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接受
叶孤城之所以会离开是因为他收到了一个消息,一个流传出来绝对会震惊天下的消息!
皇帝病危!
他并未怀疑消息的真实性,因为送来消息的是白云城的暗楼。
暗楼是专门培养细作,刺探消息的地方,自白云城建成之日就已经存在,十年之间更是被他扩大了一倍不止。如今不但在江湖上,就是皇宫大内,朝堂边关也不乏暗楼之人,甚至有一些身居高位。毕竟他比别人多了一个已知的十年,当初为了谋反对朝堂上的官员也是知之甚详,既如此,他又怎么可能不利用这些优势。
他从十年前就已经开始布局,那些日后会成名的高手,会爬上高位的大官,会获得功名的才子,会步步高升的将士......或名或利或在他们困难之时相助一二,使尽一切手段将他们收进暗楼,让他们为白云城为他献上忠心。
既然已经重来一遍,那么他当然不会允许自己重蹈覆辙!
所有的一切都拟定好了,利用月圆之夜的决战转移大部分人的视线,让易容后的南王世子代替皇帝,这一次他有完全的把握不会让陆小凤查出丝毫端疑,从而破坏了他的计划。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陆小凤再次发现了他和南王府的谋划,他也还有第二个方案,大不了撇开南王府直接谋反就是,以白云城如今的实力,也不是没有一拼之力,只不过损失惨重了些而已。
当然,不到万不得已,他是绝对不会选这条路的。
可是,他没想到皇帝会病危,而根据接到的消息来看,驾崩之日就在近期了。
这并没有让他感到丝毫喜悦,反而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恐慌!
是的,是恐慌!
这是记忆中的那辈子完全没有发生过的事,历史已经改变,超出了他的掌控之外,足以引起他的不安。
这不是以前的世界!自重生以来,他从未如此清晰的意识到这一点!
一路快马加鞭,他没有回白云城,而是去了南王府,毕竟彼此还是盟友的关系,这样重大的事情让他不得不亲自跑一趟。
让他意外的是,在半路上,他遇到了一个人,一个不是太熟却也并不陌生的人。
面貌俊朗的青年看上去并不是很大,只有二十六七的样子,鬓边却已染上霜白。但他的笑容却很灿烂,洒脱不羁,没有任何阴霾一样。即使只是坐在破旧的酒铺,端着一个缺了口的瓷碗,举手投足间也透着股豪迈。
看到叶孤城,他也很是惊讶,起身举着酒碗,朗声说道:“相逢不如偶遇,城主可来喝上一杯?”
叶孤城翻身下马,坐在他的对面,他并没有喝酒,而是叫了一碗清水,然后慢慢的喝了起来。
敖连珉笑了笑,“看来城主与西门一样都是不喜欢喝酒的。”他说着,又故意往对方身后望了望,然后道:“怎么?西门没和你一起么?”
端着茶碗的手微微一顿,叶孤城胃间泛起一丝苦味,他承认自己不辞而别是故意的,不仅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更是因为那嘘寒问暖的一幕太过刺眼。
这样的感情究竟是很久以前残留下来的?还是出自自己本心?西门吹雪的话又在耳边回响,他知道自己动摇了,特别是经历过青衣楼的险死还生之后,可是他的理智却又死死的压制住这一份动摇!
敖连珉叹了口气,小声的嘀咕了一句,“都这么长时间了,原来他还没有搞定啊!”
犀利的眼眸骤然射向他,叶孤城周身寒气隐隐,冷然道:“你知道?”虽然是问句,却透着肯定。
敖连珉打了个寒颤,干笑道:“其实,其实也没多少,哈哈哈......”
干巴巴的笑声在对方冷冷的视线下越来越低,逐渐消失无踪,他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道:“好吧,其实知道的也不算少,从阿寒口中听过一点,又从庄中下人那里打听了一些,再加上我自己的猜测,大概也就摸到了七七八八吧。”
叶孤城收回视线,慢慢的喝完了水,将瓷碗稳稳当当的放回桌上,他才起身,是时候该走了。
“城主!”敖连珉的神色难得的正经起来,“或许是在下交浅言深了,但我还是想说一句,珍惜眼前,莫要如我一般等失去了才来后悔!”
叶孤城心下一动,珍惜眼前吗?!一双清冽的黑色眼眸清晰的浮现在脑中。那双眼睛总是孤傲的,在看向旁人的时候冷漠讥屑,不含任何感情,但独独对他却是完全不同,柔软的,含笑的,情意绵绵的......与上辈子的他一点都不同。
是不是他太过固执?即使已经成为了十八岁的叶孤城,也依旧将自己固定在紫禁之巅后的叶孤城的模子里,那个叶孤城是西门吹雪的对手,那个叶孤城是西门吹雪的知己,那个叶孤城是绝对不可能与西门吹雪相爱的!这样想着,便也这么做着,一次又一次的将对方推离,无视自己那颗渐渐跳动起来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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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镇还是那个平安镇,安静偏僻,民风淳朴,镇上的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的安逸平静。
一白一蓝两道身影静静的走在街道上,出色的容貌和风姿引得路过的镇民回头多看了两眼。好奇心重的人已经纷纷交头接耳的讨论二人的来历了,只是西门吹雪背上背着的长剑和满身的寒气让他们把声音压到了最低。
唐穆低笑:“刚刚走过去的那个是镇西铁匠铺的李四,咱们小时候可没有少在他那里捣乱,可他已经认不出我们了。”
西门吹雪淡淡道:“你现在的模样连婆婆都未必能认得出来。”
唐穆的脸上露出一抹难过,低着头不说话了。
西门吹雪皱了皱眉,也沉默了下来。
小院还是那个小院,白墙黑瓦,漆黑的大门用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锁锁着,檐下的灯笼残败破旧,只剩下几根光秃秃的木条维持着大致的形状。
西门吹雪和唐穆轻轻一跃,跳墙而入,没有惊动任何人。
院中一片萧条,毕竟已经十多年没人住过了,唯有院子里的那棵桂树长相喜人,瞧着竟比以前更高大了。此刻正是金秋,满树鹅黄,分外玲珑,轻风一吹,芬芳四溢,十里飘香。
唐穆推门而入,昏暗的屋中摆设依旧,只是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尘,毫无人气。
抬手取出那支插在墙上的大风车,轻轻一吹,烟尘弥漫,彩色的叶子吱吱呀呀的转动了起来。
看着手中的风车,他微笑,对着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的人说道:“这还是当初凌先生送给我的呢!我一直都很喜欢,连碰都不让旁人碰一下。”
西门吹雪沉默片刻,道:“走吧。”
“确实该走了。”唐穆将手上的风车放回原处,岁月已逝,不可倒转,这里的一切都是属于许宝儿的,而不是属于唐穆,更不属于玉天宝。
离开以前住的地方后,他们去了许家祖坟,那里埋葬着许宝儿的父母,还有那个苦了一辈子的老人。
老人的坟头并不荒凉,虽然有些杂草看上去却还算齐整,显然是经常有人来整理拜祭。
唐穆奇怪,“许家除我之外应该没有其他人了啊。”
西门吹雪淡淡道:“我雇的人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清理一番。”
唐穆眉眼柔和,悄悄的勾起了唇角。
二人将带来的祭品摆放整齐,然后烧起了冥币。黑色的烟雾飘飘荡荡,映上了两人的衣角,西门吹雪难得的没有在意。
唐穆拨了拨火苗,忽然说道:“我以前回来过一次的。”
感觉到西门吹雪望过来的视线,他微微一笑,继续道:“我被人拐走的时候,毕竟已经十岁,还是有些记忆的,等有能力之后,我回来过一次,只是家里已经没人了。奶奶死了,你和凌先生也不见了。”
西门吹雪背脊笔直,面色无波,黑色的眼眸中划过一丝浅浅的歉意。
唐穆站起身,抬起右臂想要搭上他的肩膀,但抬到半空中的时候却又收了回来,他笑道:“其实我早就想对你说了,当年的事情并非你的过错,你实在无需自责的,要知道那时候你也只是个十岁的孩子而已。要怪的话也只能怪我贪玩,要是我当时没有出去就好了。”
西门吹雪沉默,紧抿的唇角却流露出他的固执。
唐穆叹了口气,转身对着墓碑说道:“我现在很好,身体健康,无病无痛,在万梅山庄吃得好喝的好睡的好,西门也很照顾我......”他低低的讲述着自己的生活和近况,西门吹雪静静的听着,没有丝毫不耐。
忽然,他话锋一转,有点委屈的说道:“如今唯一不好的就只有一件事了......”
西门吹雪眉心一皱。
“......我喜欢上小西门了,可惜他不喜欢我......”
“不过我才不会这么简单就放弃了,我会努力让他喜欢上我的......”
西门吹雪闭了闭眼睛,那张熟悉的容颜清晰的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带着森冷的寒气和疏离,将他推开,然后转身离开,再没有回头。
黑色的眼睛睁开,静静的落在身边温和俊秀的青年身上,他想起了当年那个笑容腼腆的孩子还有弯腰驼背,一脸慈祥的老人。
于是,在回去的路上,他对着身边的人说道:“我们试试吧。”
看着对方一脸的欣喜若狂,他想,就这样吧,反正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他是快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