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我要你跟我走！』

『我凭什么听你的？』

『荆州非长留之地，刘备麾下文有诸葛孔明，武赖关张二将，你徒留荆州，永世不得出头。』

『你不要冷笑，很像傻子！』

......

『跟我走，赵云，回到江东，我向吴侯举荐，你必定会成为殿上重臣，你不识水性，我可以亲自教你，这三军统帅的位子，我都可以给你。』

『你不要傻笑，很像痴呆！』

......

『赵云！』

『我不会跟你走，当年吴侯都留不住我，何况你？』

周瑜一拳打过去，意料中的，那人一躲，终于结结实实地中拳。

“公瑾，”那人将他拳头攥在手中，语气气急败坏，“怎么梦里也要打人！”

周瑜猛然坐起。

竟是个梦，眼前攥住自己手的——竟是吴侯。

“这是在哪？”周瑜刚一开口，自己不禁皱眉，暗哑的声音飘进耳里，浑不如平日话音之清朗。

细看孙权，见他脸有愠色，脸上一个大大的乌眼圈。

周瑜愣，“咦？仲谋你？”

孙权摔下他手，忿忿地道：“周公瑾！你又打我！”

当年周瑜与孙策交好，孙权虽不在庐江，但偶也会渡江过去见见大哥。大哥孙策对他总是严厉多过疼爱，偶尔一次，他见了大哥待周瑜倒真是爱护备至，看着周瑜的笑意里都含了几分与那张盛气凌人的脸不相符的柔和。小孩子的嫉妒心一起，他半路拦了回府的周瑜，跟他打了一架。结果自然是，他嚎啕大哭着渡江而走，回吴郡去了。

幸而那一年他才十岁，比周瑜还小着一岁，小孩间打架输了大哭也不算太丢人，只要不叫旁人知道也就罢了。

可是今儿，他好心来看周瑜，竟然又被打了！！！

周瑜忍笑，“谁知道你还是那么笨啊！”

“孤笨吗？谁知道你从哪里学的怪招，孤都躲了，你还一拳打在孤眼上！”

“孤你个头！”孙权生气时，就会对着他自称‘孤’。周瑜从来不睬他，要么像少年时那样摸摸他头，要么直接上阵打一顿。

可恨的是，二人打架时孙策便是就在旁边，也不过哈哈大笑，从不来帮自己这个嫡亲弟弟。孙权咬牙。

这时只他二人在一室，周瑜便不遵臣礼，道：“只是读书无聊时练的小把戏啊，十年了，你还避不开，啧啧，笨得紧啊仲谋。”

“你聪明！你聪明还被人一箭射中膀子，还没送回江东就晕了！真聪明，真好听！”

周瑜低头看一眼胳膊上的葛布，奇道，“只是小伤，我竟晕了？”忽然觉到什么，“箭上有毒？”

孙权瞪他。

他支撑着坐起，环顾四周，这是他的将军府没错。深吸一口气，他道，“赤壁一战，曹瞒虽败北，但募集残兵回了许昌，若容他养足精神，又是东吴大患。蜀汉虽与我们合力抗曹，但也顺势占了荆州，算不得朋友。如今局势不稳，我请顺势追击曹瞒，回兵之时.....”

“你伤还没好，不要想太多。”孙权打断他话。

“倘许昌被拿下，东吴更占主动......”

“周公瑾！”孙权再次打断他话，栗色的瞳仁如染墨般加深了颜色。

周瑜叹气一声，心想又来了。只好答应道，“你说。”

“你为什么始终对曹操耿耿于怀，不肯放过？”

“伯符要我辅你逐鹿天下，如今天下三分，曹操有份，我自然遵你大哥的话尽力助你。”这话他从十一岁说到十九岁，自己耳朵也听得起茧了，孙权却执拗地一次次相问。

“天下三分，蜀汉也有份！你缘何不对刘备这样耿耿于怀？”孙权哼了一声，话音里有了恶狠狠的味道，“你当我是傻子吗？就因为当初许贡被截下的那份表是要递给曹操，如今许贡并他门下贼子全死了，你没法子，便一直盯住曹操。”

“仲谋......”周瑜大急，一使力，胳膊上缠的葛布又红了。

当初孙策为许贡家门人所刺杀，许贡生前曾上表于曹操，密谋取孙策性命。后许贡全家被灭门。可这亦不能平息他心头怒火，更叫他耿耿于怀的是，在为孙策报仇路上，他甚至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到他得知他挚友孙策死讯时，许贡一家已被孙家灭门。

仿佛他是个局外人。

从此后，他便随了孙权左右，盘踞江东逐鹿这天下。从此后，那个名叫曹阿瞒的人，在他心中便刻上一道痕，醒也罢梦也好，他总要取那人性命，聊祭挚友亡魂。

孙权按住他，见他疮口迸裂，心中一疼，没有驳他。

“我会叫人往许昌进，东吴不止你一个将军，你就留在我身边。”

“仲谋......”他低声，轻拂下他手，这些年来，这人的心思他不是不知，人前，这人待自己如上宾，只是，人后，江东霸主对他多番痴缠，谁又会知？他低声道，“要成大业，不能过于爱惜某一兵将。如今东吴谋士多，武将少，还是我亲去最合适啊。”

“你为何不肯留在我身边？因为大哥吗？只有大哥才能叫你甘心情愿？”

他笑。他是为孙策心折，但一生敬那人为兄为友，断不是孙权猜测那样。又或者，他也会爱上一人，如孙权猜测一样，但是那人并非姓孙。

“我与伯符，贵在交心。你别瞎猜！”

“你别打谅我是傻子！阿绍这回偷出吴郡也要去找你，你们都当我是死人，当真什么也不知？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头痛不已，“阿绍只是个孩子。”

孙权猛抓住他手，不许他挣脱，声音发颤，道：“我知道你的心思，倘不是大哥临终有言，你只会在舒城过你的舒心日子，这天下姓孙还是刘还是曹你压根都不在乎。你如今留在东吴，只是权宜，待到杀了曹操，你还是会弃我而去。”

“我不会。周瑜已事吴侯，永不改初心。”

“你会！”他高声。

“仲谋，你别这样，你要把人都引来吗？”

孙权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他，放低声道：“你骗我，至多，待到曹刘均破那一日，你就会离开我。”

“唉！”周瑜叹气一声。

“可我偏要留你在我身边！”孙权大声道。

“好，”缠了这半日，周瑜只感倦怠不已，岔开话说道：“我留在江东不去许昌便是，只是有甚情况，你也要叫我知道。真到了危急时，我要亲自上阵，你不能阻我。”

孙权放下心，哼了一声不答。周瑜知道这便是默许了，也就默许了他默默拉着他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