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续弦
老夫人是个惯会享受之人。
从一进她院子便能察觉出来,走廊旁种植着各色的花,微风一吹便能闻到扑鼻的香味,却不刺鼻,只觉心旷神怡。
守门的丫鬟见着她们几人过来了,福了福身子便将珠帘打起来,显然是已经得到过消息,无需通报便直接让她们进去。
从珠帘下走进屋子,看清里面的装饰摆设,只觉奢华。
桌子椅子之类的木材用具皆是由紫檀木制成,桌子上摆着的杯子都是用琉璃做成的。更别提那云母屏风,玉枕等等……每一样单拎出来,都是不可多得的好宝贝,皆是寻常人家可能一辈子都用不起的东西。
而老夫人身上的饰物,当然是少不了的,什么贵重戴什么,单单是玉镯子,就一手戴了一个,玉质晶莹剔透,一看就知晓是好东西。若不是觉着头上戴满簪子不好看,或许她都想把发髻给插满了,如同孔雀开屏一样。
这其实怪不了老夫人,她前半辈子受够了苦,好不容易夫君考上了功名将她从乡下给接到了城里,她这才总算能把好好地把手指缝里的泥给洗干净,脱下一年要打不下十次补丁的破衣服,换上华服,总不再苦着自己,什么东西都要用顶好的,就像是要将先前所受的罪都用物质上的东西弥补回来一般。
后来生的几个儿子也出息,老大没那资质走政道,却也在商场上经营得风生水起,老二虽没有大儿子与小儿子那般出息,可也是吃的官饭,为朝廷效力,被派去云县坐镇,职位自是比不得小儿子,但至少还算坐得稳,云县那边百姓安居乐业,很少有闹出什么大事,他这碗饭也吃得容易,不吃力。而小儿子便是如今的户部尚书,林芷月的父亲,林荣锦。
要说这小儿子,他什么都好,自小便天资聪颖,长相在同龄人之间算是上乘的,也十分孝顺,这城中哪位夫人像她这样好命?她们一边鄙视她是个乡下来的女人,替她夫君觉着委屈,一边又忍不住羡慕嫉妒她?
夫君原本是个家徒四壁父母双亡的背景,如果没有她省吃俭用省下来的银子,和时常做做手工活给他买书做赶考时路上的盘缠,估计他也难以考得上功名。或许是觉得愧对于发妻,老爷子直到前两年去世,一生只娶了老夫人一个女人,连个通房都没有。这是多少女人想都不敢想的事?
可以说,这种种的事情表明,老夫人这个胎是当真投得好啊。
夫妻恩爱,儿子也都出息孝顺。
老夫人本来也是这么想的,直到小儿子不顾她的反对,坚持将林芷月那没钱又没背景的母亲娶过门,她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第一个挑战。
她原就瞧不上林芷月的母亲苏氏,觉得她除了一张脸能值得一说之外,其它的条件真真是没一件配得上自家儿子的,可耐不住儿子就是一门心思都扎在了她的身上,她就算再如何反对,最后仍是让她进了门,总不好因为一个女人与儿子闹得太僵。
既然娶过了门,最重要的事情自然是让她尽早给儿子生下个大胖小子,这样才算有点价值,可谁知这苏氏竟是个身子虚弱之人,嫁进门来五六年都无所出,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找了大夫才知道,她这病身子不易有孕,即使有了,生下孩子后也活不了多少年。
这可把老夫人给气坏了。
养只母鸡都会下蛋,你一个不会生孩子的女人,我们林家要你干嘛?吃白饭当摆设吗?
她想的是让儿子干脆休了她再娶,可林荣锦偏偏在苏氏这事上就是从不听她的话,最后只能退而求其次,将阮氏给抬了进来。怕林荣锦那日不肯洞房,便又让人偷偷给他下了点药,将二人锁在房间里。
阮氏还是挺争气的,进门一个月后便被大夫告知怀了胎儿,可惜,生下的竟是个女儿。
老夫人是乡下来的,从小到大接受到的灌输便是女儿是赔钱货,生下来后都是替别人养的,养个十几年就得给人家送过去,不如小子好。
但后来不管她怎么威胁恐吓,儿子还是很少进阮氏的房。
阮氏生下林芙月一年后,苏氏也被诊出喜脉。
那一年估计是老夫人对苏氏态度最好的一年了,不给她脸色看了,还时常让人送补汤过去。
但,又是个女孩。
老夫人都快要愁坏了。
苏氏这身子看来是等不到下一次怀孕,而林荣锦又总是不进阮氏的房里,这样下去,她的孙子得什么时候才抱得上?
苏氏去世之后,她是亲眼看到儿子是怎样堕落跟行尸走肉的,明白苏氏在林荣锦心里的份量,短时间内她倒是不敢逼他续弦,就怕一个言语不当,母子就得反目。
就这样消停了几年,这几日她受邀去别的府上做客,见着与她同龄的老夫人老太太们一个个都子孙满堂,承欢膝下,她眼睛都要嫉妒得发红。
回来想了几日,既然他不愿意进阮氏的房间,那定然是不喜阮氏这人,她儿子正值壮年,总不能就这样过一辈子吗?这事她想起来都觉得害怕。所以就又重新有了想让儿子续弦的想法。
苏氏都已经死了几年了,时间总能将她在林荣锦心上的份量给冲淡一些吧?
可她明里暗里地与林荣锦说了几遍,他总是随便就忽悠过去,不然就将林芷月拿出来说事,说她年纪还小,怕她接受不了新的母亲。再者,他不了解人家姑娘,也怕找了个不好相与的,他一天在府中待的时间不长,白日里都需要去处理公务,若是这新娶进来的人暗地里欺负了月月怎么办?
老夫人被气得指着他的鼻子让他滚出去,冷静下来之后觉得自己应当换个办法来。
既然他说了是担心林芷月被继母欺负,那若是由林芷月提出要找个新的母亲呢?总不能还能再拿她做借口吧?孩子还小,总是期待得到缺失的母爱的。
她觉得,这个办法一定可行,而且小孩耳根子软,哄一下就答应了,有什么难的?