后。
明月当空,星子闪烁,整个旷野就好像笼罩在一层薄薄的轻纱中。
然后,他们就听到了从远处传来的歌声。
歌声飘渺,带着一种淡淡的忧郁,美的令人心醉。
歌词也很凄凉、美丽,像是在叙说一个多情的少女,在垂死前向她的情人,叙说着她这一生的不幸。
陆小凤听了一阵,道:“你知道唱歌的是谁?”
花满楼点头。
“是谁?”
花满楼道:“上官飞燕,我曾听她唱过。”
花满楼的脸色很难看,也很担忧,陆小凤没有再问下去。
不一会儿,暗夜之中传来一点灯光,而歌声就是从那处传来的。
三人展动身形,飞掠而去。
灯光越来越近,近的可以让人看清,那是一间小小的庙宇,破旧不堪。而歌声却在这时停了,天地间一片寂寞。
庙中的一切也与它的外表一般陈旧。唯一醒目的就是那尊威风凛凛的黑脸山神,手提钢鞭,脚跨猛虎,世间一切善恶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
唐穆轻轻抚过神案,神案上摆着个破旧的铜盆,盆中盛满清水,水面上还飘着几缕悠长的发丝。可以看出,曾经有一个漂亮的女人就坐在这里,一边唱歌,一边将水面当作镜子在梳头,可现在,这个女人不见了,不知去了哪里。
花满楼感觉到了什么,问道:“怎么了?”
唐穆捞起那几根长长的发丝,递给花满楼,“可以辨认出这是不是上官飞燕的头发吗?”
自然是可以的!花满楼的手指,就和他的耳朵鼻子一样灵敏。
他接过那几根头发,放在指尖轻轻抚摸,然后,他的脸上又露出那种说不出是欢喜,还是悲伤的笑容。
于是,不用再问,陆小凤二人就已经知道了他的答案。
而就在这时,高大的山神像突然从中裂开,一条四尺长的钢鞭,突然断成八九截。
接着,巨大的山神像也一块块的裂开,一块块落在地上。
尘土弥漫中,陆小凤他们突然发现山神像后的墙壁上,竟有个人被挂在半空中。
一个死人,身上的血渍还没有干,一对判官笔从他胸膛上插进去,将他活生生的钉在那里,判官笔飘扬着两条招魂幡一样的黄麻布。
“以血还血!”
“这就是多管闲事的榜样!”
同样的两句话,同样用鲜血写出来的,血渍似已干透。
陆小凤不用再看这死人的脸,已知道他是什么人了。
独孤方!
陆小凤握拳,冷笑:“我看起来就是那么容易受威胁的?!”
即便花满楼现在的心情很不好,也忍不住笑出声来,“那是他们一点都不了解你!”
“哦?”
“陆小凤从来就是个牛脾气,旁人越是不想让你做的事情,你就越是要做!”
陆小凤眉眼一弯,笑出声来。
飞仙岛,白云城。
叶白捏着手中的信,匆匆绕过回廊,在一扇紧闭的房门前敲了一下,就推门而入。
此刻正值初秋,白云城位于南海,气候还是有些炎热的,可屋中却是门窗紧闭,只在靠着矮塌的位置,小小的留了一条缝隙。
桌案之上白烟袅袅,雾气腾腾,他一闻就知道是安神香的气息。
尊贵俊美的男人,一身白衣,躺在榻上。明明屋内的气温极高,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汗意,一眼望过去,只让人感到一阵冰寒。
男人的表情平静安详,似已陷入沉睡,眉宇间含着一种淡淡的倦意。
叶白一时间竟有些犹豫,或许自己应该等会儿再来的,即使自己手中的这封信很重要!
就在他想着要不要退出去的时候,一声淡淡的嗓音响起,“什么事?”
叶白有些懊恼,“打扰城主了。”
“没有。”叶孤城坐起身子,神情间并没有初醒的迷茫,就好像他一直都是醒着的,根本就没有入睡,或许事实也真的就是这样。谁知道呢?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
“何事?”他再次问道。
叶白将手中的信件恭恭敬敬的递上,“南王府来信。”
叶孤城打开,迅速的浏览了一遍,罕见的皱起了眉心,“上个月的款项没送到?”
叶白迟疑片刻,终于说道:“几天前传来消息,那批银子被人劫了。”
屋内的温度骤然降低,叶孤城目光锐利似剑,声音更是冷的像要冻出冰渣子来,“几天前的事情,我这个做城主的反而不知道?!”
叶白汗湿衣背,双膝一屈,跪在地上,“这些日子城主身体欠佳,是以......是以不敢再让城主受累......叶白逾越,请城主责罚!”
一片沉默。
良久,叶孤城才冷冷的道:“没有下次!”
叶白松了口气,他重重的磕了个头,道:“是!”
叶孤城屈指,轻轻的敲击着薄薄的纸张,“可知道是谁做的?”
叶白道:“消息一传来,属下就让人去查了,似与青衣楼有关。”
叶孤城指尖一停,“青衣楼?那个江湖上最神秘的组织?”
“是。”
“青衣楼”并不是一座楼,青衣楼,有一百零八座。每楼都有一百零八张画像,代表着一百零八个人,加起来就变成个势力极庞大的组织。
他们不但人多势大,而且组织严密,所以只要是他们想做的事,就很少有做不成的。
谁也不知道青衣楼第一楼在哪里,谁也没有亲眼看见过那一百零八张画像。
青衣楼与白云城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却不知为何这次竟劫了白云城的东西。
不过无论如何,叶孤城身为一城之主,都不会善罢甘休就是了。
于是,他道:“青衣楼的事情我会亲自处理。你重新支取一笔银子给南王府送去。”
叶白一愣,神情有些犹豫。
“怎么?”
叶白迟疑道:“城中一时间抽不出这么大的款项。”
叶孤城皱眉。
“如今尚未到月底,各地的收益还未送来,而且最近海上也不太平,已经发生好几次海啸了,白云城的损失并不小,府中的现银基本上都支出去了,暂且调转不出这么大笔的款项。”
叶孤城站起身,慢慢地走到窗边,推开雕花的窗户,清风吹来,屋中的空气也变得清新起来。
叶白抬眸,看着负手而立的男人,突然开口道:“或许城主可以先动用一下西府的——”
“住口!”叶白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叶孤城骤然打断,“西府的东西谁都不准动!”
叶白还想再劝,“只是暂且挪用一些而已,待各地的收益到了就可补上。”
叶孤城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我说过的话不会再说第二遍!”
叶白打了个寒颤,不敢再说了。
叶孤城道:“这件事由我负责,无论是谁吞了这批银子,都要给我乖乖的吐出来!”
声音沉沉,已是罕见的带了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