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囚禁
门窗紧闭的卧室之内一片昏暗,寒烟袅袅,雾气腾腾,充满着一种不知名的香气。
唐穆轻飘飘的,不带一丝声响的走到床边,黑色的眼睛隔着雪白的绣着云草的纱帐静静的望着那道模糊的身影。
良久良久,他才慢慢伸手,撩开轻薄的纱帐。
一身白衣的男人静静的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双目紧闭,浓黑的剑眉微微拧着,似乎有些不适,恍惚间竟给他添了层病弱的感觉。
唐穆俯身,白皙的指尖轻轻碰向微隆的眉宇,眼看就要碰触到了,可却又在薄薄的一层纱的空隙间止住。
一双黑色的,清清冽冽的眼眸也不知何时忽然睁开了,正无波无澜的看着他。
唐穆一惊,伸出的手指慢慢的蜷缩起来,然后硬生生的收回,他尽量让自己的心跳平复下来,佯装无事的说道:“你醒了啊。”
男人没有说话,刚刚的那一点仿佛幻觉一般的病弱在他睁眼的瞬间,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周身寒意隐隐,整个人即使是躺着,也像一柄出了鞘的宝剑,丝毫不显弱势。
唐穆并不在意,依旧笑得温柔,他道:“天快黑了,起来用些晚膳吧。”说着,他伸出双臂,想去扶对方。
男人挪了一下身子避开他的搀扶,然后慢慢的撑着床铺,坐起了身。
随着他的动作,一连串叮叮咚咚的声音响起,清脆好听。微微浮动的白衣之下,白芒刺目,他的双手双脚上都锁了一圈细细的白银锁链,生生的禁锢了他的自由。
男人似乎是气力衰竭,行动之间很是吃力,只是从床到桌子的短短一小段距离而已,绝对不超过半丈,可等他在桌边坐下时,已经眉头微隆,额际浮了一层薄薄的汗珠。
又是一阵哗啦啦的声响,他拿起筷子,捧起饭碗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从始至终没有朝身后的青年看上一眼。
唐穆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幽暗无比,胸中涌上一股暴虐的情绪,但在看到那条银白的链子时又慢慢的平复下来,他取来一盏油灯,用火折子点亮,昏黄的灯光给不大的卧室笼上一层光影。
他撩起衣摆,坐在对方身边,看着他举止优雅的将桌上的食物一点一点吃下肚,仅仅只是这么看着,他就觉得满足之极。
在男人放下筷子时,他适时的递上一碗清茶,却被对方彻底的忽略掉了,他起身,就像身边完全没有人似得转身就要离开。
是个人都不喜欢这样被人忽略,何况忽略他的人还是他喜欢着的!
“西门!”唐穆低喝,下意识的拉住了西门吹雪的衣袖。可他显然忘了对方现在的情况!
只不过是轻轻的一点力道而已,那个永远强悍无比的男人却像是柔弱的柳枝一样瞬间就往下倒。
唐穆一惊,手臂一伸,一个闪身就将他捞进怀中。
气氛凝滞,卧室之中一片死寂。
唐穆紧紧的搂着想要挣扎的人,头颅深深的埋入他的颈间,紧闭的眼中有温热的液体缓缓流出,此刻的他脆弱的像个孩子,“不要不理我......”
不要不理他,不要离开他,不要无视他......他很害怕,从来没有这么怕过,那双漆黑的眼眸中再也没有了他的倒影,再也没有了浅浅的宠溺与纵容,再也没有了那种待他特殊的温柔......
唐穆是一个坚强的人,哪怕他以前并不坚强,但在魔教的十多年间他也必须学会,否则他也决不会活到今天。可这个坚强的男人在面对西门吹雪的时候总会轻易地卸下那张强硬的面具,暴露出他软弱的一面,就像开了蚌的贝壳,因为他是他喜欢的人。
所以他也没有看到,被他抱在怀中的人那张冷漠苍白的脸,以及那双讥屑讽刺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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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孤城是在一家上好的客栈找到的西方魔教之人,寒梅、孤松、枯竹三个老头在看到他的瞬间,立刻戒备了起来。
这样逼人的剑气,绝对不是普通人!
寒梅上前一步,哑声说道:“阁下何人?”
叶孤城冷冷道:“叶孤城!”
“白云城主叶孤城?!”三人悚然动容。
叶孤城,南海群剑之首,一招天外飞仙辉煌灿烂,无人能破!日前更是被新帝封为一国帝师,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即使他们身在西域,长年隐居昆仑,也是听过他的威名的,更是清楚对方绝对是个劲敌!
寒梅是个骄傲的人,能够活到他们这般岁数,拥有这样的修为,就算对面站着的是天王老子也不至于让他们堕了自身的气势,他道:“叶城主为何而来?”
叶孤城道:“贵教少教主玉天宝!”
寒梅眉心一皱,刚要开口,就被身旁的枯竹拉住了衣袖,他叹息一声语气沉痛的说道:“我教少教主已然遇害身亡,却不知叶城主是来拜祭,抑或其他?”
叶孤城冷声道:“只为一睹少教主遗容。”
“放肆!”暴躁易怒的寒梅首先呵斥:“神魔之子岂是旁人能够随意觊觎的?这是对已逝之人的不敬!”
“若我执意如此呢?!”叶孤城的右手已经搭上了剑柄。
此言一出,等于是彻底得罪了对方,寒梅三人成名已久,即使是在西方魔教也是说一不二的大人物,而叶孤城地位再高,剑法再强又怎样,后生晚辈而已,竟在他们面前大放厥词!
连一向沉默的孤松也不禁冷喝一声,道:“城主好大的口气,就不知道有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话音未落,他已经动了,闪着寒芒的利剑直取对方的咽喉。
叶孤城拔剑,两柄长剑相互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雪亮的白芒疾闪而过。
又是叮当一声脆响,长剑应声而断,孤松的手上只剩下半截断剑,他的脸已经青了,难看至极!
孤松败了,仅仅只是一招而已,便被对方折了剑客视为生命的长剑,输的极其惨烈!
寒梅、枯竹对视一眼,一左一右成夹击之势向叶孤城攻去。
叶孤城冷笑,整个人不退反进,袍袖鼓舞,持剑的右手一牵一引,向他刺来的两炳长剑不知怎么的竟向对方刺去。
枯竹的眼睛瞬间瞪大,一张老脸变得扭曲,他大吼一声:“手!”
寒梅与他相处几十年,彼此早有默契,闻言立刻向他挥出一掌。
嘭!双掌相击!寒梅与枯竹后退几步,脸上冷汗簌簌落下。
“小心!”那是孤松惊骇之极的声音,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有些变调。
不用他提醒,寒梅也感受到了,那是一股惊天的剑气!一种冰寒刺骨的杀意!
可是他已经避不开了,银白狭长的剑刃以一种优雅的姿势刺入他的胸膛,在那里捅出一个窟窿,温热的鲜血不要钱似的喷涌而出,他甚至能清楚的感觉到长剑穿过心脏时那种冰冰冷冷的温度。
然后,他就闭上了双眼,再也没有醒来。
“啊啊啊!”孤松一声怒吼,举着断剑就往叶孤城冲去,全然就是一种不要命的打法。
一记手刀落下,枯竹扛起昏过去的孤松跳窗而走,连地上寒梅的尸体都顾不得了。
屋中血腥味弥漫。
叶孤城并没有追上去,他本来也不是为了杀人而来。
他是在客栈的后院找到的玉天宝的尸首,漆黑冰冷的棺木开启的时候,一种只有死人才有的特殊气味扑面而来。
叶孤城的眉头皱的死死的,他有洁癖,而且非常严重,若是往常,他早就有多远离多远了,一具死了好几天的尸体他看一眼都嫌脏。
可现在他不仅要看,还要认真的看,甚至要动手去摸,这无疑比砍他一刀还要让他难受,可他却又不得不做!
好在现在并非夏天,天气渐冷,所以已经死了几天的尸体还没有开始腐烂。
他憋着气,几乎是强忍着恶心才检查完那具尸体。身高相仿,不胖不瘦,几乎与唐穆差不多,他不能确定躺在棺材里的这个人究竟是不是唐穆。
如果是的话,西门吹雪知道了会伤心吧!
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想到了这点,而几乎是在有了这个念头的瞬间他又嘲笑自己,他什么时候竟然成了痴情种子了?只要喜欢的人开心就好么?真是可笑至极!
再次翻了一遍棺材里的尸体,他沉思片刻,突然想起司空摘星那匪夷所思的易容术来,于是,他伸手探向死人的鬓角。
薄薄的人皮面具从尸体的脸上脱落,露出一张平凡到让人过目即忘的容颜。
叶孤城轻轻的舒了口气,然后,他目光一利,沉声喝道:“谁!”
白色的身影纵身跃起,只一眨眼,他已消失在原地。
萧风瑟瑟,荒野之间空空荡荡,一片荒芜。
他紧握长剑,转身离开。
无论刚刚在暗中窥视的是谁,他现在都没有耐心去弄明白,如今他唯一想做的,就是洗一个热水澡,将身上的那股难闻的味道冲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